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冰柠檬茶

62、第 62 章

　　陆盛让管家把花房的猫笼给撤了，吩咐之前钛白是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随后抱着猫回到房间。

　　当进门看清屋内的摆设时，陆盛停下了脚步。

　　从裴云笙离开燕京之后，陆盛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回过别墅，他的房间被整理得非常整洁，干净到只有他一个人的物品。

　　过去一年的时光仿佛也就此抹去，陆盛的心口没有来一阵发闷，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鼻梁，大脑不合时宜地回忆起另一脸，在记忆变得清晰之前，陆盛强行转移了注意，将短促的记忆略过。

　　钛白看到床铺后没有片刻犹豫地从陆盛的怀中蹦出，跳到床上后也不急着趴下，反而绕着两个枕头来来回回地打转。

　　陆盛不明所以，看着钛白伸长头，一屁股坐在两个枕头中间，顶着左右的布料嗅来嗅去，最后在右边的枕头趴了下来，将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上嗅了又嗅，柔软的身躯盘成一滩饼，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还有余力重新抬起头对着另一边的陆盛喵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着他也快点躺下来。

　　不过陆盛许久未动，他的视线一直望着钛白躺下的位置，那是裴云笙之前睡的地方。

　　整个房间里没有他一点痕迹，空气里也不再有淡淡得清冽香气，这个房间已经抹去了所有可能会想到他的东西。

　　只是动物的嗅觉要比人类厉害千百倍，它们轻而易举地闻到了人无法闻到的气息。

　　陆盛的额角再次发胀般抽痛起来，他在钛白的身边坐了下来，后脑深陷在柔软的靠枕中，他微微昂起头，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他于光芒中蹙眉阖眼，呼吸都轻缓而疲倦。

　　无论怎么躲避，陆盛依旧因为细枝末节的小事轻而易举地想起了裴云笙。

　　可能这就是相处十多年的意义吧？

　　哪怕再不甘心，他依旧会想起这个人。

　　陆盛疲惫垂下双肩，手掌搭在钛白的脑袋上，他会想起裴云笙，只是因为今天太累了。

　　长时间的加班，陆泽的出现，陆老太太的话语，宋先生的步步逼近，还有……这个熟悉的房间，这一切全都混杂在一起，才会又想到他。

　　陆盛便是这样说服了自己，之后在他刻意的遗忘之下，的确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想起裴云笙。

　　裴云笙与陆盛身边的人没有多少交集，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份相同的默契——在陆盛的面前绝口不提裴云笙，仿佛这个人都不曾在燕京出现过。

　　可他们不提，却挡不住这个名字时不时出现在耳朵里，那是陆盛极其偶尔的脱口而出，次数不多，听到的人尚未反应过来，说的人却已经是一脸阴沉，与陆盛接触最多的智囊团与秘书处自然而然得选择明哲保身，硬着头皮当做从未听到过。

　　宋河是陆盛身边最捉摸不透他想法的人，秘书处的二秘因为有孕在身，宋河便帮她分担了一部分事务，在忙碌的合作中他和关渡倒是比以前要熟稔得多。

　　陆氏食堂的手艺不错，如果没有约好出门用餐的话，办公室的人大多都会选择食堂，宋河端着餐点推开了关渡常坐包间的大门，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关渡正面无表情地吃着饭，抬眼就看到宋河一张灿烂到谄媚的笑脸。

　　“打扰了，”宋河不等关渡开口，就自觉地端盘进去。

　　关渡细嚼慢咽得咽下，然后对已经施施然坐在他对面的宋河说道：“我好像没邀请你坐下。”

　　宋河笑眯眯地回答：“我这个人做事靠自觉。”

　　关渡瞥了他一眼，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明白，对方是一个看着温和老实，实则脑子有些缺弦的家伙，自来熟，相处久了也没什么保持距离感的自觉。

　　既然关渡没有主动开口，宋河也闭上嘴，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安安静静吃起了午餐。

　　放下筷子后，关渡利索地温杯冲洗，拿起一旁的茶罐，夹出两人份的茶叶冲泡，而宋河更是自觉地端过茶杯，用指尖敲了桌面两下先行表示感谢。

　　关渡无声地为他倒茶。

　　茶香四溢，宋河端着茶杯，目光不断试探着望向关渡。

　　“有话直说，”关渡早就看出他来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吃顿饭。

　　“咳，”宋河轻咳一声，试探着小声问，“你觉不觉得陆总最近有点奇怪？”

　　关渡嗯了一声，不在意地说，“嗯，加班时间比之前长了些，工作很认真。”

　　宋河险些当着他翻出一个白眼，但是面前人可是他的领导，他连忙克制自己的本能，只能挫败着挑明了说，“不是工作！是其他方面！”

