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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一章 ...


  •   从出生开始,我的身体就带着缺陷,这种缺陷造就了现在的我,我的生活,它让我自卑,可我不得不接受它。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出生的时候,身体与其他正常人一样,那是不是我就会更快乐些,得到的会更多些,不会造成不必要的失去,不会因为自卑而害怕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更不会酿出一些本不该有的悲剧来。
      很多错误发生时,我不能阻止,可明明这些不是我犯的错误,源头却都出在我身上,好像一生下来,我就是一个错误,从里到外都是错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如果我不是一个怪物,父母也不会在我十一岁那年离异,如果我不是一个怪物,奶奶也不会在享清福的年纪了还要操心我,担起照顾我的责任,如果我不是一个怪物,我也不会在遇到喜欢的人时候,除了保持距离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各自就这样散了。
      最为可笑的是,我生理上的缺陷并是一开始就显露出来的,它就如同一只潘多拉魔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因什么样的契机而被打开,然后所有的厄运就这样放出来了,就像一群暗夜山洞里突然飞出来的蝙蝠群,铺天盖地地涌向我,把我身上的衣服,灵与肉掠得伤痕累累,它们撕扯,啄咬,扑打,直至我变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连我都认不得自己的模样了,蝙蝠才肯罢休,气势汹汹地攻击而来,又乌泱泱一群散去,留下洞穴旁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的十一岁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一道裂开的沟壑,沟壑下面荆棘丛生,而当时的我又太小,跨不过去,该怎么办?
      没有该怎么办,我没有选择,我是被人推着跌下去的,然后自己一步一步咬着牙从这一端,穿过比我个头还要高的荆棘丛林,爬上另一端的终点。
      我无法想象,十一岁那年我是如何熬过去的,好像大部分时间我都躺在白色的,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床单上,睁开眼,前方是泛黄脱漆的天花板一角,无趣到反胃,再睁开眼睛,前方是手术台上方聚集的刺眼强光,光线如同核武器在湮灭世界前爆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白光穹顶。这两种场景就这样在我的生活里交替出现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忘记了它的起点,也不再期待它有终点,时间类似停止,而我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没有挣扎的能力,只能等待时间有一天把我一口吞进它的肚子里,消化掉了,我就可以不用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如果你问我,我十八岁之前,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那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那段十一岁前的日子。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有缺陷,我的家人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不知道,它还隐藏在我身体里,没找我发难。我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过着正常的生活,即使我是以一个男孩的身份存在与这个世界上。
      十一岁以后,我被矫正了,我的身体恢复正常,可我的生活却已经天翻地覆,我开始一点点失去正常孩子应该拥有的东西,这样的失去太多了,多到某一天我决定,或许这一生,我都应该是一个人,孑然一身,不去麻烦任何人,这样我就不会成为别人眼里的错误,也不用再害怕失去什么。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父母还在一起时候的模样了。我也许多年没有再与他们见面,他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膝下各有儿女。没有我,他们过得诚心如意,那又何必相见?只是新年时候,我还会接到他们的电话,问候一下近况,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他们在问,我的回答里大多是,嗯,我过的好,你们呢?我不知道每年重复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可能是我已经麻木了。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依旧活得似一个麻烦的东西,所以我总在努力把自己变好。可既然我现在过的很好,那又何必询问,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与隔阂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彼此心知肚明,就不必事事问候了。或许是他们年纪大了,开始念旧,我不想拂了他们的意,只能做一些例行公事上的事情,就连自己都觉得敷衍。
      我性子冷至如此地步,与己无关的事情,连冷眼旁观都不愿去做了,麻木不仁得有些过头,但好像十一岁前的我并不是这样的。
      在最初的时候,我的诞生对我全家来说是件大喜的事情,可十一岁那年,一切都反转了,我从家里的掌中宝变成一颗不祥的灾星。这一切的导火线都源于我的性转,从男孩变成女孩。
      父亲是农村出来的,作为当时家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男孩,他也很争气,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在地方税务局拿到编制,母亲是当地小学老师,两人通过报纸征婚认识,觉得相互也算是门当户对,就凑在一起过日子了。
      母亲是三十二岁才怀得我,晚孕并且难产。这并不是因为母亲生育问题,父母刚结婚那会儿,母亲怀有身孕过,医生说那是一对男孩,可那时候父亲说,两个人还没有什么经济能力养两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就被打掉了。
      之后的十年里,母亲就再也怀不上了,父亲觉得自己当年要母亲打胎的决定一定是触怒了祠里祖宗,祖宗们慷慨荫庇自己仕途,赠予麒麟一双,自己却妄自尊大,毫不领情,所以祖上给了他长达十年惶恐的惩罚。
      膝下无儿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想放到现在也是如此,祖祖辈辈几百年留下来的的思想根深蒂固,总不会轻而易举在几十年的社会变迁中就被现代文明牵着鼻子走。所以,即使父亲在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回到山野封闭的村落,照样让族里人看不起,说什么老大不小了,抱不了儿便是给家里断后,不仅父亲抬不起头,也会让父辈蒙羞。我记得母亲说,父亲在家里排老三,大哥生了七个儿子,姐姐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嫁到别村,也育有三女一儿。
      生儿子这件事情,对于父亲是一种执念,整个十年里,他带母亲回老家不知多少次了,每年清明,重阳,新年他是必要回去的。他与母亲上山扫墓,督促修缮祠堂,捐钱修村路,几乎能做的他都做了,母亲说,父亲对于族里大小事宜的上心程度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只是为了让祖宗们消消气。
      终于十年之后,当大哥大嫂早年膝下的孩子也结婚了,生下的男娃能叫父亲爷爷的时候,母亲终于有了身孕,知道喜讯的时候,父亲在家里的神位前跪了整整个一晚上。
      可我的出生并不顺利,母亲上课的时候,我在母亲的子宫里踢破了羊水,母亲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可那时离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医生说不能这么早生产,母亲就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保胎。
      半个月后,我出生了,可我的诞生把母亲疼得死去活来,母亲难产了三个多小时,我才肯像一只小恶魔一样从母亲血水粘腻的体下钻出头来。

