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月峰往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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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蒙蒙的雾气。
微生仪和微生浔均讶异了一声。君玄琅望向苏不夜。他解释说：“这是萧离则的梦境。梦中梦。且看着吧。”
不远处，站着一脸茫然的萧离则。他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随意走动几步，拨开白雾，却在一棵老槐树下看见了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那孩子背对着他，身上罩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宽大衣服，缩在树洞旁瑟瑟发抖。
萧离则走过去，温声道：“小朋友，迷路找不到家了吗？”
那孩子没有任何反应，就像耳朵聋了一样，一动不动。
萧离则心下奇怪，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小朋友？”
小孩颤抖了一下，似是回神，脊背僵直地转过身来。
待萧离则看清他的脸，心脏蓦地一跳，条件反射缩回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哪里是什么孩子？
这人脸上没有五官，从额头到下巴笼罩了一层黑黢黢的雾气。
萧离则定了定神，伸手去摸腰间佩剑，可一动作却落了空，低头看，只见青衣道袍上空无一物，御魂囊、灵剑都不见了。
怎么会，他从来都是剑不离身的。萧离则立刻意识到有古怪。
谁知他再次抬头时，视线忽然变的一片黝黑。
惊得往后跳出一丈，才看清楚，原来是那小孩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张脸，且极俊俏，眼珠乌漆漆，原先那团笼罩面目的黑雾仿佛被吸进了眼里。
刚才，他眼前的一片黝黑就是小孩的深邃瞳孔。小孩倒挂在树上，与他鼻尖对着鼻尖。
萧离则呼出一口气，试探道：“你就是那只……嗯，那位混沌兽吧？”
小孩没有说话，甚是悠闲地双手枕在脑后，像一只秋千似的荡来荡去。就在萧离则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他却嗯了一声。
萧离则隔着御魂囊摸过他，魂魄被打得七零八碎，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他退回了幼年形态，不过就算魂魄完好，对于混沌这种生物，也只能在梦境中成形。
萧离则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境了。他道：“你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他说到帮这个字的时候，小孩一瞬间停住晃腿的动作，黝黑双眸似乎更加深了几分。但他仍旧沉默不语，伸出一只手，在萧离则胸口重重推了一把。
天光大亮，萧离则睁眼醒来。
君玄琅几人也跟着回来了。
苏不夜笑了几声道：“哈哈，我表弟，怎样，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吧？”
微生浔插嘴道：“浑身上下都是煞气，哪里可爱了。”
君玄琅道：“我有个问题。你是梦魇，他是混沌，这亲戚关系怎么来的？”
苏不夜道：“他父亲是一只修成人形的混沌兽。他母亲属于我们梦魇一族，是我二姑妈表叔家的大外甥的侄媳妇的三姨母。所以，他是我表了几表的表弟。”
君玄琅：“……”
微生仪：“……”
微生浔掰着手指头认真掐算了几回，稀里糊涂道：“不只表了几表吧？”
苏不夜哈哈道：“这些都不重要啦。不要在乎细节问题。”
萧离则站起身来，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到了桌案上的御魂囊。他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这时，一团灰色雾气从身后包裹住了他。萧离则身子一僵，手中呈戒备姿态，但转念一想，放下灵剑，问：“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他。
萧离则松了一口气道：“这里是月峰派，专门降妖除魔的，你要是乱跑，很危险的。”
灰雾没有说话，从他腰间盘旋到了肩上，似乎还想继续攀爬，萧离则抓也抓不住它，挥也挥不去它，轻轻呵斥了声：“别闹。”
那团雾气就像听懂了人话，立时停顿住，缓缓从他身上撤离，在桌案上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颜色愈加深黑了些。
仿佛在……委屈？
萧离则伸出一只手，想安抚一下它。那团雾气恍如个孩子似的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地缠上了他的手臂，紧紧捁住。
