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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命苦+嘴贱=死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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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昀昀在家养伤,她没请假,不会有人扣她薪水。一来厂长就是潘老大,再者她去厂子里能干什么?也就是翘着二郎腿和那只黑鹩哥玩。
如果按“旷工”算,潘昀昀旷了半个多月。
这天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乔宋”。潘昀昀接起,宋桥邀她吃饭。
“好啊,有什么讲究,我准备一下。”潘昀昀答应得很爽快。宋桥这是要为在亳州的相遇、同行划个句号,由他亲自邀约,给足了潘昀昀面子。
“看你自己的喜欢,随意就好。”宋桥说,看向窗外。阳光很好,像亳州城的干爽。宋桥的心情也挺好:潘昀昀是个上道的女人,很敞亮,很好合作。
个人风格?潘昀昀一边的眉毛挑起来就没放下——怕宋老板你受不了,还是按常规来吧。
随后,宋桥的助理联系了潘昀昀,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根据选定的酒店、包间,潘昀昀判断这是宋桥的一次商务宴请,大概是邀约的人做不满一桌,就顺便安排了她。人多的好处就是局中人既可以独自沉默、又可以热聊,不会拘束。如果仅只两人一男一女,这见面的气氛就能干得能长出皱纹来。
潘昀昀挑了裙子、配饰,做了头发、化了淡妆——她是潘家里的小角色,但潘家是世家、潘家人不能掉价。
来接她的是宋桥的司机,为潘昀昀拉开车门,赞一句:“漂亮啊!”
“那是。”潘昀昀接受赞扬。司机笑了,潘昀昀也笑。
“我姓郑,叫我老郑。”司机说。
“郑哥。”潘昀昀客气,对“郑哥”的恭谦劲头比对宋桥还甚。
这可是宋桥的贴身司机、兼护卫,影子般的身份。影子是什么属性?无特征、不被察觉、不被记住。所以潘昀昀能和韩映、宋桥说话聊天,但这位“郑哥”和那位保镖,她可没冒傻气的去问:“您好,贵姓?”。
今天“郑哥”主动报出姓名,算是和她交了朋友,潘昀昀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这是比同宋桥吃饭还严重的事情。
更让她吃惊的是,酒店的超级大包厢里只有宋桥一个人。厚木门里是纵深空大的房间,最远处,宋桥独坐在小桌旁,翻着杂志、等潘昀昀。
包厢里的装饰雕花繁复,家具是中式红木,这是个很有压迫感的房间。潘昀昀绕过镂空的细窄木屏风,从幽暗处走向窗边的宋桥。她像是在走向光、走进了一个气氛里,惊动了一个人。潘昀昀心里有丝异样:这感觉挺不适应、挺别致、挺少见、挺……上瘾的。
宋桥看着她,站起身相迎,他的姿态很绅士——魁梧的绅士,纵高的倒三角。
潘昀昀环视四周:“我以为能见到一群大人物。”
宋桥帮她拉开座椅,话说得很直接:“我不可能把自己的人脉引荐给你。”
潘昀昀恍然大悟,笑话宋桥:“怕我沾你的光?够小气!我又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不能小看任何人。”宋桥笑了,在她对面坐下来。
小桌不大,桌面上有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两条盘成银元大小的蛇,蛇身像蜗牛壳一样旋转着。
潘昀昀一眼认出,正是她在亳州“讨”的那两条金钱白花蛇。
潘昀昀挺开心:“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呢,丢在你车上了?谢谢。”
“我买虫草,送你毒蛇。”宋桥说。
“不觉得它很萌吗?”潘昀昀取出两条蛇,腹面相对、蛇背向外,给宋桥看,“像不像棒棒糖?”
“你可以尝尝。”
“味儿腥,口感干柴,不好吃。”潘昀昀把小蛇放进包里。
宋桥看着潘昀昀,她低头间,一双漂亮的眉毛如飞蛾的薄翅,末梢处轻灵的一抹勾挑,就能搅动一片无声。待她抬眼,是黑白分明的清楚眉眼,硬朗郎的明媚。
宋桥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话,不然此时太尴尬。他问:“脚伤好了吧。”
潘昀昀不在意的:“早好了,‘跌打损伤,轻骨贴’喽。”
这是一句广告语。
A城是轻骨贴的传统之乡,如果再加上相邻的几个城市,做轻骨贴的药厂大大小小有几百家。宋家做、潘家也在做。
现在的市场情况是,全国人民都知道:跌打损伤就要用轻骨贴、用轻骨贴就要用A城的、A城里最好的就是“宋辰”牌的。
反过来说,就是骨科病人对这贴老膏药的购买习惯:买轻骨贴就要买“宋辰”牌,没有“宋辰”的再买A城的,没有A城的,那么也就不用买了。
市场上的人没有深究的是:“轻骨贴”的药物配方最早是从潘家祖上来的,有近百年的反复斟酌研究。小作坊年代,“轻骨贴”口碑最好的也是潘家的“潘牌”,是被追捧几十年的老字号。
但是规模化生产时代,宋家的“宋辰牌”轻骨贴抢先通过了国家的注册。紧接着一连串的造势拿奖,“宋辰”牌成了全国驰名商标,甚至首批拿到了国家“重点保护品牌”,以“传统、正宗”的形象垄断了跌打损伤类中成药的市场。
靠轻骨贴站稳脚跟,宋辰药业研发新药、大肆吞并,如今是现代化的药业集团、医药大鳄。
“跌打损伤,轻骨贴”。潘昀昀说的是“潘牌”轻骨贴的广告语,她若是真的用膏药、必定也用的“潘牌”。
宋桥笑了,发现潘昀昀是打心眼儿里爱着潘家。他问:“听说,宋家、潘家,祖上有仇?”
