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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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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尼尔•C•哈利斯五岁,举家迁回康瓦尔大宅避暑。
彭赞斯的格勒姆半岛常年海风呼啸,出门往下走就是沙滩。
漂亮的水蓝色遮阳伞下,两个男孩子正在严肃的商讨究竟该由谁去为姐姐拿防晒霜云云。而一旁闲来无事的女孩子躺在白色长卧椅上,早已很不客气地入了梦乡。亚克西斯端出兄长的架子,大手一挥,“抛硬币决定。”罔顾他人疑议,专断地径自下了结论,“尼尔,正,反?事先提醒你,反面是我的。”
睡梦中的克丽丝丁恍恍惚惚听到这句话,立刻清醒过来。
好明目张胆的强盗逻辑啊,亲爱的亚克西斯弟弟。
但是尼尔对此并无异议。他沉默的看着一枚伊丽莎白女王银币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坠落,稳稳掉进兄长手中。亚克西斯合掌,又缓缓张开,面有得色地宣布,“反。”
接着尼尔转身往宅子的方向跑去。
“凡事都有两面。”(One coin has two sides.)克丽斯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冒出一句。
亚克西斯转脸看姐姐,扬高眉毛。
克丽斯丁慢条斯理的接续下文,“不过,你的银币好像是个例外。”
亚克西斯笑了,将手上的伊丽莎白女王银币扔给姐姐,“我从赌场的老千那里摸回来的。但是克丽斯丁,如果你是真的想为尼尔打抱不平,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嗯,我喜欢聪明人,因此并不太关心所谓的公平。尼尔究竟是真的那么单纯,丝毫看不出来这个骗局;抑或只是尊敬你这个哥哥,所以不予揭穿?那其实无关紧要。没有谁拿着刀子逼他缄默,这是他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另外嘛,我们是瞒着爹地偷偷溜出来的,在不能惊动父亲大人的前提下,使唤仆人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于是这里的三个人总有一个必须去。很明显,那个人绝不是你我。”克丽斯丁把玩着特制的伊丽莎白女王银币,漫不经心的回答弟弟的疑问。
尼尔•C•哈利斯八岁,二月十四日情人节,英伦三岛冰封依旧。
这种天气下,能亲眼见到一大片玫瑰盛开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温室,不然国外。
哈利斯伯爵府邸的玫瑰园属于前者。
开得真是漂亮。玫瑰玫瑰我爱你——
克丽斯丁提起裙子,蹑手蹑脚的溜进花房,陶醉的吸了一口芬芳馥郁的香气。
眉弯弯,眼弯弯,哈利斯家族长女古典高贵的脸盘上是优雅无害的笑容。
“玫瑰乖乖,我不会太用力的。”右手探向开得最艳的一朵红玫瑰,嗓音轻柔。
但是花茎没有被掐断。美丽优雅的笑容微变,立即又调整回来。
“好玫瑰,乖乖的玫瑰,我最喜欢你了。来,听姐姐的话,跟我回家装饰花瓶。爹地他们喜欢在餐桌上摆黄玫瑰,真没眼光是不?像你一样火红才漂亮。”
坚强的花茎依然故我,顺便扎了图谋不轨的凶手一下。
“你是建议我采取非常手段?好吧,如你所愿。”
克丽斯丁沉吟半晌,神情严肃的发表宣言。下一秒,她张口凑向花茎,嘴里两排洁白整齐的贝齿异常尖利——我咬!少女探香的景况确有几分诡异的唯美。
“姐,姐姐……”有些骇然的童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克丽斯丁缓缓抬脸,已经是笑意盈盈,哪怕牙齿仍旧紧紧咬着顽固的花茎。
原来是尼尔。半年没见,长高了不少。眉眼越发严肃,可见这个弟弟性格上的沉闷。
奇怪,这个幺弟究竟是像谁呀?