还真是……萧离则有些无奈，有些讶异，如摸空气一般摸了它一把。视线穿过它落到了桌案摊开的几本书籍上。
上面记载的都是这两年他苦思冥想、日夜琢磨的灵气修炼之法。月峰派以灵剑御天、灵气养魂出名 ，在修仙世家中立有一席之地。然而，他思索的不止这些，他想要做一件更加伟大的、惠及苍生的事情。
苍生不仅仅是人类。那些无辜弱小的生灵，没有谁一出生就想被打入邪魔歪道。难道因为非我族类，就必诛之吗？修仙世家和妖鬼魔三界的斗争持续了百年之久，不就是谁都看不惯谁，都觉得对方的存在会危及到自己的生存吗？
如果两方能互相理解，邪气与灵气的修炼法可以互通，是否可以维持长久的和谐？
萧离则视线定格在那团雾气上，目光决绝，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接下来的一个月，萧离则每晚都会做梦，而且每次必然遇到那个小孩。他尝试着与他说话，但小孩似乎天生性格阴冷，除了告诉他一个名字，蒙元，就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萧离则知道每晚是蒙元将自己拉入梦境。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是一个人太孤独了吗，又不像，否则怎么每次找他说话都不搭理。但是不管萧离则走到哪里，他都会紧紧跟随在几步远的地方，偶尔从灌木丛冒出来个脑袋，偶尔从树上倒挂下半截身子。
时间久了，萧离则搞不懂，便也懒得搞懂了。
白天，灰蒙蒙的雾气则形影不离地缠着他，时常变换形态，有时缩成一团钻入他怀里，有时变作细长的一条丝线将他绕了一圈又一圈。十分顽皮，却也有趣。有时候雾气会凝成一只手的形状，帮他翻书，帮他磨墨，只不过每次都添乱，书被拆下一大页，砚台打翻洒了一桌子的墨水。
萧离则揉着眉心叹气，雾气便像知道错了一样，委委屈屈地匍匐在他的脚边，瑟瑟发抖。萧离则无奈笑道：“怎么梦里见你，不似这般活泼？”
很快，萧离则讶异地发现，每晚梦中相见，蒙元几乎都会长大一点，时而长得快，一天不见仿佛长了两三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七八岁的模样 。
这晚，萧离则照常进入梦境。他找了一块空地，在老槐树底下盘腿打坐，运转了一圈畅通无阻的灵气，他缓缓睁眼。
眼前赫然一张放大的脸。
胸中灵气呛了一呛，他向后倒去，一双手及时伸过来稳稳扶住他。
萧离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蒙元蹲在他跟前，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一双眸子黑亮锐利，之上是一对微微上挑的眉毛，两者相配令他眉目间看起来，恰似一道含着杀气的刀光剑影。幸好容貌俊美，稍微笑一笑，就很容易让人忽略神色之中天生的煞气。
蒙元就这么笑了一笑，带着几分含蓄：“我要送给你一些东西。”
萧离则道：“为什么送我东西？”
蒙元道：“你用灵气帮我养魂。我要报答你。”
这件事他一直是偷偷摸摸做的，一来怕被师门发现，二来秉持做好事不留名的心态，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萧离则笑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蒙元皱了皱眉，似乎竭力思考为什么，道：“可我表哥说过，知恩图报。”
萧离则心道，果然自己没想错，天底下不是所有邪物都是忘恩负义、狡猾奸诈的，他不由得很感到欣慰，一种善意被珍惜的感觉。他问：“你表哥是谁？”
蒙元道：“给我取名字的人。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变出来。”
说到这里，萧离则前个月的疑问显现出来，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混沌有操纵梦境的能力，究竟怎么回事？正待细问，忽然飘来一阵香味。
落日余晖的景物迅速撤下，转眼之间，竟来到了一处辉煌灿烂的宫殿。此时夜幕深黑，宫灯长明，水榭之外，人声朗朗，往外看去玉石砖地铺成开一溜的长桌。长桌之上，美酒佳肴。两侧还伴有乐师弹奏，歌女水袖轻舞。
萧离则坐在一矮桌前，肉香酒香扑面而来。他不由皱了皱眉。
蒙元有点紧张地问：“你、你不喜欢吗？”
萧离则道：“我是修道之人，不能喝酒吃肉。”
蒙元恍然大悟，右手打了个响指，所有东西立刻撤下去。萧离则正待起身，忽然从天而降一大堆不明物体，他警惕地想避开，却还是晚了一步。
从金光银闪、沉甸甸的一堆东西里爬出来，萧离则低头一看，原来将他埋了起来的东西，竟然是金银玉器、琉璃珠宝。还真是，还真是……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蒙元瞥见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为了弥补错误，他立刻又将场景转换了。
萧离则胸中感到一股窒息，呼吸不畅通，他用力往上游起，将脑袋浮出了水面。一看，周围水汽袅袅，热气蒸腾，原来是山庄里的一穴温泉池子。
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萧离则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舒到底。
