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来花弄影》风小雅

4、百年谢家

　　谢氏一族，乃当朝名门望族，当代家主谢安石乃当朝宰相，大权在握。谢氏族中子弟，或权倾朝野，或文采风流，或功业卓著，封妻荫子、彪炳史册者不胜枚举，拥有着其他世族无法企及的显赫和尊荣，当今之世，也只有那军功卓著的王氏一族可与之相提并论。

　　谢七将来历不明的弄影带回府内，这对世家大族谢家来说，可谓平地一声雷。
　　可知谢家七公子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年少成名，入尚书台三年，官拜侍郎，日前束冠，前两月去河东赈灾有功，正是皇上眼前的红人。

　　似谢七这般青年才俊，家世显赫，前程锦绣，正是京都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争着抢着要嫁的不二夫婿。可惜这谢七公子一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洁身自好、克己复礼的紧，时至今日，也只和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王家五小姐王宜修传出过些旧事。

　　这日傍晚，谢七适才带回弄影，半个时辰后，京都的名媛们已然炸开了锅。
　　那女子是谁？和谢七公子又有何关系？好几家的世家小姐为此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王家五小姐登门拜访。
　　王宜修年方十六，才华出众，品貌得宜，端庄典雅，一举一动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王家子弟与谢家子弟，不论男女，自小是一块就学的，只不过七岁之后，男女便不同席了，相互间都是老相识。王宜修来谢家自是来找七公子的，两人相处如亲兄妹一般，你来我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王宜修一早匆匆赶来，自是有要事，管家一边招呼她在前厅喝茶，一边差人去后院请七公子。

　　谢七昨日拖着湿透的鞋袜在冰雪中走了半个多时辰，回京都的路上，虽是半道进了家成衣铺子换了干爽的衣服，此后才回的家，可人已经冻着了，受了风寒，起晚了。

　　过去十余年，无论酷暑寒冬，无论当值休沐，谢七一贯是卯时必起。
　　昨日夜间归来，他还觉得自己没事，虽是立即命人请了京都名医赵圣手过堂，只给一脸天真懵懂的弄影搭了脉。

　　赵圣手四十余载行医，走南闯北，各种疑难杂症都治过，望闻问切，他光凭望就能看出对方病灶，可似这姑娘这般……
　　她竟然没有脉搏，也没有鼻息，可人看着倒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赵圣手已过耳顺之年，抚了抚花白长须忖道，佛曰，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世间之事，皆为常事。这，或许是他二人的姻缘吧。
　　赵圣手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诧异，沉着地开了两张驱寒的方子，一张是给弄影的，另一张是给谢七的，临走前，他叮嘱谢七道，“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智未开，所以行为犹如懵懂小儿一般，侍郎日后好好启蒙教导，助她早日开化自立，也是一桩功德。”

　　赵圣手是京都名医，德高望重，享誉杏林，京都内外多的是寻他就诊的。若非自己风头正劲，大晚上带着一女子当街寻诊实在太过打眼，传出去也对姑娘清誉有损，谢七也不会专门请人来过堂。
　　这夜里请了人来，已是十分叨扰，谢七付了诊金，亲自将赵圣手送了出去。

　　府上下人抓药熬药，一通忙活已是酉时。
　　厢房红烛挂泪，灯火通明，几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弄影穿着厚实的青色冬衣，乖巧地背靠靠椅坐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牢牢盯着谢七。

　　这模样，果然像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童。
　　谢七站起来，端起汤碗，舀着勺子凉了凉，接着弓着身子，将盛了药的汤匙递到弄影嘴边，还做了个张开嘴巴的动作，“啊——”
　　弄影起初没有张嘴，她不知道谢七在干什么。
　　谢七又张嘴啊了一声，弄影仍是不喝，谢七端着汤碗温柔地劝，“姑娘，这药驱寒，喝了对身体好，你喝一些吧。”

　　弄影听不懂谢七在说什么，可她读懂了谢七脸上关切的神情，这东西，是给她吃的吗？
　　弄影夺过谢七手中的汤碗和汤匙一饮而尽，谢七没想到她的劲这么大，还被她的举动惊地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烫。”

　　那汤药可还冒着热气呢，这一碗喝下去，嘴都能被烫伤。谢七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张开弄影的嘴，仔细查看了一番。
　　少女并没有被烫伤，药汤苦涩，她喝了以后，也没任何神情，仿若喝白水一般。谢七奇怪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谢七放下弄影手中的碗匙，坐回椅上，端起几上的另一碗汤药。
　　这一碗，是给他熬的药。
　　谢七端着汤碗，舀起一汤匙吹了吹，凑近自己嘴边，教道，“药，要这么喝——”
　　谢七话还没有说完，弄影凑了过去，一口喝掉了他汤匙里的药。

　　两人离的近，嘴唇差点挨在一起，少女的眸子当真明亮又干净，看的谢七心跳都漏了一拍。
　　弄影喝了那汤匙里的药，又伸手抓碗，去喝那碗里的，谢七也就捏着汤碗，呆呆地那么看着。
　　弄影喝完了药，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瞅着上方呆滞的谢七。

　　这真的，是好漂亮一双眼睛，像落满了星光似的，让人不自觉沉沦。
　　谢七回过神来，讷讷说道，“姑娘，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吧。”
　　谢七说完起身离了厢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