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你的狗粮》泸沽虾

23、第二十三章

　　夏衡到底还是没有跟萧景风提起自己与容子歌见面这件事。他虽然觉得瞒着不好，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容子歌的提议有那么一点道理。萧景风为他提供了太牢固的舒适区，夏衡不确定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不能有那样的运气死里逃生。

　　没有人能永远地陪伴另一个人，更何况普通人的寿命远比妖怪们要短得多，夏衡知道，萧景风不可能做他一辈子的邻居。

　　等萧景风离开以后，他应该怎么办？如果拒绝了容子歌的邀请，等到了那时候，他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

　　夏衡知道，当他这样想时，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在考虑失败的可能性了。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曾经有过扭转局势的机会，却因为一念之差而与其失之交臂。

　　在容子歌走后，他花了很短的时间理清思绪，将所有能记得的信息一一整理，从父母去世前到遇到了萧景风，再到所有难以想象却着实发生过的一切，各种各样的记忆如潮水喷涌而来，让夏衡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痛。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还有什么深藏在脑海里，无论怎样挖掘都只能找寻出冰山一角。他确实记得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想到后来，夏衡都开始闹不清楚了。

　　他泄气地将自己投向床铺。容子歌带来的信息杂乱而富有冲击力，他需要些时间来慢慢消化。但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萧景风下周五就会回来，如果到时候做不出决定，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想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想咨询一下陆尧的意见，却在点开屏幕的瞬间看到弹出的短信——

　　“还好吗？”

　　发件人署名萧景风，夏衡盯着这个名字愣了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短短三个字，瞬间让夏衡心中五味杂陈。他打打删删了好一阵，才回复道：没事。

　　发出去后才觉得似乎有些生硬了，又连忙补充道：放心吧，安心工作，注意安全。

　　第二条回信刚发送出去，立即收到了新的消息：那就好。

　　夏衡双手捧着手机，恍惚间仿佛能从雪白的屏幕里看出萧景风温柔笑起来的眉眼。他忽然有些愧疚，犹豫着考虑要不要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几分钟后还是退出了短信编辑界面。

　　这本是他的困惑，而萧景风在工作，没道理用连自己都不确定的问题来烦扰对方。

　　他叹了口气，翻出通讯录找到陆尧的号码，刚要拨过去屏幕就一黑，一秒后夏衡对着上面闪烁的“陆尧”两个字满脸黑线。

　　莫非身边人都学会读心术了？夏衡翻身起来，划开电话，还没等开口那边陆尧劈头就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夏衡将手机拿开一点，揉了揉耳朵，好笑道，“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背景音是极其吵杂的喧闹声，各种机械运作的声音，还有夏衡听不懂的方言。陆尧快走了几步，似乎进了一个房间，将门关上后才说，“在工厂。”

　　“……认真的？”夏衡惊讶，“你，陆大少爷，在工厂？”

　　“行了，别闹，”陆尧的声音里透着无奈，轻咳一声，“我是说，你最近跟那个邻居怎么样了？”

　　夏衡一愣，下意识就说，“没事啊。”

　　确实没事，除了跟阿四有关的那些，都算得上岁月静好。

　　也不知陆尧听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确定，顿了顿，道，“那就好。”

　　这么一会儿收到两个“那就好”，夏衡不由得苦笑，“你在忙什么呢？”

　　“被老爷子流放了，到基层‘体验生活’。”

　　这对陆尧来说应该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不过他本人似乎毫不在意。夏衡有些担心，“你惹叔叔生气了？”

　　“没，就是……前段时间拜托他帮了个忙。”像是想到什么，陆尧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欢愉。

　　夏衡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人强势惯了，似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自己这个只能照顾自己温饱的普通人大概是没资格来担心他的。

　　他躺回床上，深吸一口气，“正好，我有事想问问你。”

　　“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辞去现在的工作，去别的地方，你觉得……”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憋出一句，“靠谱吗？”

　　电话那头陆尧沉默下来，只剩下不甚清晰的背景音，夏衡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陆尧说，“这要看你自己的决定。”

　　夏衡有些惊讶，如果放在以前他提出这么模棱两可的问题，是一定会被责备的，现在的陆尧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沉稳，“你认为那个新的环境怎么样？”

