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十软

4、将军开先河

　　京城。

　　皇宫。

　　刚下了早朝，皇帝南宫御连御案上堆积如山高的奏折也顾不得看，一路小跑着直往御花园赶去，他今日邀了已故大将军仲云的独女于御花园商谈要事。跟在身后的近侍陈实陈公公可在后面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皇上一个不小心给摔了，忙嘴里唤他慢些跑。皇上也不过方登基满一年，今年刚过了弱冠的年纪，又自小体弱多病，那龙体可金贵着。

　　“大将军病重，朕未能替将军找到良药，如今答夕难得答应朕进宫一次，朕岂能要她等着朕！”南宫御加快了步子，气喘吁吁开口。因着先皇与大将军关系极好，是以往日总是带着他到将军府做客，一来二去他便成了将军府的熟人，是以，他是自小就与答夕熟识的。只是后来随着他日渐长大，将军府的门槛便越迈次数越少了。一是为了避嫌，二是自己日渐忙碌。想着，南宫御不由又心里生出一丝愧疚。自她登基之后，答夕就一次也没接受过他的邀约了。而这一次，怕是答夕真的有重要的事要与他这个皇帝相商。不管是怎样的事，南宫御觉得，只要答夕开口，他都要替她做到。

　　因为...他真的亏欠答夕。

　　一年前的登基，对于南宫御来说，其实并不是那般顺利的。他不是皇后嫡出，他的母妃只是来自于民间的普通女子。虽然他的父皇不顾群臣反对坚决立他为太子，但他其实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朝中权势都掌握在大皇兄及其他几个皇子手中。后来父皇驾崩得突然，大皇兄竟然趁机带着兵马逼宫，万般紧急之际是大将军仲云领兵赶来粉碎了大皇兄的逼宫之举。不过那一次，仲将军也不慎中了毒箭，此后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南宫御停步，额头热汗滴到地上，他死死捏着拳头，当时，如果仲将军没有因救他而中箭，他就不会这么快就病逝。答夕，就不会年方二九便失去父亲。她已经早早就没有娘亲了，如今又失去了父亲。他自己在宫中还尚有兄弟姐妹，答夕却是孤身一人。她孤身一人，该怎么守着那座偌大的将军府？

　　“皇......皇上......！”

　　陈实终于赶了上来，在后面一把扯住皇上的袖子，同样气喘吁吁开口。慌慌张张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就要提皇上擦汗。南宫御却目视前方，嘴里微微一笑，轻轻推开陈实伸过去的手。温和的开口。“那里，你看。”

　　循着皇上的视线，陈实迟疑的收起手里的帕子，抬眼看去，只见离前方的百来步的亭子里，正站着一女子。女子背对着他们，着了一身雪白的裳，气质十足。陈实不由看得一时忘了自己所处为何地了，竟也只顾得直勾勾的看着。亭中的女子，仅是一个背影就如此迷人眼球，动人心魂，其面貌又不知该如何动人？而如此的女子，陈实暗想，怕也只得是民间盛传了多时的仲家小姐不可了。

　　“你看，到底是朕叫答夕等候了。”南宫御颇为失落的开口。有时候他总想为答夕做些什么，可是这么多年，答夕好像根本没有用到他的地方。如今，连邀约他都做不到先她一步，委实觉得有些失败。

　　“皇上莫要自责，今日下朝已是比以往早了半个时辰，皇上心系天下，无错的。”陈实见皇上情绪上来了，赶忙出口安慰。

　　两人又一路往前走了五十来步。看着亭中愈发离得近的身影，南宫御皱了皱眉，一把拦住身后的陈实，朝他吩咐，“答夕候朕多时，朕竟忘了事先命人上好茶。你且立刻全去命人上好茶来，那朕最喜欢的龙须糕你也着人取一碟过来。”

　　“诺。”

　　陈实朝南宫御恭恭敬敬一俯首，往回走了去。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近侍，见他走得远了，方才又台步往前走。