“扑通”、“扑通”、“扑通——”、……
温泉水雾里钻出一个接一个的貌美女郎，皆衣衫湿透、香肩半露，口中娇滴滴地叫着道长，抬起雪白大腿朝他走来。
萧离则受到了惊吓，忙闭紧了眼睛，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往后退去，后背靠在了池壁上，一个声音贴着他脑后响起。
“你、你喜欢吗？”
萧离则脸色涨红，忍无可忍，一伸手将人扯了下来。才睁眼道：“够了！我不用你报答什么！快点给我变回去！”
他喊完这句，下意识地认识到自己似乎凶了点，似乎失态了点。好在蒙元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神色如常，哦了声就把女郎们撤了下去。
他的眸子漆黑深邃，在氤氲水雾中，里头蕴藏的煞气仿佛也都消失了。默默站立，就像一个认真聆听教诲的少年郎。
萧离则意识到，他只是一个不谙人世的小妖，哪里会懂得这些，问：“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蒙元道：“我表哥。”
萧离则本来对他表哥映像还挺好，现在却改观了：“他教你这些做什么？你还小……”
蒙元道：“我不小了。我五百多岁了。”
萧离则：“……”好吧，他为什么和一只妖讨论年纪大小这个问题呢？
“咳咳，总而言之，”萧离则轻咳一声道，“我所修炼之道，忌荤忌酒，不近女色。你以后也不用想着报答我什么。我救你，是道义所在，是世间正义。我相信，每一个生灵都有其存在的缘由，没有人活该一生来就被喊打喊杀。”
他一讲起道来，就滔滔不绝。宣扬了一通这个世界很美好，大家都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做善事不求回报云云。
蒙元认真倾听，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萧离则问：“和谁？”
“和你穿着打扮相似的人，还有我表哥。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萧离则道：“万物皆异。你也是不一样的。”
梦境中的场景均落入旁观几人眼中。
微生浔道：“你好猥琐。都教别人什么？”看了一眼苏不夜。微生仪在一旁点头。
苏不夜夸张地挑起一边眉毛：“小朋友，好生没礼貌。我哪里猥琐了。美酒佳肴、金银珠宝，权势女人，这些不都是人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么？别看许多人表面上一派清风明月，心底究竟如何，可是瞒不过我的。”
君玄琅道：“你还挺得意？”
苏不夜道：“可不是么。既然敢想敢做，就不要怕让别人知道。”
画面又一次转变。这次是在一片陌生的深山老林。
萧离则他们一行师兄弟奉命前来降服妖物。战况惨烈，许多青衣道袍的子弟们身上挂彩。脚下血流成河，躺了一堆光不溜秋的胎儿状怪物。
“镇妖塔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师父们已经修补好了。那只玃如真是太厉害了，连锁妖链都能给挣脱开，这得多么可怕啊？”
萧成尧冷淡地扫过一片怨气尸体，道：“清理一下，回去复命。”那些由玃如怨念形成的邪物，血落到哪里，哪里的草木就枯折。
一行子弟们手持灵符，燃着火光，符咒落到怨气，呲的一声响，青光闪动，消失无痕。
萧成尧清理完一片，又转身走到另一片区域。萧离则负责那边。
可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用灵符，而是将灵剑高悬于半空，一道道白色灵光从剑身溢出，光芒笼罩着面目狰狞的邪物，竟也显出了一片祥和之色。
萧成尧道：“离师弟，你在做什么？”
萧离则道：“超度。”
其他弟子听了，纷纷讶异：“超度？离师兄，你是在为邪物超度吗？我没听错吧！”
萧离则淡淡道；“众生平等。我为他们驱散恶念，净化灵魂，有何不可？”
“他们那种东西，害了我们多少人，有什么值得超度的？”
“就是。离师兄，怜香惜玉也不带这样啊，怜惜到邪物身上了吗？”
“……”
眼看师弟们一言不合就要吵闹一场，萧成尧连忙出声转移了话题。一行人神色恹恹，收拾整理，背负灵剑，准备出了深山老林。
谁知下山的过程中却遇到了一只凶猛妖兽。那东西九尺獠牙，皮厚如墙，一根根毛发犹如金刚铁刺。众人不敌，接二连三倒了下来。
最后只剩萧成尧和萧离则还站着了。那妖□□诈异常，攻势明明是冲着萧成尧去的，见到萧离则提剑来救，足下一顿，转了方向，寒气森森的獠牙冲他脖颈而来。
关键时刻，萧离则腰间的御魂囊震颤不已。一团雾气破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他面前。
煞气大涨，那团灰蒙蒙的雾气逐渐凝成了一个人影形状。
蒙元，竟然成形了。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月峰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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