《骑局 银羽之章》薛楠

4、【章四】

　　章四七海碧姬
　　源世三年八月二十四日
　　墓地

　　进入甬道的七海碧姬谨慎小心地前进着。甬道中的空气有一种怪异的潮湿感，凛冽而沉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由得皱起眉。相较于这令人难过的环境，她还是更在意卡尔塔一些。她不知道她所看见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那决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光是看便让人不寒而栗——她真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向前小跑了两步，以甩开并不存在的、仿佛在追着她的什么。
　　很快甬道两旁不知材料的墙壁上出现了神秘的壁画，七海碧姬的脚步慢下来，仔细地看了看。那似乎是在讲述一个神话。双方的战斗仿佛永无止境，最后一幅壁画上的战争却突兀地中断了，只剩下了一个坐在神座上向下俯视的分辨不出性别的人。七海碧姬转向他。他睁大的双眼中感受不到丝毫怜悯或是慈爱。他只是看着，面无表情，那样地高高在上，宛若一个神。
　　七海碧姬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可她想不起来是谁，在壁画前站了很久后又继续前进了。这次不再是狭窄的甬道。面前是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一扇巨大的乳白色大门稳稳地立在那。大门两旁则是女人们的雕像：中央左侧的第一个女人雕像穿着绣有年代久远的图案的绒边长袍，左臂略抬，右手则执着一柄长杖，双眼怒睁；中央右侧的第一个雕像也手握长剑，神情凛然；其余的也均神情坚决。唯二不同的两个正是处在左右边缘的两个空着的基座。她们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纹理逼真，栩栩如生。
　　看着这些过于逼真的雕像，七海碧姬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哀伤。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除七海碧姬外再无他人的空间里，一个似从虚空而来的富有威严的声音突然响彻。
　　七海碧姬猛然一惊。她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姿态，同时迅速地观察四周，最终发现声音竟然是从空着的基座处发出的。基座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女人的幻象，她的样貌令七海碧姬大吃一惊，甚至可以说是惊骇——她们的脸像极了，从壁画到雕像，甚至是天空中那个时常变换姿态的神像！
　　七海碧姬被惊人的事实骇住了。十几年来她一直认为天空中时刻存在的那个女人“只是”神像，但如果她真的是神像的话，那么这个人呢？难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神？
　　女人幻象仿佛看透一切般从喉咙里轻笑一声。七海碧姬猛然醒悟，右手迅速伸入披风，从腰间反手抽出一柄镶着银色与绿色宝石的短剑，十分戒惧地盯着女人幻象。
　　女人幻象毫不在意：“你没办法的，七海碧姬。”
　　说不定是女人幻象十分富有威严的缘故，这下七海碧姬对女人幻象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觉得意外了。她也知道她没办法，她能对一个幻象做什么？七海碧姬冷静下来，思考过后放下了短剑，却没有将它收回鞘中。
　　“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女人幻象带着诱哄意味的话语在甬道中回荡，“我们做个交易吧。”
　　七海碧姬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可她不能拒绝。女人幻象对于这里要比她熟悉得多，若是这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至少现在她是毫无办法的。
　　女人看穿七海碧姬的想法，不知为何微笑起来：“你不必这样，我还不至于用什么过分的手段。你若是不放心的话，先听听交易内容如何？”
　　七海碧姬不了解女人幻象，她揣度着这或许就是女人幻象最大的让步了，又忽然想到从一开始她便没有什么选项可言，那又何必多想呢？七海碧姬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说“好”。
　　“首先，我知道你还缺少礼装，那这样，”女人幻象指着中央左侧的雕像手中紧握的权杖一样的东西，“那个『逆理裁者』送给你。”然后她随意地在空中画出一个式，“其次，一次保命用的底牌，”紧接着又画出另一个，“最后，补全你的传承。”
　　七海碧姬看着女人幻象，等着她接下来的要求。女人幻象也看着她：“而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她又看向正中那扇并无缝隙的大门，“进去，把你的一点点血分给那孩子，让她诞生。”
　　七海碧姬想了想：“再加一个条件。你这么强大，一定很容易就能找到人吧。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女人幻象眯起银色的双瞳：“你倒是有胆量。是红日流云吧，我确实知道他在哪……告诉你也没什么。就在绮尔赫拉捷神神都的神坊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囚塔。”又看七海碧姬不太惊讶的样子，睁开银瞳，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怎么说呢，”七海碧姬想了想，“因为那个叫符信的绮尔赫拉帝国第二骑士也只能把红日流云关在神坊的囚塔里了。就算关在了其他地方，即使红日流云真的逃不出来，他也不会放心的，毕竟红日流云可是流云骑士。”