　　“什么？”

　　“昨晚酒宴之后，我送陆总回去，他竟然让我打电话通知那位。”

　　“嗯。”关渡冷淡回答。

　　“嗯什么？”宋河头痛道，“他又在找沈先生！”

　　“裴。”关渡改正他说错的姓。

　　“好，裴先生，”宋河长长叹息，“我上哪知道应该怎么给他打电话？老程也不说话，整个车里都快要窒息了，还好没过一会儿陆总自己清醒了。”

　　关渡点点头，评价道：“挺好的，不用打了。”

　　“是不用打了，”宋河揉着眉心痛苦道，“可是他的脸色比让我打电话的时候更难看。”

　　“真的，我和司机两个人心梗都要犯了，你都不知道昨晚我们是怎么回去的。”

　　听着宋河的哭诉，关渡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总没在你面前提过裴先生吗？”宋河眼看着关渡这么平静，不禁疑惑道，“只有我和司机听到过吗？”

　　宋河毕竟还兼顾一部分的生活助理的工作，私下接触陆盛的时间也不短。

　　“听过。”

　　宋河惊呼：“你什么反应？”

　　“听他说。”

　　“然后……？”

　　“当没听见，继续工作。”

　　“……”

　　宋河一口血险些憋死自己，他在心中敬佩道难怪人家是陆盛的左膀右臂第一心腹，这思想觉悟他真是拍马都追不上，可想了想现状又无奈道：“既然老是会想到裴先生，见一面不就好了？”

　　宋河只知道裴云笙和陆盛分手了，然后对方离开了燕京现在不知道在哪，对其中内情并不知情，本身他并不想对这件事多嘴，实在是多次面对陆盛的冷脸之后，担心自己的心脏可能承受不住。

　　“他不想见面。”

　　“为什么？”

　　关渡抬了抬眼皮，“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因为我这一个月听到了裴先生的名字三次，而且看了陆总冷脸三次。”宋河叹口气，“领导大人，请您体谅一下我这位卑微打工人的精神状态，大BOSS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我真的每一次都觉得会被辞退。”

　　关渡肯定道：“不用担心会辞退，我也不会同意。”

　　宋河意外至极地瞪大眼，显然没想到冷言冷语的关渡能说出这种话，不禁内心萌生出些许感动，颇为不好意思道：“真的吗？”

　　关渡点点头，“交接麻烦，浪费工作时间，你做事还可以，凑活能用。”

　　宋河：“……”

　　“真是谢谢你了领导，”宋河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么请问下次陆总再提裴先生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当没听见。”

　　宋河迟疑道：“……这样真的好吗？”

　　关渡将用好的瓷杯放回温水盆中泡着，冷淡地抬起眼，用完全没有什么情感波动的声音说道：“等时间再久一些就好了。”

　　“他提到裴云笙只是习惯使然，时间会淡化一切。”

　　宋河陷入思考，“会不会是陆总依旧对裴先生还抱有感情，只是自己不自知呢？”

　　关渡却没有再接着聊，起身留下一句：“吃好之后回办公室把早上给的研发资料收拾一下，待会儿和我去实验室核对一下。”

　　宋河立刻切回工作模式，“好！”

　　拿上文件之后，两个人慢慢往外走去，没想到在公司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宋先生！”叶奕的手里拎着一个木箱，冲着宋河惊呼道，又与前台小姐说道：“我找到认识的人了。”

　　前台小姐自然也看到了宋河，笑着问：“宋秘书，这位先生是你认识的朋友吗？他一直说要找陆总。”

　　宋河先是意外地打量了一番叶奕，对着前台小姐笑着解释，“是我的朋友，我和他谈就好，辛苦你了。”

　　劝走了前台小姐，宋河与关渡对视了一眼，将叶奕带到了待客区坐下。

　　宋河因为经常被陆盛派去联络裴云笙，自然而然也就和叶奕见过数面说过几句话，而关渡则是习惯性地掌握情报，他从没对裴云笙真正放下心，也看过被他招聘入店的叶奕的资料。

　　等三个人都坐好，宋河率先开口，他询问道：“叶先生找陆总有什么事情吗？”

　　自裴云笙离开燕京已经过去半年多，叶奕也早就找到了新的工作，一直与他们没有什么联系，怎么今天突然出现，还指名道姓找陆盛，难道是因为裴云笙？

　　“是因为沈老师的事，”叶奕犹豫地看了一眼关渡，而对方则是回以他毫无感情的视线。

　　宋河微笑道：“这位是我的部长，也是陆总的秘书关渡，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叶奕这才点点头，将木箱放到两个人的面前，然后拘谨地说道：“这是沈老师留在画室的东西，画室盘出去之后要动工，然后在裴老师的画室找到了这个，那边就通知了我，我拿到手之后看了一眼，觉得还是过来交给陆先生比较好。”

