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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恨不关风与月1 ...

  •   “三百五十四块七毛!”伴着出租车绝迹的烟尘,小五愤愤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家伙越来越像管家婆了。我白了他一眼,也不搭话,径直向公寓楼走去,留一地行李给他。
      这爿住宅区,据地产商说是估错了行情,买错了地皮建起的。硬件设施和构造都很好,可竣工都快一年了,就是没什么住户。
      所以房租才便宜啊!
      等小五一件一件地把行李都搬进大厅了,我还是没见到管理员,电梯也没有开。我无辜地看着小五,附以同情的眼神,然后转身,开始爬楼。
      “喂!你等等!你不是要我自己搬吧!”
      听了他的话,我才想起来,再折返回来,冲他粲然一笑,顺手从他肩上抓过我的手袋,“差点忘了,没有钥匙,我进不去的。”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就向楼上跑去。
      “喂!喂!你这个死丫头!喂!”小五一直在后面咆哮着,但我知道,他这个“管家婆”是绝对不会弃我们家的财产不顾的。
      “你给我记着!”小五的声音在空空的楼道里回响。
      “我们家在顶楼哦,十八层。别走错了。”我不紧不慢地说。

      我之所以租下顶层,不仅是因为有阁楼,还因为顶层高,冷。
      除了阁楼,下面是与这公寓其他房子一样的三室一厅。一间是我的卧室,一间是我的书房,还有一间就做我的客房好了。虽然,也不会有什么朋友来看我。
      等小五气喘呼呼的推门进来,我正悠闲地边喝茶边看电视。其实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啦。
      我看着他依旧干燥整洁的衣服,心里莫名得就有点不爽,“辛苦了。把行李收拾出来吧。”
      “你……”他用手指着我,气急,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我依然自在地喝着茶,他僵持了一会儿,终是没说什么,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的向一堆行李走去。
      没办法,谁叫他爱整洁,看不得乱七八糟。
      其实小五的工作量已经很小了。他要收拾的只有衣服和一些小摆设之类的。大件的家具,我早就找搬家公司弄好了。
      我边看着小五一个人忙活,一边无聊地看着电视。他不时向我投来怨恨的眼光,我自然无动于衷。当然,也不可能同情他——他又不会累。
      电视节目刚好在介绍南面的开发区。这个小区离那个繁华的路段不远,步行的话,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这可能也是地产商看中这里的原因吧。屏幕里,一家pub的店面吸引了我的视线。仿古罗马废墟的班驳的墙面,招牌却是用几根木条钉起来的,用红色的油漆粗粗地写了“忘川”两个字。
      忘川。
      画面很快就过去了。
      我一转头,发现小五已经收拾好了。动作真快。
      而他现在,正盯着我的黑色大皮箱。那是我的行李中,最大也是最旧的一件。上面隐约的划痕和局部褪去的颜色彰显着它的年龄。小五就这样盯着它,眼神里是向往,犹豫还有些许畏惧。
      “小五!”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他显然被我吓到了,身子抖了一下,又像是梦游的人突然被叫醒,恍然发现自己的状态,一脸的无措。
      我站起来,走过去,吃力地拖着黑色皮箱——它真的好沉——仿佛里面塞的满是尸体。
      “这个,我自己来。”我平淡地说。
      小五尴尬地抓抓头发,接着大声吼道:“当然了,太好了!省得麻烦我!”
      我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小五啊小五,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呢?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箱子拖到阁楼。这里是我的工作室。
      当我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收拾工作室真是很累人。我仔细地锁了门,下楼。小五正在全神贯注地看NBA的转播,抬头一看,已经快8点了。
      “我出去转转,不用做晚饭了。”我边拿了外套,边对小五说。
      他头也没抬,只闷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电梯总算是开了,看来给物业打电话还是有用的。当电梯的门慢慢合上的时候,十八楼走廊里的声控灯也熄灭了。