　　“大概还好？”回忆起容子歌说话时那双隐隐带笑的眉眼，夏衡苦笑着摇头，“他们应该不会骗我。”

　　“他们？”

　　夏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道，“就是……人事那边的人。”

　　陆尧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如果你认为那里比现在的单位更好，就去吧。”

　　他顿了顿，又说，“就算你被传销骗了，我也能把你捞出来。”

　　“……那还真是谢谢啊。”夏衡无奈笑道。

　　陆尧也笑了起来，“说真的，我觉得可以，除非你想一辈子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而不接受新的挑战。”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夏衡说，“以前你最怕我被人骗了。”

　　刚毕业那阵，因为担心夏衡通过校招找到的工作不靠谱，陆尧差点把人绑去自己家的企业上班。

　　陆尧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没办法，孩子长大了，总得放手。”

　　“去你的吧！”夏衡笑骂道。

　　和陆尧聊天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两个人扯了会儿有的没的，工厂那边有人来叫陆尧，陆尧应了一声，在电话里说，“我去忙，先走了。”

　　话音未落电话就已经被挂断，夏衡看着手机上不到十分钟的通话时长无奈地摇了摇头。陆尧是身价很高的少爷，被派到工厂里上班，怕是不知怎么惹到他父亲生气了。夏衡知道陆叔叔的脾气，这次陆尧怕是会忙上一阵子。

　　回头想想，他们两个好像也没聊到什么关键的话题，但夏衡就是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很多。陆尧比他大气，每次他大手一挥，夏衡就觉得眼前的路瞬间变宽了许多。

　　握着手机躺在床上，一个念头在心中逐渐成型，夏衡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不算疯狂却极富挑战的决定。

　　“布丁？”他唤道。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客厅里响起窸窣声，过了会儿，布丁啪嗒着爪子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

　　夏衡远远地看着它，轻声说，“跟我一起去吧。”

　　布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猛地甩了甩头，看不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但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在夏衡的床旁团成一个球，将脑袋搁在前爪上，闭上眼睛补眠。

　　夏衡无声地笑笑。布丁体型不算大，趴在旁边有着十足的存在感，甚至卧室内的温度都随着它的到来而温暖了许多。在这个家里布丁看起来作威作福，但实际上所有夏衡不喜欢的事，它都不会去做，也更喜欢自己待着。也正因为如此，一人一犬相依相伴的时刻才显得弥足珍贵。

　　“我就当你答应了。”夏衡用气声说。

　　他不知应该怎么联系容子歌，却极其急切地想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答案，思索片刻，他拨给了萧景风的好友——胡杨。

　　电话那头胡杨惊讶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要过来？还要瞒着景风？”胡杨痛苦扶额，“这不可能，景风肯定会知道的啊！”

　　“那就赶在他知道之前。”夏衡说，“这是你们老师的命令。”

　　头一次有目的性地威胁人，夏衡有些紧张。但他低估了容子歌的地位，话一出口，胡杨立即哀嚎一声，极其痛苦地说，“完了，我要对不起好兄弟了。”

　　胡杨给了夏衡联系方式，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夏衡只给他发了三个字的短信——

　　我会去。

　　几秒后，容子歌回信：明天收拾好行李，等我。

　　容子歌的办事效率似乎十分高，夏衡都快被他这种沉着冷静却又行动迅速的性子影响了。他翻身起床，从睡着的补丁身边走过，来到课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报告。

　　离开舒适区，推开封闭了太久的门窗，主动去探寻真相。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夏衡有些激动，打字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要去给自己父母的死亡讨个说法，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对真相的追求不仅出于执着，而且是一种信念。当年父母用生命拯救了他的这些年，现在，他是时候站起来，为自己搏一搏了。

　　如果萧景风在的话，一定会阻止的吧。

　　萧景风和以前的陆尧很像，拼了命地对他好，担心他受到伤害。现在就连陆尧都学着放手了，夏衡也希望自己能够从萧景风的保护伞下走出来。

　　不管是恋人还是朋友，相互扶持才是一切的根本。

　　没来由的，夏衡开始期待起萧景风得知自己开始跟随容子歌后的反应。

　　震惊也好，担忧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挺直腰板站在他身边，堂堂正正，不卑不亢。

　　而那时，他或许就能够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