“摘玫瑰……还是用专门的剪刀比较好。”少年老成的男孩子踌躇地提出个人观点。
克丽斯丁微笑着优雅地说:“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很遗憾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放在哪里,真的。”吐字清晰的答复之后,低头继续与玫瑰花茎展开激烈的搏斗。
尼尔沉默的看了数秒,领悟到克丽斯丁绝对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空手而归。犹豫一阵,他终于下定决心,“姐姐,请你让开一下。我的方法比较有效。”
“谢谢。”克丽斯丁迅速站开。
尼尔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将红玫瑰连着差不多半英尺长的花茎一起削下来,递给克丽斯丁。“姐姐,小心花刺。”
快乐的亲亲花瓣,眯起美丽的碧眸,克丽斯丁冲着尼尔甜甜一笑。
受人恩惠一定要诚心感谢,只有这样才能期待下次的援手。
再者,绅士的面子一定要给足,这是淑女守则第一条。
尼尔略微一怔。慢慢地,慢慢地,可疑的红晕在他稚气尚存的脸上蔓延开来。
一段时间不见,克丽斯丁姐姐还是跟记忆中一样漂亮——不,更美丽更优雅,就像一个——成熟的女人。
克丽斯丁却提起裙子,掉头飞奔而去。
尼尔,不是姐姐没有义气,实在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没事喜欢大发雷霆的老园丁正脸色铁青的站在你背后啊!
一个星期以后,关于历来循规蹈矩的二少爷居然会去温室偷摘玫瑰而且还被老园丁逮个正着的留言传遍整个哈利斯家族,几经辗转,终于连还在国外实习的大少爷也知道了。一些知道内情的头等仆佣甚至能绘声绘色地学出亚克西斯少爷桀傲不驯的鄙夷神态。
——“嗤!摘个玫瑰也会被人抓到!这么愚蠢的事情,我还真是做不来!”
又过几天,尼尔少爷被一纸委任书派去陪同实习。
这件事的官方声明是亚克西斯少爷意欲栽培弟弟作副手,伦敦上流社会普遍猜测哈利斯家族将会再起风云,佣仆圈子里却谣传这只不过是男人的嫉妒心作祟。
真正让众人津津乐道的其实是次年二月十四日,另一个白色情人节。
据说当天克丽斯丁小姐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开满了火红的玫瑰。她惊讶的下床,依照贴身女仆的提示推开窗子,整个哈利斯伯爵府邸从正宅到别邸,每个望得见的角落,都摆放着怒放的鲜花。腊梅,迎春,杜鹃,玫瑰,牡丹,芍药,小雏菊……四季俱全。
远在意大利的亚克西斯少爷十点钟打来越洋电话,劈头就问:
“喜欢吗?全都是你的!”
克丽斯丁正在认真思考。
亚克西斯——她的亲弟弟,哈利斯家族直系血脉的长子……
她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客观地把弟弟当作一个独立的男人来评判。
以一个女人的眼光。
过去是不会想这种问题的。谁会使劲琢磨自己的爹地妈咪,或是兄弟姐妹?早在了解对方之前,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生活的一部分。如此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严格说来,之前她甚至不会想到要去问。
亚克西斯不就是亚克西斯,有什么好想的。
可是眼下她明白了,应该好好想一想。
昨天和亚克西斯一次不同寻常的交谈逼她不得不想。
事情来得如此突兀,又这般令人头痛。
不对——实际上这件事并没有现在感觉到的那么突如其来——那么想只是一种逃避心理。
蛛丝马迹一直存在——只要当事人愿意睁开眼睛仔细看。
好吧,虽然太迟了,总是比不做来得好些。
扪心自问,亚克西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亚克西斯比她小三岁。
三岁之差的贵族姐弟伦敦有的是,只没见过他们这般相像的。爹地总是说,他们的面孔就和双胞胎一样。想知道对方的容貌,往镜子里看一眼就差不多了。
遗憾的是,他们最大的相似之处也就只有这一层。
他们的感情算是相当不错了。亚克西斯从来不曾心怀恶意的戏弄她。
他们通常能够保持默契,轻易就可以猜到对方的想法。
尽管两个人的思考逻辑完全背道而驰。
他们都自私自利。
在自己生活很好的前提下,她愿意祝福别人也一样好。
他只乐见自己喜欢的人好。其他人越悲惨,他越开心。
他们都讨厌弱者。
她可以淡然处之——和路人甲相处有什么困难?
他却简直无法容忍——和废物谈什么和平共处?某种程度上,这个男人还真像希特勒。
他不爱叫姐姐,总是直呼克丽斯丁。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她却喜欢听。
他们的矛盾从来就不多——很少——但似乎都是原则性的——总是难以调和。
所以他们吵架的次数极少,可一发生就会硝烟弥漫、刀光剑影。
克丽斯丁摇摇头,而且这个男人从来就蛮不讲理。他实在很应该去创立一个宗教团体,其信仰概括如下:亚克西斯永远是正确的,阿门。可惜她真的不欣赏。
就个人观点而论,尤为可恨的是,亚克西斯偶尔也会低头让步,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结论已经够多了,可是又仿佛太少。
数落亚克西斯的理由可以找出千万个,真正令自己头痛的只有一条。
——毫无道理开始的爱情,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无疾而终。
过了凌晨十二点,她就满十八岁了。
亲爱的亚克西斯弟弟送上的成年礼就是一份□□的感情?