      我叫万俟渊。十分少见的复姓。认识我的人知道我是个自由撰稿人。
      我一个人住。

      这个季节的天气便总是这样,变幻莫测。下午还闷雷滚滚,现在却已经月朗星稀了。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还是郊外的空气好啊。有风轻轻吹来,路旁的树枝被氤氲的路灯照射着,在地上投出暧昧的身影,间或伴有稀疏的声响。
      我微微一顿,笑了,继续向前走去。我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
      走了没有十分钟,就进入了繁华的开发区路段,突兀的感觉真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明不过隔着十来分钟的路程,却有那么分明的落差。
      所谓“殊途”,就是如此吧。我在心里想。
      8点多的关系,城市的夜刚刚苏醒。霓虹闪耀,灯光绚烂。各式冗杂的音乐顾不得彼此汹涌的冲撞,争相钻进我的耳朵。一个高潮又一个高潮。
      越来越多的活人沉溺于夜生活。
      我随性地逛着,随便买了个汉堡当晚餐。
      汉堡吃完的时候,我也来到了那个地方——斑驳陈旧的墙面,单薄的木条招牌还在略微晃动。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两个大字,忘川。
      大门却是沉重的铁门。给人安心的感觉。
      和所有的PUB一样,昏暗的灯光,嬉笑的人群,低靡的青春。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嘈杂的音乐。音响里正在放的是卡彭特的老歌《close to you》。
      我在吧台处找了个位子坐下。
      “一杯柠檬汁,谢谢。”高个子的酒保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像没听懂我说的话。酒保的眼睛很细很长,这样子笑起来成了一条暧昧的弧度,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我回瞪他。酒保忽然就笑开了,说了句“稍等”就回头去调饮料。
      我端着杯子一转身,就看到了他。
      他靠墙坐着,和我隔一个位子。
      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衬衫上有不少明显的折痕。没有打领带,领子也没有翻好。头发有些乱,尖削的下巴上看得见青灰的胡根。不是不修边幅,是真的落拓了。他就这样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自己便是与世隔绝了。
      就在我观察他的当口,他忽然转了身,看到我,我冲他一笑。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注意到他。眼神从惊讶到害怕再到厌恶。
      我突然就想起初遇小五的情境。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雪夜……

      那一年我二十岁。
      我一个人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没有打伞,一只手拉着我的黑色旧皮箱——这便是我唯一的行李了。
      一路上很静,除了沉默的街灯就是呼啸的汽车,偶尔几个人打着伞路过,也都是十分匆忙的样子。便只有我,漫漫地走在街上,没有目的地。只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这是我离家独立的第一天。
      我看到他时,他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穿着短袖的衬衫,干净整洁。空洞的眼神与他帅气的脸十分不协调。他就这样呆坐在那里,与世隔绝一般。雪花可以落在他身上,却不会融化。真的很奇怪。
      我自认不是个主动的人,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
      “你……”我话还没说完,便被“轰”的巨响吞没在空气中。彼时,大朵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映着漫天飞雪,流光四溢。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注意到他,突然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我,眼神由惊讶到害怕再到厌恶。
      “你看得到我?”可能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声音略显沙哑。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一步走上前来,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告诉我!我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回轮到我震惊了,他抓着我的地方,生生地疼。
      “我想,你应该是,已经死了。”我努力摆脱他的束缚,顺便告诉他这个事实。
      他仍是楞楞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然后,哭了。
      他应该多少有猜到是这样了吧。
      我看着他哭着,却没有声音,眼泪和雪花揉在一块,却总也还彼此分明。
      “我可以帮你,”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说出的话却让自己也吃了一惊,“我是一个人形师。”