“听说是。”
“我其实不太清楚。”宋桥说。
现如今宋家哪有时间低头搭理脚下的潘家,两家早前的恩怨传到宋桥这一辈人,他只是隐约听旁人说过几句。
“我也不清楚。”潘昀昀说。
潘家的老辈人常念叨起从前潘家的隆盛,大骂宋家“无耻窃贼”。但潘昀昀生来不爱管闲事,听到陈年帐就火速溜走。
宋桥不信她,说:“两个月前,你是潘家市场部的急先锋,连着撬了我们两个项目。我的营销副总郑重的提醒我,潘家的新生代锐不可当,我以为你要为‘祖上’报仇,振兴家业。”
潘昀昀挺意外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但她努力工作后最终的收获,一直沿袭着潘家人做企业的风格。她说:“所以我被市场部踢了出来,扔到中药厂晒中药去了嘛。可怜薪水大幅缩水,爱上了一个玉镯子都没钱买,最近更是没有败家、不开心。”
宋桥想起韩映说的“男女关系”,低了头,不说话了。
很快上菜,就在这张窗边的小桌上。淮扬菜,碗碟精致,火工老道,土菜细作的简朴和精工有大巧若拙的醇厚。二十多道菜,每道菜都只盛两小碟,宋桥和潘昀昀一人一碟。
潘昀昀终于享受到了符合宋家大BOSS身份的接待水准,比当沙袋打舒服多了。
通常人和宋桥打交道,碍于他深沉静稳的冷硬性子,都会小心翼翼的设计些话题、准备好谈话技巧。宋桥呢,则是永远的不动声色。人们同他交流时,总是有探不到底的不踏实感觉,话题进展更是滞涩。
潘昀昀对宋桥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她跟谁都像是哥们。如果说有忌惮,她知道宋桥聪明绝顶。然而此人有个本事,能把城府伪装成木讷。但若是研究他的目光,你会发现宋桥在观察、在研究,眸子深处已然洞悉了一切。
今晚,潘昀昀和宋桥相处起来出奇的自然顺畅,因为今天的饭——真的是超级好吃。就算是陌生人,关于吃也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毕竟大家都吃饭嘛。
窗外是夕阳盛景,霞光晕染进室内,豪华厚重的房间像是浸在深水里,柔和得发着水光。
中途宋桥接了通电话,罕见的拧了眉头就没再松开,半晌他只“嗯”了一声,听完就挂断了。
潘昀昀问:“你有事?”
“没事。”宋桥说。
潘昀昀识相的告辞。宋桥相送,他的手机也启动了热线模式,不停的震,宋桥直接关机了。
潘昀昀走出门,宋桥忽然问:“你那儿的两盆芍药,谢了吧?”
潘昀昀说:“谢了,又开了两朵,花长得很旺。”
“有空我去看看。”宋桥说。
“好啊,如果你有空。”
潘昀昀转身就笑了:宋桥去看花?别逗了!
送走潘昀昀,宋桥的助理老田冲了进来:“宋总……”
宋桥沉声呵斥:“慌什么!”
老田助理四十多岁,跟了老宋董事长十多年、比宋桥年长十多岁,被喊得立刻噤声,脸上挺挂不住。
“说。”宋桥坐下来,听。
老田赶来汇报的,同宋桥方才接到的电话是一个内容:一家医院的住院病人输液时集体发生了药物反应,高热、寒颤。同时使用的几种药品中有“宋辰”两种注射液,虽然还没确定是哪家的药品出了问题,但宋辰的药品被高度怀疑。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事件在网络上迅速发酵,舆论沸腾,万剑齐指宋辰药业;监管部门的应对也很迅速,封存了涉事的几种药品,进入调查环节。
“宋总,怎么办?”老田是真着急。
宋桥端详着老田,挺纳闷的:“父亲在世时你也这样汇报工作,然后问怎么办?、
老田这个老练男人,生生被宋桥问得脸通红。
宋桥说:“有应对预案、有发言人、有公关部门、有分管副总,你去安排。记住,媒体上的表态必须诚恳。”
老田领命走了——他被这年轻的富家子羞辱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一天两次了。老董事长在世的时候也没对他这么无礼过。少帅老臣,宋桥又暴躁不耐,迟早会把他从这个位子上换掉。
宋桥心里很躁,坐回窗边的小桌沉默着,面色如铁。没人敢发出声音,空气静得像凝固了。他望着着窗外的夜色,黑亮的眸子对峙着稀薄的夜光,竟能占据上风。
良久,宋桥沉沉的叹出口气,开了手机给韩映打电话,问事态进展。韩映说了些情况,对宋辰药业都很不利,更有公司里的蠢货说话不注意、被舆论揪住了不放、引火上身。
“要立刻统一公司员工的口径,避免再生事。”韩映说。
“得让大家言论自由嘛。”宋桥说,脸色很难看。他直觉这里有阴谋:涉事药品关系到七八家药企,为什么风头独独冲着宋辰来了?
