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个白眼狼》长木叶子

1、长住来客

　　裘超来的那天，正下着这年的第一场雪。骤降的气温、纷扬的雪花，让这个原本热热闹闹的小村庄，也变得清冷起来。

　　门前那条窄窄的石子路，渐渐覆上了一层白色。

　　林泽趴在窗边，看着一辆红色汽车，缓缓地驶过石子路，最终停在了隔壁许爷爷家的院子里。

　　汽车，在这个闭塞的小村庄里，可算是个新鲜物。

　　如今，村里人看见汽车，自然而然会想到老许家的闺女——许伶俐，那个嫁给了大老板，有福气的漂亮姑娘。

　　许伶俐每次回家过年，自然是出手阔绰的，常常给左邻右舍买些吃穿用品，乐得大家都一个劲儿地夸这个许家的好丫头。

　　每逢这时，林泽是格外高兴的，不仅因为那些许阿姨从大城市里带来的稀罕玩意儿，还因为裘超很大可能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

　　林泽记得，有一年，许阿姨、裘叔叔跟裘超，就在村里呆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林泽几乎每天都围着裘超转，热切地喊着“哥哥”、“哥哥”。甜甜的声音，惹得许阿姨在小林泽的脸上亲了又亲，随即凶巴巴地瞪向裘超，“快，带着弟弟玩去，别只顾着自己玩！”

　　裘超虽然只比林泽大了一岁，却是不待见林泽的，因为林泽总是笨手笨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刚搭好的积木整个踢翻，又或者将他快完成的拼图彻底打乱。

　　“林泽，你真是笨死了！”

　　“哥哥，我只是想帮你啦~”

　　“……”

　　这样类似的对话，一直到去年，也没有变，林泽依旧是哥哥口中的“笨蛋”。这让他幼小的心灵很受打击，想着今年要好好表现，让哥哥对他另眼相看。

　　于是迫不及待地裹着自己的小棉袄，往许爷爷家走去。

　　一出家门，迎面扑来的雪花，让林泽微眯了眼。空气中，还夹杂着点点的雨滴，落在脸上是刺骨的冷。

　　林泽哆嗦着迈着步子，又怕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本来两分钟能到的路程，硬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双倍时间。

　　林泽捋了捋头发上的水珠，正想轻车熟路的进门，却听见里面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丫头，你当真要把超儿留在这里吗？他怎么能习惯啊！”林奶奶的声音有些急促。

　　“妈，现在超儿跟着我没法儿活啊。就让他先在这儿住着，等我稳定了再接他回去，成吗？”许阿姨带着哭腔。

　　“稳定什么！你是怕你儿子拖你后腿吧！”许爷爷的嗓门突然高了起来。

　　“我没办法，裘松平那个杀千刀的，已经不要我了。我一个人……难道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吗！爸，我还年轻，趁我还年轻……”

　　天呐，林泽彻底愣住了。

　　裘叔叔不要许阿姨了？难道他们离婚了？把裘超留在这儿，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不要裘超了？

　　林泽不太灵光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串问号。

　　耳边的争执声减弱，林泽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偏门上了二楼，老房子的隔音差，想来裘超该是听到了。担心的情绪在林泽心里蔓延，催促着他加快脚步，导致最后他连门都没敲，径直打开了房门。

　　一眼就看见那个埋在被子里的身影，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着，这样无声地反抗，连带着林泽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哥~”林泽走过去，轻声地叫着。

　　“走开，别烦我！”微哑的声音透着股生冷。

　　林泽愣住，还是忍不住蹲在了床边，柔声道：“哥，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呢。”

　　空气里，寒意见浓，裘超缓缓抬起头，以一种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眼神，望向林泽，“你？我不稀罕！滚蛋！”

　　林泽打了个哆嗦，他见过这张脸的许多表情，这样盛气凌人的，却是头一次。

　　细碎的刘海，微盖住眉。漂亮的大眼睛，因为哭过，晕出一圈红色。转眼，竟有半滴眼泪含在眼角，亮晶晶的，随着下意识的眨眼，最后无声地滑落在棱角开始分明的脸颊上。林泽看得有些痴了，到嘴边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裘超烦躁地抓起被角，胡乱抹着眼睛，可这眼泪反而越涌越汹，心乱如麻，更是恶狠狠的威胁林泽，“再不走，我就……揍你！”

　　“哥，我不走，我要陪你，”林泽撒娇式地哄着。

　　瞬间，裘超的眼泪决了堤，压抑地哭声逐渐放大，撕心裂肺。他觉得自己彻底被抛弃了，爸爸不要他跟妈妈，领着其他女人进家门，现在妈妈也不要他，把自己丢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

　　悲愤与不甘在他心里撕扯，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不敢想以后，甚至连明天都不敢想，他怕，怕他会在这里呆很久，久到能够忘记原来的自己。

　　林泽站起来，不顾脚下窜起的阵阵麻意，弯下腰，笨拙地搂住情绪失控的人儿，一下一下地安抚着。14岁的裘超明显发育得更好，林泽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承受着身心双重压力的裘超，终于在发泄一番后，消停下来，渐渐有了倦意。

　　林泽侧过头，看见那双明显红肿起来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上还依稀挂着细小的水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林泽小心地拉过被子，盖在裘超身上。

　　回家的路上，雪花已经铺满了石子路，厚厚的一层，踩在脚底下，沙沙作响。随手抓起一把雪，用力团着，直到留下四个明显的指印，才狠狠地掷向自家的池塘，“咚咚”两声就沉入了水底，只剩下随波荡漾的几圈涟漪。

　　林泽站在池塘边，又抓了好几把雪，连续打着水漂，直到双手冻得通红，才停下。给双手哈了哈气，使劲地搓了搓，也不见有回暖的趋势，有些泄气，只得夹在胳肢窝里缓一缓。

　　以往的冬天，手冷到不行的时候，他总爱恶作剧般的，将爪子伸进裘超的脖子里，直至现在，他都能回忆起那人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依依不舍地望向许爷爷家，林泽暗暗发誓，他会一直陪着他。

　　纵使山穷水尽，我想让你知道，还有我，会陪着你。这句话，在以后的几年里，一直是支撑着林泽的动力。年少时最真挚的感情，莫过于相守相知，不参一丝杂念，那么纯洁、美好，又那么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