　　“皇上，你到了。”

　　南宫御刚走到亭前，一道微微带着冷意的声音落下。这声音说是冷，但也不是那种令人听了会闻之却步的冷，这是一种带着一丝温暖的冷。让人情不自禁想离声音的主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答夕，可是等候多时？”

　　南宫御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仲答夕一片洁白的背影上。这样的背影如同主人的声音一样，是冷的，好像冰封了千年的雪山，曾将她的雪水沾染了这位美丽的姑娘的衣袍。但也是暖的，让人在感受到那样一抹冷意的时候，心头又同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不能言喻的暖意出来，就像三冬里的暖意曾透进过这位美丽姑娘的衣袂，它逗留于这位姑娘的衣袂之间，最后忘了收回那暖。温暖便被永久留在了姑娘身上。

　　“确是。”

　　仲答夕回了短短两个字，却是半点没有委婉之意。南宫御倒是听得心头满意，听从心之所想，不为谁刻意而为，刻意而说话的答夕就是他自小认识的答夕。

　　“答夕......”

　　心中高兴，南宫御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嘴里的答夕两字方出口，仲答夕却是适时地转过了身来。一袭白衣，眉目如画。见过方才的背影，又猛然见到正面，南宫御只觉得，他面前的女子，答夕，她就像是自一首诗中转身过来，一首诗里写满了倾国倾城四字的诗中转身过来。又或者是一副画，一副绝世的美人图。

　　仲答夕目光与南宫御对视，她很真切的捕捉到了南宫御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她也很真切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对南宫御施了一礼。跪了下去。

　　“父亲忠君爱国，昔年曾驰骋疆场，今答夕，愿承父生前之壮举，今答夕，愿披甲上阵，护一方平安，求皇上，应允！”说完，仲答夕朝南宫御叩下了头。

　　陈实领着两个宫女将将走近，连忙拉住端着茶一个劲往前走的宫女，示意她等一等。

　　南宫御一惊，他哪能舍得让答夕给他磕头，连忙上前一把扶起她。“战场险恶，答夕怎可去那般的地方。况我车矢国尚无女子披甲之先例。”

　　仲答夕起身，看着南宫御，缓缓推开他的手，闭眼，不知想了什么，复睁开眼时，南宫御竟见得她眼中决绝又坚定。

　　“答夕自小跟着父亲习武，习兵法，自知何处是答夕的去处。战场险恶又怎比得过人心，答夕无父无母，留在京城又如何不是处处危机？所谓先河，只要皇上有心，先河亦可以开。”

　　“朕不同意！”南宫御一口回绝。他是要册封答夕做自己皇后的，怎么可以任答夕披甲上阵去。于情于理，都不可以。紧了紧拳头，南宫御咬牙开了口，“朕早早为你想好了去处”南宫御侧身指向大殿的方向，“朕的龙椅旁，皇后的位子，早已虚位以待，朕的后宫，一直在等着它的主子的到临。”南宫御深情的看着仲答夕，“只要答夕你一个点头，朕必为你铺满十里红妆，世上再无女子胜得你风光者。”

　　仲答夕一怔，继而嘴角笑意加深，微微摇头，皱眉后退一步，“明明皇上早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何必如此。”仲答夕单膝跪在地上，两手抱拳，这是常见的武将才会用到的姿势，连带的，又给她天上了一股英气，“昔年父亲中箭，皇上登基之日曾说今生欠将军府一命，如今仲答夕不替将军府向皇上讨要那命，但向皇上讨要一次为车矢百姓披甲上阵的机会。”仲答夕目光凌凌，如卧磐石，“但请皇上成全！”

　　“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南宫御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是一个极好的成语，从来没有那个成语可以比它更贴切此刻的境地。仲答夕像是诗，一首他无法诉诸笔墨的诗，像是画，不能言尽其意境的画。此生，她终究不属于他罢？

　　“明日朕会命人拟指，封你为六品将军，开女子为将之先河。驻守铜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