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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争执 ...

  •   众人归府已是酉时末,车帘晃动间宜修见着柔则领着后院众人站在府门前,柔则大约是仔细装扮过的,穿了胤禛喜欢的杏色衣衫,站在花花绿绿的衣裳里格外亮眼。柔则身旁站的是琪华,琪华此时亦在看着她,宜修抬首,与琪华相视一笑。前几日她收到琪华捎来的信,道:“柳儿已亡”。仅这四字,便让宜修心安不少。
      毕竟,死无对证。
      车夫勒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宜修理了理髻上的珠钗,又将手上的绢子收了,才扶着剪秋的手下了马车。
      柔则一见着胤禛便觉着眼眶湿得厉害,低头揩了泪水,再抬头时依旧眼里蓄着泪楚楚的唤了声:“爷……”
      胤禛到底是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亲自上前扶了她,道:“近来府里可还好?”
      “一切都好。”
      胤禛携了柔则在前,宜修与琪华随后。
      “你那脚如何了?”琪华说着,偏头就要去看宜修的脚。
      “已经好了。”宜修觉着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妥,忙按着琪华的手:“哎,回院子里再给你看。”
      琪华自觉失礼,斜眼白了宜修一眼,却还是低声道:“弘晖这些日子还胖了些,我已经吩咐程嬷嬷她们带着弘晖回文澜院了。待这边的事了了,便能回去看他了。”
      宜修听了这话,不甚清明,转头去看琪华。
      “福晋还有事未了。”琪华只压低声匆匆说了这句话,前头柔则已停了步子,收了戚戚然面上挂了柔柔的笑意看着宜修。
      宜修亦是笑着上前行了礼,柔则受了这礼,走近了话里携了关切,道:“听闻你伤了脚,可还有碍?”
      宜修抬头看着柔则,发觉她脸上的粉扑得忒厚,这么厚的粉竟也未能遮住眼底的乌青。宜修垂眸答:“谢福晋牵挂,已无大碍。”
      “那便好。”柔则点了点头,再抬头时,视线越过宜修,看着这群神色各异的女人面上一片凛然,“本福晋还有一桩事未了,要请各位去我逸馨院一趟。”末了,视线停顿在慧婉脸上,却正逢上她狠狠盯着自己,被自己撞见也未见收敛,柔则愕然,随即冷笑。
      话落,静得厉害,尔后便是众人稀稀落落的应了。
      柳儿是朱砂中毒而亡,她知晓自己活不得多久了,便求到了柔则跟前。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过多……只求福晋饶过奴才的娘……”柳儿伏在地上,她已无力气说过多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求饶。
      柔则冷眼看着柳儿,方才看守柳儿的婆子来报,柳儿还有话要与自己说,她这才挥退了初兰与月宾,单独见柳儿。“本福晋没空听你说这些,这些话你拿到贝勒爷跟前去说。”
      “是……静淞院庶福晋……她教奴才用朱砂的法子……”柳儿眼见柔则不欲多理会自己,连忙开口。
      “你说什么?”乍听柳儿这话,柔则脑中一片混沌,她试着想了想慧婉,想了一番下来,只记得她在花园里滑胎时望着自己的那双眼里浸着的似要把她扒皮抽筋的恨意。那眼神,如今想起来,令她遍体生寒。她听着自己颤着声问柳儿:“你说清楚些。”
      “是庶福晋拿了钱财找到奴才……教奴才把朱砂掺在口脂里。”
      柔则恍惚记着,后来自己的安胎药,都由柳儿试了再送到自己跟前。她觉得不可置信:“为了钱财,你竟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
      柳儿虚弱地扬了扬唇:“奴才想着自己懂药理,大抵是无碍的。”说完惊觉说错了话,忙撑着力抬头去看柔则。
      “你要救你娘,我的孩儿又何其无辜?”说完,柔则已是泪如雨下。
      柳儿终是没能撑到胤禛归来,亲口揭开慧婉与清妍的面目。那日柔则命人带走了柳儿,独自一人站在屋内,她扶着桌角看着自己的卧房,窗前小案上原来是搁了几本书的,如今已叫人收起来了,每日里她思量得最多的是后宅庶务。夏日里摘几株荷花置于风轮旁,摇动风轮时凉风送了荷花香萦在鼻尖,最是惬意。柔则撑着坐在桌旁的杌子上,这屋子如今已是毫无生气,又整日紧闭门窗要提防着那些人……若是……若是当初嫁的不是胤禛……若是当初不被这碧瓦朱甍迷了眼,她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泪眼迷蒙间,阖着的房门被推开,柔则迟缓地转头,看着初兰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跪下。
      “奴才愿为福晋分忧。”
      柔则冷眼睨着初兰:“你方才都听到了?”
      “是。”初兰恭敬地垂下了头:“奴才以为要给静淞院庶福晋定罪还需要物证。”初兰娓娓道来,许久不见柔则搭腔,她抬头瞄了一眼,柔则已然是失了神,并未理会初兰。
      “福晋……”初兰小声唤了一句。
      柔则有些迟缓地低下头看着她,迎着初兰的眸子。那眼里神色难辨,但她却还是辨出了那一味欲望。柔则莫名觉得鼻头一酸,她别开眼:“你替我去办事,我要如何谢你才好呢?”