从某方面来说,他从来就有一份极其独特的幽默感,大手笔也不曾变过。
惊天动地一贯就是亚克西斯的例行公事。
克丽斯丁心平气和的思索着自己毫无前途的恋情。
自然它总会完蛋,或迟或早。
没有一丝曙光,也找不到出口。无论用何种眼光衡量,都是最不合适的事情。
无法避免的未必就是好事。不过反正是逃不掉。
那么,剩下来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的爱情尽力。
哈利斯伯爵府邸,早餐时间。
主餐厅正在上演常见的父子争端戏码:莱斯特伯爵心血来潮建议全家干杯,但是二少爷表示不敢苟同。
“骑马前不宜饮酒。”这就是尼尔的理由。
莱斯特伯爵瞪次子一眼,这孩子的规矩特别多!
“你是老头子吗?尽说什么骑马前不宜饮酒,月圆的时候早点睡觉,春天应该冬泳三百英尺——”
“是春分,父亲,所以不能叫冬泳。”尼尔一板一眼纠正。
“管他叫什么!”莱斯特伯爵翻个白眼,这孩子,到底像谁?“尼尔,你想过没有,这样下去有哪家贵族千金愿意喜欢你?万一她对你有些好感,偏偏花前月下的你说什么‘月圆时候要早点睡’——恋爱不告吹才奇怪!”
居然没听见兄长肆无忌惮的笑声?克丽斯丁姐姐很一贯风格的低头装乖,其实已经笑得翻江倒海。奇怪的瞥一眼沉默的亚克西斯,尼尔严肃地说:“父亲,我认为结婚是三十岁以后的计划。”
莱斯特伯爵耸耸肩,“随便啦。不过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你才怪。”他喃喃自语,“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搞不好他连□□都排时间表……”
尼尔立即涨红了脸想要辩解,一旁的克丽斯丁伸手,硬是将他可能说出的种种论调压了下去。本来嘛,大庭广众之下,万一她在饭桌上笑场——多难看啊——这些男人又于心何忍?
亚克西斯霍然起身,“我先去遛马,跑两圈鉴定一下货色。尼尔,你也来,裁判很应该事先调查赛场。”也不管弟弟是否愿意,只是略尽通知责任,然后强行拖人离席。
赛马场。
一个十五、六岁的褐发少年愤怒的扔开马鞭。“五十圈?亚克西斯,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亚克西斯傲慢的扬高眉毛。“那就一百圈好了。”
对方再度咆哮:“什么?!”
亚克西斯对他视若无睹,只微微撇脸,“尼尔,你是裁判吧?”
“你——”被四五个同龄人架住的褐发少年恨不能冲过来拼命。
尼尔一言不发的看向兄长。
“成王败寇。现在我是胜利者!”亚克西斯不耐烦的重申。
有理。不过——
众人齐齐看向尼尔。哈利斯家族的二少爷一向秉公办事,人称小法官。
裁判终于打了一个手势,当众宣布,“五十圈。”
这是赛前约定的数目,愿赌服输。
褐发少年只好在众人赞同的起哄声中系紧鞋带,开始绕操场跑五十圈。
亚克西斯重重哼了一声,并不很满意风波平息的方式。牵过骏马,打算再骑两圈。
尼尔硬是赶上拦人的时间,“亚克西斯,你和克丽斯丁是不是——”
“谁知道那个该死的女人脑子里想什么!”亚克西斯勃然大怒,跨上马背,呵斥:“让开!”扬长而去。
尼尔倒退几步,被滚滚烟尘呛得咳嗽一声。
——他没有猜错。就在一天以前,亚克西斯和克丽斯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天以前……
安瑟厅,一副扑克,亚克西斯与克丽斯丁相对而坐。
非常安静。他们都不喜欢输,其中一个更是下定决心非赢不可。
“做我的情人。”甩出一张红桃K,亚克西斯说得漫不经心。
克丽斯丁顿了一下,“啊?”下一秒,扔出一张黑桃A。
“你的运气总是很好。”亚克西斯低头看牌,不仅皱起眉头。
克丽斯丁不回答,一双碧绿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亚克西斯。他的神情一如往常,淡漠冷峻。就连说话的口吻也没变,一派冷嘲热讽。所以……可以认为刚才是他无聊之下的笑谈?
