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坑的短篇集》沉木舟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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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马路对面出现了尚晚熟悉的人。
　　除了纪，还有那个男人。
　　两人站在公司门口，互相拉扯着。
　　尚晚透过车窗看到了这一幕，翘起的嘴角渐渐放平。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起手机，耐着性子等一分钟，再也坐不住，一脚跨出去。

　　“师姐。”尚晚先打招呼。
　　“是晚晚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看到她过来，纪连忙整了整衣服头发。
　　尚晚点点头，注意到纪眼角有些湿润，看向男人。
　　男人也有些狼狈，看到纪有人接，勉强道：“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纪和尚晚无声走回车上。
　　车窗边上贴着交警的罚单，尚晚将贴条撕下来，回头一看，一个小交警正勤勤恳恳的贴条。
　　纪也看到罚单了。
　　就这么一会儿，两张毛爷爷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这……这要扣多少分啊？”纪听说现在扣分很严格，超过一定的分数就不能开车了。
　　尚晚将罚单收起来：“不扣分，就罚钱。”
　　纪坐进车内，又将罚单拿出来看了看，很是心疼：“这不会是假的吧，我之前还听说有人拿这个骗人……我们公司这块确实不能停车，只是停这么一会而已……”
　　纪已经将刚才的事抛到脑后了，尚晚觉得这两百块挺值的。
　　手机蓦然传来一声提示音。
　　尚晚没放在心上，专注地注视前方的红灯。
　　前方红灯整整有九十秒，副驾驶座上的纪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下。
　　尚晚直视前方，在心中默念秒数。
　　纪再瞄一下。
　　眼下正是晚高峰，车排长龙，一点一点的缓缓推进。待到红灯变绿，前边的车都过了绿灯，轮到尚晚时，又变红了。
　　纪忍不住笑出声。
　　尚晚暗暗叹气：“师姐……”
　　“咳咳，这路怎么不修大点呢，这样我们就能过了……”

　　尚晚到家打开手机，才发现纪给她转账了。用的支付宝，不需要确认就可以收款。
　　两百。
　　尚晚拿手机走出房间去敲纪的房门：“师姐。”
　　门没开，倒是里面传来隐约的哭声。
　　尚晚脸色一变，加大力度敲门：“师姐！”

　　她猛地砸了几下，纪才把门打开。
　　眼眶通红，眼里满是水光。
　　“师姐……”什么一百块两百块都不重要了，她手忙脚乱的拿来纸巾，看她小声哽咽。
　　“呜呜……嗝……”纪哭到打嗝。
　　她轻声问话：“别哭别哭，怎么了？”
　　摇摇头，纪猛地扑到她怀里。
　　“不要了，他不要我了……”
　　他不要，我要。
　　尚晚在心里无声地回话。

　　“难道我们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尚晚安静地听她讲述，双手抬起，虚虚地抱住纪。
　　这一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那两百块也不了了之。

　　因为这一哭，两个女孩子的距离也拉进不少。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差不多的年纪，只要性格合得来，便会有说不完的话。
　　看得出，纪是很想挽回这段感情的，或者说，开始这段感情。
　　这原本就是一场隔层纱的追求。他是她们班最出众的男生，说话做事温和有礼，引得她心动不已。毕业后，两人更是有幸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公司不禁止办公室恋情，纪放下架子抛弃矜持紧追不舍，甚至有前辈看出她的小心思，还给她加油鼓劲。
　　好不容易男方有些松动，两人独处的时间也渐渐增加，他却轻易说要放弃。
　　尚晚是她最好的听众，每次都能安静倾听，末了抱住她表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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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晚照旧将车子停在纪的公司对面马路。
　　纪还没出来，她便将车子挪到另一边的停车线内。
　　停好车子，尚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也看到了尚晚，站在马路的另一边，略一犹豫，还是向她走了过来。
　　“尚小姐。”
　　如纪所说的，这是个温和有礼的男人。
　　尚晚也礼尚往来打了招呼问好。
　　男人问她：“你是来接纪的吗？”
　　尚晚转头看他：“难不成是接你？”
　　男人摸摸脸，自嘲：“我自认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尚晚点头，表示认可。怎么也得纪这样的，她才会出来接。
　　两人沉默地站了会，男人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你真的喜欢她？”
　　“那是当然。”尚晚应道，歪头去看他，“我已经不想忍着听她抱怨说她喜欢你了，你做不到，我可以。”
　　在这座钢铁城市，生存的代价太高了。他一个乡村出来的穷小子，本就是借钱贷款读书，毕业后的工资首要也是偿还债务，除此之外，每个月的房租，吃喝，交通……每一样都要花费，后脚跟着前脚，就没断过。还有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弟妹，这些都不是纪这个出身殷实的女孩子所能想象的责任。他这样若即若离地吊着她，终究有爱惜她的人看不下去。
　　男人苦笑：“你说的很对，在我没有稳定下来，谈未来，都是不合适的。”
　　现在的女孩子，就算她愿意跟着自己奋斗，她家父母也不一定愿意自家千金来吃这个苦。他自己都不敢确定的未来，怎么敢去耽误别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男人顿了顿，笑道，“祝你成功，也祝你们幸福。”
　　“多谢。”对于祝福，尚晚尽数收下，“也祝你幸福。”

