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儿》路乔然

7、丢人

　　知道宿老爷子有早起的习惯，苏眠不敢赖床，睡醒后便起床下楼了。
　　让苏眠诧异的是，这才早上七点，宿明琛竟然早早就起了床，挺着笔直的身子板站在墙边，双手贴着裤缝，目视前方，整个人精神的就像是在……站军姿？
　　刚起床就能撞见这样的画面，苏眠下意识抚了抚额角的碎发，嗯，怎么说呢……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宿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看早间新闻，老吴陪着，时不时还会分心往后瞥两眼。
　　苏眠下楼的动静很小，等快走到沙发跟前，宿振国才察觉出来。

　　相比昨天的愤怒指责，老爷子今天倒是淡定很多。
　　他笑盈盈看向苏眠，神情慈爱：“眠眠醒了，你小赵阿姨刚做好早饭，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苏眠笑了笑：“我胃口好不挑食，宿爷爷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宿振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丫头，听她说话就开心，合不拢嘴道：“你愿意来宿爷爷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能让你吃苦受委屈，我听你爷爷说，你小时候在江南长大，口味偏向江浙一带，就让老吴联系了两个那边的厨子，明天就能到京市，给你做几天风味地道的江南菜。”

　　苏眠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宿老爷子会这么喜欢自己，处处顾及，连吃饭都想的这么周全。
　　不过看宿明琛那张明明愤怒不屑而又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脸，苏眠心中更添舒适。

　　她跟随老爷子入了餐桌，饭吃到一半时，故作为难而又纠结的模样开口：“宿爷爷，我可能……明天就得搬走了。”
　　“搬走？”宿振国捏勺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小姑娘，“这才来两天，怎么突然想走？是不是住的不舒服？吃的不习惯？还是宿明琛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话音未落，宿明琛突然将头扭向这边，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下一秒都能喷出火来。

　　那双视线那么强烈，苏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喝了口豆浆，笑着摇头：“不是的，三哥很好，一直都把我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只是……”苏眠试图斟酌用词，“我那边的工作室快要定下来了，以后要腾出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工作上，到时候作息不规律，怕打扰到宿爷爷跟三哥。”

　　宿振国笑呵呵安慰：“小丫头，你说这句话就见外了，宿爷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苏眠：“宿爷爷，我以后会一直呆在京市，随时都能过来看您，很方便的。”

　　宿振国神情伤感：“再方便也没有呆自己家方便啊，眠眠啊，你是不是跟宿明琛一样，嫌弃跟我这个糟老头子住一块啊？”
　　苏眠赶忙摆手，正要开口解释，哪知宿振国压根不给她机会，自顾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现在身体又不好，跟着谁都是个累赘，儿子跟儿媳都比我先走，唯一留下个孙子，你也看见是什么样了，混得很，整天天的打架惹事，不愿意结婚，整天见不着人影，我也管不住他……”

　　宿振国说着，突然深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身体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
　　宿明琛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打断：“爷爷，您能不能……”
　　宿振国听见他说话就烦，瞪眼道：“你给我闭嘴。”

　　宿明琛微吐了口气，神色微微焦急，又有些无奈。
　　苏眠赶忙开口：“宿爷爷，您千万别说这么说，您现在不是身体挺好的吗，以后只要保持好心态，好好享福让三哥孝顺您。”
　　宿振国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混小子整天只顾自己快活，我也不指望他了。”
　　说着，宿振国突然笑着望向苏眠：“丫头啊，你工作室地址定哪儿了，要不要爷爷给你推荐个地址啊？”

　　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将话题转向自己工作室，苏眠想了想，点头：“爷爷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宿振国冲老吴点点头，一沓购房合同被递到苏眠面前。
　　女孩低头扫了眼，被上面的几个数字吓了一跳。

　　这是居家山庄开盘时售出的第一批房，也是地势最优价格最贵的，面前摆着的购买合同最起码七位数。
　　苏眠震惊看向老爷子：“宿爷爷，您这是……”
　　宿振国微笑颔首：“这套房子本来是要送给我孙媳妇的，不过宿明琛说他不打算结婚，那我手底下积累的这点财富也不用留给后代了，现在想给谁就给谁。”
　　听到这儿，宿明琛终于不能忍了：“爷爷，我才是您亲孙子！”
　　宿振国拍了两下桌子：“吼什么吼，我能不知道？说这种混账话，是在怀疑你爸还是你妈？”
　　宿明琛瘪了瘪嘴，不敢再争辩，继续站在墙角站军姿。

　　苏眠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起身，帮老爷子盛南瓜粥。
　　“宿爷爷，我知道您疼我，除了爷爷跟我爸妈，您是最疼我的人，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实在不敢收。”
　　宿振国接过南瓜粥连喝了好几口：“一个房子而已，生不带来生不带去的，有什么好贵重的，就当是宿爷爷提前给你准备的嫁妆吧。”