“克丽斯丁。你大概希望我通过网络向全球宣告?”耳边立刻传来警告。
不是玩笑?
克丽斯丁直觉的倾身,伸手探向弟弟的额头,“咦?没有发烧。”
“你还在梦游?”亚克西斯七窍生烟的狠狠白姐姐一眼。
梦游?
也许真的就是也说不定。她也这么觉得。
平时欺负两个弟弟太多了吗?可是谁会知道除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有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嗯,相当合理的解释,因果报应的宣传是听了很多。
只是手心下,额头的温度太深刻。
唉,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对了,记忆中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
“手借一下。”克丽斯丁微笑着抓过亚克西斯的手,在他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痛不痛?”
亚克西斯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克丽斯丁的手背死命咬下去。“痛不痛?”皮笑肉不笑的反问。
克丽斯丁紧皱眉头打了亚克西斯一下,“好痛!”
“所以,不是梦。”亚克西斯这次没还手,慢条斯理的端起咖啡。
哇,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也会屈尊示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当不成旁观者。
“亲爱的亚克西斯弟弟,请你再说一次,姐姐我一时没听清楚。”
刻意忽略心中的波涛汹涌,克丽斯丁笑颜如花。这件事情给她的感受太复杂,短时间内想不清楚,也无从作想。再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她打算替天行道,让大少爷尝试一下煎熬的滋味。
亚克西斯撇嘴,语气冰冷,“拒绝或是接受?我不打算听到前者。”
吓,什么态度?
眉宇间一抹张狂的自负,薄唇依然噙着讥诮的笑意。
这种口气——难道期待她痛哭流涕谢主隆恩?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
就算她不是什么大美女——偏偏容貌上她位居伦敦贵族千金榜首——即使她只有一百的智商——不好意思还高出八九十——哪怕她不过一介平民——何况还身为哈利斯家族长女——在这件事上,她有百分之百的权利判他大少爷初恋死刑!
“亲爱的弟弟,姐姐需要时间考虑。”摆高姿态对自己比较有利。
亚克西斯利眼扫过那张古典高贵的美丽面孔,“可以。今晚十二点整,我会打电话询问结果。嗯,顺便祝你生日快乐,克丽斯丁——姐姐。”
等,等一下!
眼前这位少爷的意思是,他只肯给姐姐不到十个小时来考虑?
拜托,这种事情无论如何决定权在女方手里吧!
克丽斯丁不敢置信的抬眼瞪去。
亚克西斯慢条斯理的挑起眉毛,怎么,她嫌时间太多?
餐厅里,莱斯特伯爵忽然一声叹息。
克丽斯丁抿唇而笑,“我听妈咪说过,爹地指望长子扛起重任,所以取名沉稳可靠的‘亚克西斯’;次子应该给家庭带来欢笑,于是叫做古灵精怪的‘尼尔’。只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不完全是这样。至少,有时候,全世界的古灵精怪不是都集中在你身上——乖女?”莱斯特伯爵微笑着看向女儿。
克丽斯丁无辜的眨眨眼睛。
莱斯特伯爵微微一笑,也不追究。
几分钟后,克丽斯丁轻柔的嗓音再度响起,“爹地,你会不会觉得——如果他们兄弟调换一下顺序,情况会比较好?”
调换顺序?
莱斯特伯爵挑一挑眉,随即缓缓摇头,“不,恐怕会更糟糕。”
克丽斯丁微笑着没有反驳,亚克西斯确实就是弑君篡位的杰出代表人物。
“你最像我们家的人,克丽斯丁。真不知道亚克西斯那股狂劲是从哪里来的,莫非遗传自格罗斯夫纳的远祖?尼尔就更奇怪了。上帝保佑,他倒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人,却怎么都不像哈利斯家族!”
“可是,元老会喜欢这样的人。他们会非常满意尼尔。”克丽斯丁笑意盈盈。
莱斯特伯爵扬高眉毛。良久,他抚着下巴看向美丽聪颖的女儿,缓缓地说:“一个好主意。不过克丽斯丁,你这样建议究竟为了谁?帮尼尔避开断头台,或者——替亚克西斯扫清障碍?因为我的乖女儿,要知道,人的心总是会偏向某一边。”
克丽斯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知女莫若父。
怀孕了?
他妈的搞什么,这究竟是哪个年代的俗滥戏码?!
他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为什么偏偏是她出这种问题?