　　尚晚看到另一边的纪了。男人也看到了，对微微颔首尚晚，大跨步地离开。
　　尚晚转向另一边，看她一步一步走来，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心跳声和脚步声重合。
　　她费尽心思，只为了她这个人。
　　纪一上车，尚晚便说：“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兜风吧。”
　　车子转了个弯，驶离拥挤的城区主干道，向荒凉的外环路而去。
　　纪抓紧安全带，目视前方：“你刚刚……是和他在说话吗？”
　　尚晚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那你们说了什么？”纪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是在说我吗？”
　　“是啊。”
　　没下文了。

　　纪等了等，一直没等到下一句话，回头看向尚晚。
　　车内安静无言，路灯亮起，柔和的灯光透过窗玻璃进入车内，模糊了身边人的轮廓。
　　尚晚好似没察觉到纪的视线一样。
　　到嘴边的话在舌头那儿转了两圈，纪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迂回，照旧抱怨起那个男人。
　　尚晚师妹依旧是个安静的合格听众。

　　车子随意在城郊一家大排档停下。
　　正是饭点，即使是荒野郊区，大排档也是人声鼎沸，食客敲碗举箸，招呼老板娘快些上菜。
　　门口就是厨房，前面摆了好几排生食材，从鲜绿的青菜到扭动的虾子，基本都是家常食材。老板兼任厨师，正颠勺翻炒食材。炉火将老板的脸烧得通红，汗水从额头滚落掉进肩上围着的白色毛巾。
　　尚晚招呼纪下车：“随便吃些吧，不够回去再来顿夜宵。”

　　两人找了位坐下，随意点了几个炒菜。
　　“再加个汤吧。”尚晚看向纪，“师姐想吃什么汤？”
　　“都好，你决定就是。”
　　尚晚将目光放到水盆几条游动的青鱼——纪喜欢吃鱼。
　　“来个鱼片汤。”
　　老板娘做好登记，应了一声，将板子上的菜单撕下来，挂到老板旁边的墙上。
　　点菜后，尚晚将碗筷用热水烫过一遍，一一摆到纪面前。
　　相比别桌的高谈阔论，她们这一桌倒是别样的安静。
　　纪很想问，尚晚对她那么冷淡，是因为什么？
　　这样的尚晚，她很不习惯，她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吗？
　　即使尚晚每次都叫她师姐，但听在她的耳里，已经化作一个独有的和别人不同的称呼了。
　　——只有尚晚才会这样叫她。
　　“师姐，菜好了，吃吧。”尚晚给纪夹菜。
　　店里老旧的音响为食客伴奏助兴，纪凝神细听，是上次广播里没听完的歌：
　　“知不知对你牵上万缕爱意，每晚也痛心空费尽心思，这小子欲断难断这故事，全为我爱上你偏偏你不知……”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闷。
　　味如嚼蜡。
　　这是纪的唯一感想。
　　偏偏尚晚毫无所觉，还一直让她多吃些：“这个鱼很鲜，师姐多吃些。”
　　纪埋头苦吃，嗯嗯嗯的回应。
　　有食客带了小孩，吃完后便嘻嘻哈哈的闹着，把音响的声音盖了过去。
　　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男人发来信息：【就这样结束吧，再见，你适合更好的。】
　　纪再回信息，已经发不出去了。电话不必再打，想必也拉黑了。
　　纪心中空落落的，只觉得那歌唱得人心中发苦。
　　求不得苦。
　　这一段路她走得太苦，太难受，男人为何放弃她隐隐能够猜到。她蹲在门口仰头看天，忽然很想掉眼泪，不知是该怨对方胆小不够勇敢，还是自己太过玻璃心。
　　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没等到那个能和她一起走的人。
　　只要对方肯走一步，她就有勇气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再苦再累，也能把剩下的九十九步走完。
　　如果是尚晚，肯定不会这样……尚晚……尚晚她那么好……

　　尚晚结完帐出来便看到这样的纪。这和以往的纪不一样。之前哪怕是抱怨诉苦，纪过后还会收拾心情再次出发。
　　“师姐……”
　　纪再也把持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逃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