      “小姐?”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思绪,声音的主人是个陌生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了我身边的位子。我偏过头看去,“他”已经走了。
      “第一次来?以前没见过啊。”那个陌生的男人还在说,我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及肩的碎发,穿一身休闲装,还系着领巾。他正端着一杯酒,侧身坐着,微笑着看着我。
      一看就知道是个充满猎奇心理的纨绔子弟。
      我懒得理他,随便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柠檬汁。
      “我请你喝一杯吧。”他丝毫不介意我的无视,尤自向酒保要了些什么,十分熟练地调将起来。不一会儿,他拿起那杯酒举到我面前,红、黄、蓝的颜色似溶非溶,暧昧到恶心——虽然很香。
      “小姐,我特意为你调的,”他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清清的。他那样扯着一点点嘴角,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它的名字叫‘醉生梦死’。”他说着那四个字的同时顺势贴近我的耳朵。
      “我不喝酒,”我稍微偏头,躲开他温热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也不喜欢王家卫。”
      说完在杯子下压一张钱,拿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传来那男人与酒保的低笑声。
      毕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陪无聊的人。
      从酒吧出来,顿觉神清气爽。那种地方,阴气重,人气也重,混浊之气更重。
      我慢慢往回走。脑海里一直想着“他”。他的落拓,他的眼神。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那里呆了很久了吧。他没有主动出现在我面,他没有被恩赐的资格。可是他也没有过去,没有走过那条人人都终将走过的路。
      越是不愿再想,眼前就越是出现他的眼睛,漆黑的,弥着蒙昧的灰,眼神从惊讶到害怕再到厌恶……
      希望他不是另一个小五。
      我回到家的时候,小五已经不见了。他给我留了脚灯。屋子里就那么一朵暖暖的光晕,从墙角边蔓延开来。虽然朦胧,但是清晰。
      那天向小五表明身份后,他带着未知的忐忑和无助的急切就这样跟我走了。我后来问他,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跟我走了呢?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他微微笑了下,说:“我都是鬼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忽又变了凶恶的表情,大声说道:“就你这样,还没当坏人的资本呢!”
      他这一跟,就是三年。
      三年来,他就像一个忙碌的上班族,早出晚归,但是从来不加夜班。每到暮色四合,夕阳将去未尽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心地善良的人死后,命运会为他们开一扇门。人形师在门后等着他们,借给他们特制的精巧的人偶,作为他们重生的躯体和媒介,让他们去完成最后的愿望。
      万俟家的人,每一代都会有这样的人形师。
      本来这便是如神职一般善良的职业,传诵着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可是我,能看到的却远不止那些能穿过门的。这就凭空多了很多如小五这样的游魂。
      可是小五,终究是让我感到自己的无力了。每一副人偶他都不适合,每一个!而这种情况我闻所未闻。

      我躺在床上,展转反侧,胡思乱想。大概是换了新环境的关系,我竟近乎失眠了。窗子开了点缝,风吹进来,撩动着白色的纱制窗帘,婆娑袅娜,仿佛伶俐的舞者,演绎着绝伦的姿态。看着看着,我渐渐陷入梦乡……
      迷蒙中异样的感觉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就好象干燥的天气里,突兀得被静电打到,只一瞬间,却是生生地疼。我蓦得睁开眼睛。她正站在窗边,紧紧地盯着我。
      穿一袭白裙。伶俐的短发衬着她的脸型显出柔和的棱角,细长清晰的眉,然而最美的,还是她的眼睛。顾盼流转,犹如两汪深潭,水光潋滟。
      “你醒了。”她说话很轻,声音似有重音般。
      她生前应是十分美丽的女子吧。真是可惜了。
      “万俟小姐…”她说着慢慢向我靠近。
      “走开!”凌厉的声音突自响起,说话间,小五已经挡在了我和她之间。他一脸的正义凛然,表情严肃,仿佛自己不是对方的同类,而是那个传说中法力高强,专门降妖除魔的天师。我心里一阵好笑。
      “我,不会伤害万俟小姐的。”女鬼诺诺的说,并无助的看着我。
      “哼,那可不一定。谁知道自杀死的鬼会干出什么来。”小五一脸的不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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