      初兰眸中一亮,旋即勾了勾嘴角,捺着喜意,俯下身去道:“奴才为福晋分忧,不敢奢求其他。”
      “如此,那你便去吧。”
      隔日里,柳儿供出了慧婉,柔则命人在柳儿曾经的住处找出了慧婉赠与柳儿的一些钱财,其中有慧婉自己常戴在腕上的一对血玉镯子。
      夏日里天黑得晚,戌时已到,天边还挂着亮色,逸馨院已掌了灯。众人齐聚逸馨院,柔则命人摆了杌子在堂内,待众人坐定她才开口:“当日柳儿之事,诸位业已知晓,而在柳儿病逝的前两日,她又供出了些事。”
      柔则转头看着胤禛,只见他面色沉得厉害,余下便看不出什么了,她稳了稳心神,道:“将人带上来。”
      胤禛回来前,觉罗氏曾来过一趟贝勒府,看着柔则这些证据,只摇摇头,“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柳儿的口供,以及掘出来的这些证物,李氏可以道是诬陷,人死已无证可对,你还需找其他人证。”
      “女儿晓得了。”
      “哎。”半容叫住了柔则。
      柔则不解地望着半容。
      “还有,死人是最可靠的。今日她能背主投靠你,明日她便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你。”
      “额娘……”
      瞧着柔则无措地望着自己,一如她幼时受了夫子的责骂,归家时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半容狠下心道:“这几月下来,你可知晓了后院女子的厉害之处?如今才区区几人,来日后院里人多了,你又将如何自处?”
      “怪只怪额娘将你养得不谙世事了些。”
      含冬领着一个小丫鬟进了院子,众人瞧着这丫鬟眼生得狠,慧婉本未去瞧那丫鬟,是绿染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引得她去看那丫鬟,这一看,才发觉这丫鬟竟是自己院里的人,名唤双喜。慧婉与绿染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不安。
      双喜跪着请了安:“奴才双喜,见过贝勒爷,见过福晋。”
      胤禛自进了这院子就只转着手里的翡翠串珠,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见了双喜才问了一句:“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奴才是静淞院的一个洒扫丫鬟。”
      胤禛听了这句话,看了柔则一眼,又抬头往那片莺莺燕燕里望了一眼,“你接着说。”
      双喜怯怯地望了上首二人一眼:“约莫是庶福晋随巡的前几日,那日夜间奴才想着去厨房寻些吃食,却正好碰到绿染姐姐领着一个人往庶福晋房里去了,奴才躲在廊下,绿染姐姐不曾看到奴才,后来奴才怕染上事端,便赶忙回房了。”
      “绿染带着谁去见你家庶福晋了你可知道?”柔则急急问。
      “是柳儿姐姐。”双喜咬了咬唇,小声道。
      “你怎识得是她?”胤禛闻言问道。
      “奴才曾去过药房几次,便识得了柳儿姐姐……那日借着月色奴才也看清了那人就是柳儿姐姐。”
      这话说得连柔则自个都不信,她小心觑着胤禛的神色,胤禛沉吟了片刻,将手里的串珠掷到桌上,道:“去,去叫慧……静淞院庶福晋上来,还有她那个贴身丫鬟。”
      慧婉自双喜进来便已是十分不安,如今听得胤禛叫自己,她敛了敛心头的焦虑,领着绿染上前跪了下来。
      “你可认得此人?”胤禛抬手指了指双喜。
      “认得,双喜是奴才院里的丫鬟。”慧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双喜道随巡前几日夜间曾见到绿染领了柳儿去你房里,可有此事?”
      闻言慧婉双目瞠大,心绪不宁,不知道该如何回这话,倒是绿染听了这话急急磕头否认:“奴才冤枉啊,奴才不曾见过什么柳儿,庶福晋也未曾见过啊!”
      柔则见状,冷哼:“你这丫鬟倒是忠心,含冬将从柳儿那里寻到的东西呈上来。”
      天已经暗了下去,院子里的灯现下倒是起了些许作用,慧婉独自一人站在堂中,胤禛与柔则高坐堂上,身后是后院里一众女眷,她看着昏暗灯火下众人各异的神色,耳边是柔则有些尖厉地声音里那些不存在的指控。兀地扬唇笑了,眼里的泪水却簌簌而下:“是,是我害了你的孩子,那又如何?”