　　什么东西需要特意拿过来交给陆盛？而且还是裴云笙不要的东西。

　　关渡蹙眉问道，“方便看吗？”

　　叶奕点点头打开了木箱，宋河与关渡同时望去，等拿出翻阅时，两个人才明白叶奕为什么一定要过来。

　　这是一箱的画，上面都是同一个人，是陆盛。

　　意气风发张扬轻狂的少年时期到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现在，每一张都是陆盛。

　　从裴云笙笔下诞生的饱含他对陆盛的爱意，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的画。

　　叶奕也不禁垂下头，“我不知道他们自己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懂画画，只是这些都是沈老师一笔一笔珍惜画出来的，既然他画的人是陆先生，我也找不到沈老师，就把画拿过来了，让陆先生决定这些画要不要处理掉吧。”

　　即便镇定冷漠如关渡，此刻也因为这些画而感到语塞，他将画纸妥善放回木箱，郑重道：“我知道了。”

　　宋河更是满口答应，“我会好好交给陆总！”

　　叶奕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谢谢，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看着比之前要疲倦很多的叶奕离去，宋河按着木箱对关渡说，“我先把这个送上去。”

　　“送哪去？”

　　宋河疑惑关渡的问题，“当然是送给陆总。”

　　关渡也将手掌按在木箱上，压住他的力道，摇摇头说，“别拿过去。”

　　“为什么？这可是裴先生画的画！”宋河万分不解，“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这些都是陆总的画像，我们得把这事和陆总说清楚！”

　　“你要说清楚的事又是什么？”

　　“裴先生爱他的事情。”

　　关渡冷淡地再次发问，“说了能如何？”

　　宋河道：“陆总到现在都牵挂着裴先生，他脱口而出的话就是证据，他可能只是没有想明白而已，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事和他说明白？”

　　“你以什么身份和他说？”

　　宋河的一番冲动如当头被泼下一盆冷水，顿时语塞。

　　关渡则继续说道：“下属的身份？插手他的私生活？”

　　宋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人生，”关渡拍了拍木箱，“别去做你本不应该做的事。”

　　“可……”宋河的心底还保持着一份赤诚的正义感，他承认道：“我要做的事的确是多管闲事，可如果陆总和裴先生就此错过难道不可惜吗？这些都是裴先生的爱意，而陆总也对他还有感情。”

　　“那又怎么样？”关渡冷静反问，“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这些画就是个契机，我不想看着他们错过，所以我才想告诉陆总，他明明还爱着裴先生。”

　　关渡揉了揉鼻梁，他对宋河的正义感没什么意见，只是太过冲动，这才耐下心思和他继续说，“你觉得你说完，陆总就能幡然醒悟他爱着裴云笙？”

　　宋河陷入沉默，显然他也没什么把握，在他的沉默之中，关渡继续说道。

　　“如果靠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让他明白自己是爱着另一个人的事实，那真的是事实吗？是他真正的爱意吗？”

　　“不，那是被言语影响的错觉。”

　　“真正的爱不用靠其他人告诉他，他会自己明白，爱是一个人自我萌生的意志，它不需要依靠外在的语言与……这些画。”

　　宋河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犹豫地问道：“如果他一直都不明白，死死地陷在自以为是的漩涡里呢？”

　　关渡字字冷漠：“那就一辈子都别明白。”

　　“如果不需要这份爱，有缘无分对双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个人会就此错过……”宋河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这个世上，数十亿人中遇到一份全心全意交付的爱，是非常低的几率。”

　　“既然错过就证明这不是正确的几率，而且靠第三个人来挑明才维持下去的感情真的对吗？难不成每一次出事，都需要你当仲裁吗？”

　　“别去插手他人的感情，那是一个人一生的事，你做不到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那就什么都别做。”

　　关渡的态度依旧冷漠，可他看着垂头丧气的宋河，声音却温下不少。

　　一番言谈下来，宋河也明白了自己的冲动，他叹口气困惑问道：“我应该做什么呢？”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当这个……”关渡敲了敲木箱，“从未存在过。”

　　“不送的话这些画放哪里？”宋河皱眉道：“不能扔掉吧？”

　　“收起来。”

　　宋河犹豫着：“不告诉陆总？”

　　“这些是裴云笙不要的东西？他没有把这些东西亲自送给陆盛，那就证明他并不想送。”关渡看着这个木箱，一锤定音。

　　“若是有机会，还是让他自己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