没错,身为哈利斯家族的嫡长子,在这方面理应千万小心。应该戴保险套,或者事前吃药,他一向不敢疏忽……该死!可是他怎么防得了她?!
“你再说一次。”亚克西斯的神情几近狰狞。
克丽斯丁眨一眨漂亮的眼睛,温婉平静地复述:“我怀孕了,五个月。”
“Shit!”一串精彩的狂骂响彻云霄。
亚克西斯开始在汉姆厅里走来走去。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二月,整幢宅子的中央空调控制在怡人的二十四度……
……偏偏感到一股肆无忌惮的酷暑无视任何阻碍,执意将一切重重围困,直到他失控为止。
有着傲视群雄的条件,他也自认是天之骄子。
哈利斯家族直系血脉第一顺位继承者,内定的第二十二任伯爵人选。二十岁创造了伦敦的金融奇迹,一手促成最大宗证券和保险兼并案,锋芒毕露,成就在其父之上。最迟不过五年,他一定会接掌大权,完全取而代之。弟弟又深得元老会喜爱,将来想必是得力助手……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所以,即便他所爱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姐姐,那又怎么样?
哈利斯家族从来不曾依靠神明,上帝更别想干涉他亚克西斯!
但是他唯独忘记,姐姐可以。
五个月前出国一趟,念念不忘要回来陪姐姐过节。谁知道圣诞临时有事,情人节好不容易丢下一切飞回伦敦,刚刚踏进家门,她就扔来一颗婴儿炸弹!
姐姐是什么人?
姐姐就是姐姐啊!
非常自豪的语气。
难免招来反驳:“难道就你一个人才有姐姐?”
“谁的姐姐也比不过我的姐姐啊。”十二万分地理直气壮。
哈利斯家族最聪颖最美丽的女性是那一位?
莱斯特伯爵的长女——克丽斯丁•C•哈利斯。
任谁都不会得出第二个结论。
全城人都毫不怀疑,姐姐必定会嫁进门当户对的大家族,成为某幢著名宅邸美丽高贵的女主人,届时,她就是整个伦敦最优雅的贵夫人!
“可是你妈妈很早就死了吧?”
还是会有人不甘心的想要扳回一局。
“我有姐姐。”很清楚自己这么说绝非逞强,只是全然相信如此已经足够。
偏厅壁炉台上曾经挂着一幅母亲的肖像。画得很漂亮,上面布满了白色的绸缎和珍珠,而被这些东西裹在中间的女人倒是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依稀记得面容柔和,嘴唇像玫瑰花苞一样,头发从中间分开来。仅此而已。
姐姐是兄妹三人之中唯一对母亲有印象的人,却很少提起关于妈妈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妈妈对他们来说不很重要。族人总说她们母女彼此相像,是吗?那个微笑着,端庄而又谦恭的女人?还是姐姐最好,永远那般成熟自信优雅美丽。
但是姐姐也有秘密。
秘密从来不可告人,然而从很早以前,他就隐隐约约知道。
这个秘密的另外一角,是哥哥。
尼尔认为,自己一直很清楚地知道,兄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是个很典型的英国男人。稳定,专一,平淡到近乎无聊。
哥哥则正好相反。
稳定?亚克西斯简直是一台横行霸道的压路机,唯一能够与这个词语扯上关系的,恐怕只有被他碾过去之后的路面。专一?成群结队的社交名媛三天两头往哈利斯伯爵府邸跑是为了谁,有目共睹。平淡无聊?这就像站在北极圈狂呼天气真热。
按照姐姐的说法,哥哥从小就被他的身份地位宠坏了。幸好上面还有一个长女,他才开始意识到地球不是围绕“亚克西斯”旋转,银河系中心点也不在哈利斯家族。
本来他是不会发觉的。是某个朋友忽然冒失的谈起:“今年的伦敦第一美女恐怕终于是要换人做了吧?你姐姐好像胖了不少。”
他吓了一大跳,即刻跑回去看姐姐。
真是这样!
从来是个标准苗条美人的姐姐,竟然险些看不出腰身。
他偷偷问姐姐:“最近到底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正在看书的姐姐淡淡一笑。“无非就是鱼翅熊掌,鲍鱼燕窝之类啊。”
纯粹开玩笑的语气,全不放在心上啊。
“出了什么事?”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最糟糕的是,很可能成真。
姐姐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让他看得心惊。
“尼尔,不必担心我。”她的声音很轻,还有点答非所问,却异常坚定。
稍微放心了,姐姐很坚强。
但是,一定要找哥哥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