      “我不过是为我的孩儿报仇,凭什么我的孩儿丧于你手你能安枕无忧?他才那么小,不过将将来到我身边……”
      “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啊……”
      “呵。”慧婉冷眼瞧着柔则瘫软在椅中,不欲再与她多言。
      满室沉寂里,月宾开了口:“想来这栽培柳儿也是费了心思的,这会药理的丫鬟委实不多,庶福晋莫非早就存了此意……。”月宾细细道来,让人听了心惊:“而爷一直命人严加照看福晋的胎,独独福晋在园子里摔的那跤能让柳儿近了身……如此说来,园子里那跤,摔得甚是奇怪。”
      “奴才可记得那日,侧福晋去芳华院带了药来给奴才喝,极大的阵仗……后来惊动了福晋,引得她往芳华院来了……这……”初兰接着道,其间间或小心地瞄了瞄宜修。
      众人听了月宾与慧婉这话,心中兼是一凛。
      柔则望向宜修的眸子里此时亦带了惊疑,此刻她脑子里极乱,耳边又响起了额娘提点自己的那些话,她道:“后院里无人可信,便是身边伺候的人,你也得时时提防着她们背叛你。”
      “至于那些依附你的人,只是依附你的宠爱、权势及地位,他朝待你失势,便是树倒猢狲散,不要妄想她们会如何为你卖命。”
      “还有宜修。”半容凝着柔则。
      “宜修?”
      “初时那枝梅花簪子是额娘动了手脚……还有弘晖落水那一事……未免她迁怒于你,你亦要小心她。”
      “菀菀,是额娘连累了你……”
      纵然自己不愿承认,可她终究还是有负于宜修,若是这事与她有干系,她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她与她,是谁也不欠谁了,若来日两人相争,她是不是也有由头了?
      柔则双手绞在一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慧婉闻言脸色惨白,她想到了那个面上总是一派风轻云淡,眉眼间浸着笑意的女人,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些什么……原来……她竟意在此。
      众人小心地觑了觑宜修,又觑了觑胤禛,见两人竟都是沉着脸色,倒是琪华出了声:“当日柳儿招供得清清楚楚,是李氏清妍遣了她去福晋身边的。还有魏初兰,当日侧福晋缘何去你芳华院,你心中无数?你们二人一唱一和这一出戏倒是精彩,做了人家跟前的走狗竟是只学着了乱吠么?”
      琪华这一番冷嘲热讽实在放肆,月宾与初兰鲜少见此阵仗,二人脸色涨得通红却呐呐不能语。
      慧婉瞧着琪华咄咄逼人,脑中不甚清晰之处便也清明了起来,宜修说得不错,她果真是不适合在这后院里。慧婉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我即让柳儿去你身边,总得寻个契机啊,我日日跪着,便日日滴了蜡在那处,只盼着你哪日经过那处,让我救下你。”
      “不慎摔倒流产太过便宜你了,总得要你经历了希望,又绝望,才能慰我心中之痛。”
      慧婉伸手拂了面上的泪,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琪华见着慧婉望过来,不敢直视她,避开了她的眸子,琪华抿着唇别开眼,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自知。
      宜修紧紧盯着慧婉,看她朝自己抿唇笑了笑,眼里带了歉意与释然。那笑一如在塞外,她与自己相伴时带了羞怯的笑意。晃神间,慧婉已直直撞上了身前的廊柱,众人来不及阻拦,女人的尖叫声里,萦在宜修耳边的只有那一声闷响。
      宜修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文澜院,院门口程嬷嬷牵着弘晖,依巧与南霜各执了一盏灯。望着前头的灯火,她总算觉着了一些暖意。宜修冲上前抱住了弘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泪意便止不住了。
      “额娘……”弘晖两手搂住宜修的脖子,轻轻地拍着,嘴里念叨着:“额娘不哭,额娘不哭。”
      “先进去吧。”琪华哑着嗓子弯腰抚了抚宜修的背。
      “嗯,额娘不哭。”宜修抹了眼泪,与琪华牵着弘晖一同进了院子。
      夜间,宜修哄睡了弘晖便回了自个屋里,琪华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响,扭头看了宜修一眼,便起身道:“弘晖睡了吧,那我先回去了。”
      宜修静静地望着琪华,她与自己一样,满脸疲意,两人相对,宜修开口:“你可知道,慧婉已有身孕。”
      琪华闻言,晃了晃身子,许久,她艰难地开口:“那你又可知?我这些日子又是如何过的,一面盼着你们迟些回来,又一面想着这件事快些了了,从此少了一件心头大患。”
      “你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
      “你这是在怪我?”琪华抬眸盯着她,却见她避开自己的目光。琪华不可置信:“你居然为了她责怪我?”
      “你当初下的这步棋,又能维持多久?那头逸馨院的为了那个死胎都魔怔了,这头李清妍冷不防就跳出来咬你。”
      “是你自己蠢,怨不得旁人。”
      “但凡你做得绝一些也不至于今日祸及他人。”
      “你如今倒该庆幸今日这一番局面牵扯不至于折了更多的人。”
      宜修低眸间瞥见琪华手心里那几点凝固的暗红,又见她因着伤心激动欲又攥着手,忙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
      琪华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松开。”
      说罢,她推开了宜修,撩开了珠帘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宜修看着珠帘碰撞纠缠,慢慢蹲了下来,耳边是琪华的话:“你不想做的事我便想着替你做了,你好自为之,如今这后院里尚掀不起风浪,来日便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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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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