　　虽然两家交情深厚，但宿爷爷毕竟不是自己亲爷爷，太过贵重的东西，苏眠真不敢随意接受。
　　苏眠笑了笑：“不了宿爷爷，我跟朋友看了一处房子，正准备定下来呢，我朋友也是合伙人，也得听听他的意见。”
　　宿振国：“是吗，看中哪个地方了，让宿明琛去给你们谈下来。”
　　苏眠争取让面部表情保持自然：“我朋友已经跟房东联系好，定金都交了。”

　　宿振国扭头瞪了眼正在墙角站军姿的某人满满的嫌弃：“那还要他有什么用？”
　　一脸懵逼的宿明琛：“？？？”
　　自从这个丫头来了，他怎么发现自己怎么做什么是错的，不做是什么也是错的，就连呼吸也是错的。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早就拽出去打一顿了。

　　尽管已经努力拒绝，宿振国还是坚持要将居家山庄的那套别墅过户到苏眠名下，并让老吴尽快安排办理。
　　早饭散后，宿明琛的站军处罚才算结束。

　　由于宿振国的极力挽留，苏眠一时心软，想搬走的计划便落了空。
　　想着自己也说不过宿爷爷，苏眠便寻思着再多住几天，等工作室确定下来，里面全部装修好，再想搬出去也就名正言顺了。

　　那边，居辰难得勤快，催着苏眠要去看工作室。
　　进入地下车库的时候，苏眠竟碰见换好衣服正打算出门的宿明琛。
　　男人今天穿着套深灰色的运动服，头上顶着同色系鸭舌帽，身上的包包跟脚上的篮球鞋都是最新版限量款，最起码也得五位数起步。
　　真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

　　在停车场碰见她，宿明琛的表情反而很淡定，双手焯兜，目视前方，跨大步子往前走。
　　不过两三步，便跟苏眠拉开距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无声嘲讽女孩腿短。

　　等苏眠走到自己车边，拉开门刚要坐进去时，忽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嘲讽声：“没看出，还挺有手段。”
　　苏眠笑了笑，神情满不在意：“那得看跟谁比，跟三哥比的话，做事的确有点脑子。”

　　听出她的反讽，宿明琛顿时脸色一黑，旋即嘴角又勾起邪邪的弧度：“是吗，反正你暂时不会搬走，接下来还有什么路数，我拭目以待。”
　　纵使戴着鸭舌帽，他嘴角的笑还是看的苏眠眼皮一跳，太痞太野了，有点像披着羊皮的衣冠禽兽。

　　苏眠斜倚在车边，跟他对视会儿，忽然笑道：“三哥，你脸上的伤，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鼻青脸肿嘴角淤紫，真挺丑的，而且天天脸上带着伤，不太好，丢人。”

　　宿明琛活了近三十年，很少有人将他跟丑、丢人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影视公司星探来找他签约的，几乎能踏破门槛。
　　丑？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在宿明琛想瞪眼反怼回去时，苏眠已经坐上驾车轰鸣而去。

　　将开到一半的车门又狠狠关上，宿明琛怒目看瞪着苏眠车子离开的方向。
　　半天，暴躁蹦出一个字：“草！”
　　正要递车钥匙的小林狠狠咽了口吐沫，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少爷的表情，他来宿家也有三四年了，还第一次见少爷在女孩子面前吃瘪，而且还是明暗都吃亏的那种。
　　不愧是老先生看上的孙媳妇，少爷这个婚混世大魔王，终于有人收拾了。

　　三家待定的工作室看完，居辰纠结了好大会儿，终于定下了商业区南面的一家独栋小别墅。
　　这个房子的选址是极好的，北面是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南面是春早展览馆，附近多咖啡厅，奢侈品店，高档休闲区，纵使他们做的是小众品牌，这个地方也非常好找。

　　正是因为位置好，房子租金也高吓人，居辰跟代理律师一下签了三年的合同，一百多万转手就出去了。
　　等代理律师将钥匙交给他们离开后，苏眠站在门前的小庭院里，摇头感慨：“这么好的院子，房东竟忍心荒着，种点瓜果蔬菜也是好的呀。”
　　居辰被她的话吓到了：“你可千万别，咱们那些客户都是些难伺候又矫情的小姐太太，你要是真种瓜果蔬菜，估计还没进门就把人家吓跑了。”
　　苏眠笑着睨了他一眼：“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吗。”

　　居辰掂了掂手中的钥匙：“下午我让人联系装修公司，把里面按图纸改造一下，再添些家具什么的，应该用不了一个星期就能入住了，这几天你好好歇着，把手里的几分份图纸完成就行。”
　　苏眠故意跟他客气：“那辛苦二少了。”
　　居辰偏偏头：“那请我吃饭。”
　　苏眠：“昨晚帮你清场子，你还欠我一顿呢。”
　　居辰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太精明了，行吧，想吃什么，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