　　“也是。”女人幻象见交易成功便不再多说，挥手将两个式刻印到七海碧姬身上。七海碧姬吃惊地看着她，女人幻象又画出一个空的式，同时指向逆理裁者，将它破碎后与空白的式一同印在七海碧姬的右手手心。然后她指向那个没有缝隙的白色大门，以极快的速度——七海碧姬甚至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的闪着银芒的式，并将它印到大门上的某一处。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看起来像是某种玉石制的乳白色大门从式开始模糊了图案，然后整个地融化成了粘稠的白色液体，从空中黏腻而缓慢地向下流淌。奇怪的是，即使大门完全消失了，地上也丝毫不见那种令人作呕的物质。
　　七海碧姬没有犹豫，一脚踏入门后的空间。遍地都是厚厚的银色绒羽，整个空间也都填满了发腻的空气，一眼望去也看不见尽头。七海碧姬不打算多看，她只想尽快完成这场交易然后离开这里。于是她干脆地走向自己正前方的巨大的银色的『卵』，并用短剑在左手的手臂外侧水平划过。血液顺着伤口渗出来，她就用右手指尖蘸了些，在卵的表面随意地涂抹了几下。做完这些，她回过头，却发现女人幻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七海碧姬正觉得奇怪，银色的卵却忽然闪起了银光。
　　她不由得看向银卵。从她涂过血的地方开始，卵壳不知怎么变成了殷红的绒羽，并以卵中的什么为中心旋转着收缩，同时卷起了旋转的气流。连地面上的银色绒羽也被这风带动，一齐冲向卵中。旋风愈转愈快，七海碧姬不由得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旋风已然停止，卵亦已消失。原本卵所在的位置上，和女人幻象长相相同的银色长发少女提着裙摆，睁开一双凛然的银瞳。
　　“多谢你的血。”少女的声音很是悦耳，“我是本代银羽骑士，银玲。”
　　“刚刚的女人呢？”七海碧姬忍不住问，“她又是谁？”
　　银玲皱了皱眉：“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这里只有你和我，不可能有什么女人。你弄错了什么吧，七海碧姬？”
　　七海碧姬做出恍然的表情：“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想也是。”银玲没再追究，“我们走吧。”
　　七海碧姬跟着银玲走出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并不意外地发现白色大门完好地立在那，如七海碧姬最初见到的一样，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什么融化过的痕迹。她让自己不再多想，跟着银玲通过长长的甬道，回到了卡尔塔所在的地方。
　　而在她们出现的一刹那，七海碧姬清楚地看见了几人变化的表情。亚谢利欧有些吃惊，塞西里奥则是狠狠地皱起了眉；绯骑士有些惊讶，而卡尔塔，见鬼一般暴露出极度的恐惧，却又在下一瞬间变成了同样程度的惊愕。
　　七海碧姬正琢磨着几人的想法时，银玲开口了。
　　“七海碧姬是本代的『影骑银羽』，我就是本代的『银羽骑士』银玲。上代银羽骑士，确实已经死了。”
　　七海碧姬对影骑银羽这一称号感到惊愕，恢复平和的亚谢利欧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解释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虽说大多数银羽骑士的影子骑士都会选择追随她们，但实际上所谓的影骑银羽并不受这一称号的限制，这似乎只是一种联系的证明。你与银羽骑士之间应该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吧？那称号便是联系的体现了。”
　　七海碧姬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光洁的皮肤上什么也没有，一切都仿佛只是幻觉，就连那个银羽骑士银玲自身都——
　　“大概吧。”七海碧姬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亚谢利欧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
　　“没什么可想的。”银玲递给七海碧姬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装有神之泪的瓶子，“你还有别的要做的事吧？那个人可还在等着你呢。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有缘再见吧，”她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碧姬。”
　　七海碧姬真的不明白了。她呆了一会，看着银玲指挥塞西里奥、亚谢利欧和绯骑士三人做准备，直到卡尔塔来叫她，她仍旧有些恍神。
　　“绯骑士，去把『千骑士』叫来。”正做安排的银玲注意到仍未离去的七海碧姬，十分奇怪地问，“怎么了？我们就要封锁峡谷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七海碧姬回过神，握紧了神之泪，“我们这就离开。”她抓住卡尔塔的手，学着红日流云曾做过的样子画出式，想着艾斯法森林中的秘密节点，离开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到达熟悉的节点的那一瞬间，七海碧姬睁开双眼。脑海中怪异的不协调感挥之不去，她看向卡尔塔。卡尔塔也皱着眉，不住地思索着。
　　七海碧姬又向外看去，石穴外的银树林在天边神像发出的光芒的照耀下正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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