      还好,还好是个男孩,父亲说。

      那时的父亲三十四岁,已经从办公室小职员升为主任,我们家也算是中产阶级,父母闲时也多,我记得小学三年级之前,父亲母亲总会在周末带我去去郊外踏青,去骑车,去爬山,去海边游泳,然后傍晚时分,三个人端着一头半干不干的头发坐在海牙儿上的大排档吃一顿刚捕上来的海鲜。
      父亲那时对母亲很好,我还记得二零零几年的12月24日平安夜,父亲带我去局里的晚会,我特别开心,因为有特别多的好吃的,就是不大喜欢父亲的女同事们围着我,在我身上,脸上有捏又掐,说这娃娃眼睫毛又长又翘,细皮嫩肉地像个女孩子。我讨厌他们叫我女娃娃,但并不讨厌她们在我衣服和裤子的口袋塞满各种零嘴小吃,我记得那一晚上,桌上的主食我一点也没碰,光顾着吃怀里的零食了。
      那晚上父亲在晚会抽奖中赢了一个特等奖,是一部小巧的翻盖手机,酒红色。醉醺醺的父亲在别人把我们送到家楼下的时候,一把将那只崭新的盒子揣进我的怀里。

      说,去,把这个给你妈妈!

      我屁颠颠地下了车,一溜烟就往楼上跑,也不顾那时已经深夜,手脚并用,噼里啪啦地对着家前的防盗门就是一顿乱敲。母亲气冲冲地开门,想要训斥我。

      我当时仰着头,特别豪气地把盒子伸到她面前,豪气冲天地说,妈妈,这是爸爸让我给你的!

      八岁那年,父亲辞职了,拿着家里的积蓄和朋友在郊外合开了酒厂,城里有家公司,那时我小学四年级。
      那一年我在家里很少看见父亲的影子,他总是在出差,回了城也是城里郊区两处地方来回跑。而母亲忙着带学生,到了中午和晚上,家里会莫名其妙多出好几个脸孔陌生的学生,都是母亲班上的,母亲空余的时间几乎在辅导学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命,现在,我想大概是她怕父亲创业初期艰辛,也在为将来考虑,所以想为家里多补贴一些家用。
      八岁以后,父母就很少带我出去玩了,但他们依旧宠我,满足我各种要求,零花钱也从未间断过,那时候,我几乎是一个人与自己玩,直到再过十岁那年,父亲公司盈利,全家搬到了城里的富人小区。在那里,我遇见了比我大三岁的方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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