宋桥吩咐韩映去把宋辰药业涉事的两种药品送到第三方的药检机构,委托质量检验。
“你亲自去。”宋桥说,他谁都不信。
韩映知道他的担忧,不禁叹气:
一叹:自己虽贵为“韩总”,也不过是宋桥的狗腿子、主要是用腿;而且宋桥能使唤顺溜的“狗腿子”也太少了;
二叹:宋桥这命,在勾心斗角中如履薄冰、对手还都是老姜;
再叹一下:宋桥这心机思谋……
“你再去办一件有意义的事。”宋桥说。
韩映以为是不用跑腿的大事,高兴:“什么?”
“把亳州的中药厂送的那些补品、礼盒,给各个董事、副总、部长送过去。”
韩映哀嚎,“明天必定会有报导:事发当晚,宋辰药业的营销副总韩映在奔波着送礼。”
“那你就红了,恭喜。”宋桥说。
韩映认命,去跑腿。
宋桥坐下来,窗外是黑压压的夜色,点缀几盏虚弱的霓虹,他透口气都觉得艰难。
潘昀昀还在路上,刷着手机玩,看到宋辰药业的劲爆消息,热度成几何倍数的攀升,像病毒复制一样快。
这么大的事……
难怪宋桥方才拧了眉头,一顿饭的时间,他现在是风暴中心,却静的可怕。
宋桥这样的男人潘昀昀以前没遇到过,拥有她讨厌的一切特质:城府深、不亲善、说一不二的强势,甚至外表也不是她的菜。
潘昀昀对男人的审美还停在十九岁:清瘦、颀长、五官工整的白脸男生,最好连眉毛都一丝不乱。宋桥这种脖子粗、肩背厚实的高壮男人,她瞧着难受、觉得蠢。
宋桥的个性极收缩、状态始终都很紧,否则在地下运兵道时就不会误会她是杀手。
被宋桥攻击的一瞬间,窒息、黑暗、如山般压住她的,是死亡的气息。当时,潘昀昀真实得觉得自己是只蚂蚁,轻易就被他碾死了。
不过潘昀昀现在能理解了:如果没有那身腱子肉,宋桥的命怕是会短很多。
宋桥是个压抑的黑色漩涡,站在他身边都像能被他吸进去。这种人,潘昀昀一点儿也不羡慕。
第二天一大早,网络上爆出来的不是宋辰的营销副总韩映深夜奔波送礼,而是宋辰药业年轻的新任掌舵人宋桥、在企业涉事的当晚与神秘女郎在酒店约会。
横飞的照片是美女出酒店,坐进宋桥的车里。可惜司机太抢镜,总是会把女人挡住大半个身影,让人看不清楚。
潘昀昀起得晚,趿拉着凉拖穿过旧城的小街巷,去了中药厂。迎面撞见二世祖,潘昀昀呦呵一声:“好久不见,来干嘛?”
二世祖慌张张的,摸头就走。
潘昀昀喊:“喂,又偷东西了?”
“你少管!”二世祖一回头,忽的想起件事,“潘昀昀,你什么时候搭上了宋家的败家子儿?”
“管得着么你?”
“打扮得那么风骚,别人不认得、我可是认得。宋桥那小子,换女人快得眼花,你到底勾到他了没?”
“真无耻,”潘昀昀被气笑了,奚落二世祖,“他换的女人比你多,你羡慕啊?”
二世祖消瘦、颀长、五官工整一张白脸,眉毛都是精修过的。潘昀昀今天看他,只觉得此人细溜溜的脖子、白挂挂的小脸,长得真是清汤寡水,没有男人气、没福气。
再评估下二世祖这小身板,宋桥一抬胳膊就把他摁在墙上、顺手扔地下。偏偏二世祖总念叨着自家祖宗和宋家打过商战,真是不把自己当小人物看啊。
潘昀昀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双手抄在肥裤子的口袋里,溜达着进了中药厂。
不可杀、也不可辱的二世祖被气够呛,对潘昀昀的背影狠狠的“呸”,溜溜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