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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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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是要耽误你一辈子了?”阿凝拈着手里的叶茎,她抬眼看他,贝齿如榴,梨涡浅浅。
半晌,陈渡轲才道:“你痛不痛?”
他静谧而淡漠,绝不是一道秀美山川。东晋崇尚文风,时兴竹石、花鸟画。陈渡轲像一幅前朝末代时期的壁画,散乐、游猎,凛然的意气风发,壮丽与风雅并存,工艺卓然。
阿凝惊讶,循着他的目光,才知道他在问自己的手。
她刚学琴时,磨出过一两个茧子,小小的人就知道爱俏,迫于金氏的严威,才老实了,用金氏的话来说,书念不好,管家看账又不灵光,没有傍身之技,当米虫不是长久之计。
“……不。”阿凝坚决的否认,揉了揉指尖,藏在了袖口里。
陈渡轲的煞风景远超乎她想象,意玲珑那帮自诩女诗人的来看,脱口酸溜溜的彩虹诗句,八成是要夸成站着就是道风景,可以两个字已经说倦了。
“书画?古玩?杜康?女儿红?”阿凝绕着树转了一圈、回来,掰着指头,一一问他,“你当我见人就送礼么?从来都是旁人来我手上讨宝贝,若不是看在你生辰……”
“今日不是我生辰。”陈渡轲道。
阿凝:“……”
阿凝向树上一团黑压压的鸟窝,“你瞧,新下的蛋。”
“我刚是问它们。”阿凝强调,口嫌体正直第一人,她解开玉玦的动作到一半,重新扣了回去,“我不爱和人卖关子。寿合宫一大早有嬷嬷来给我姑母传话,嬷嬷走后,我无意间跟了一段,听嬷嬷们说,你和太后同一日的生辰。”
他到现在,和自己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换成陈淮景,哪里会问她痛不痛,只会深情似海的,再三来牵她,诉说魂牵梦绕。
阿凝好笑的想。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宫里人生地不熟,犯了什么忌讳,郑妃娘娘面上挂不住,第一个斥责姑娘,三公主不好相与,成日欺侮姑娘……”
“嘘!”
阿凝轻轻蹙了蹙眉,唇上一凉。她没来得及挣扎,陈渡轲伸手捂住她大半张脸,将人往后一托,阿凝身下一轻,她紧紧闭着眼。
陈渡轲倏地松开手。
阿凝如释重负。
她被陈渡轲带进了墙外的假山里,古朴的石洼,边上新建成了楼墙。
阿凝贴在石头缝里,听着动静。
“你确定看着太子出来的?”
阿凝听到那人这样问。
“奴婢亲眼所言,湖州老家带过来傍身的银子使的差不多了,姑娘在郑老爷府里,寄人篱下,日子难过,郑妃娘娘那里……”
“不许多言。”
“……总之,奴婢什么都听姑娘的。”
是小郑氏。
阿凝揉了揉耳朵,取出帕子,跟着声音的源头大小,提着裙裾,朝假山深处走了两步,再继续贴上去,听起墙根。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会害你不成?”小郑氏道,太子既离席了,阿凝又不在,可想而知,他是追着阿凝出来的。没关系,小郑氏咬了咬牙。
她从进京第一日起,便知道,太子待凝姑娘是与众不同的。
或者说这世上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该平等。
男婚女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谁叫自己父母落了难,才投奔到京城来,小郑氏以前这样以为,她这辈子的姻缘,注定由不得自己。见了阿凝,她才知道:有时候,权利能让一个女子同样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小郑氏想做人上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小郑氏将丫鬟支开,招蜂引蝶的丛深处,身后的臂膀揽上前时,小郑氏微微振动。
“孤就知道。凝表妹一定是舍不得孤的。”
小郑氏转过头,亏她肯装,她生的没有阿凝单薄,看不出天生的娇娇弱态,可是她肯听陈淮景的话,肯迎合他。
慢慢的对上陈淮景,她在他眼里看到失望之色,转瞬即逝,他唇角勾起笑,“郑表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来不会穿的像她那么艳。”她没这个胆子。
小郑氏的意思很明白。
“你……这性子可怎么过?孤离了你,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陈淮景道,“福安刚刚传话给孤,你放心。”
“殿下垂爱我,我心中都有数,我……我知道我身份低贱,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殿下一待我好,我才情不自禁。”小郑氏说着,落下两行清泪,“凝姑娘珠玉在前,我不是来拆散有情人的,我愿意和凝姑娘二女共侍一夫。”
小郑氏好,却又不好。
她自称低贱,陈淮景没有反驳。
阿凝从来不肯露出柔弱态度,更别提掉眼泪。光这一点上,小郑氏实在惹人怜爱,她步步小心,对他抱着一万分的认真。陈淮景心中一动,顺势将人扑到身下时,小郑氏连惊呼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小郑氏拍了拍裙面沾上的花草,害怕的站起身躲开,“殿下……别这样。”
“是孤心急了。”陈淮景道:“孤在你面前,才开怀过。”
小郑氏意有所指:“我和那些孟浪的女子,不一样的。对了,我前些日子给殿下摘录的诗集,殿下看了么?我知殿下一贯爱玩风弄月。”
“蔡师那样出格的人,身为女子,一生不嫁,可笑,真要铭志,怎么不削发做姑子?侯府还请来做启蒙师傅。”陈淮景讥讽的笑,阿凝要和自己作,可以,他权高位重,本就是情场中的高手,阿凝乖乖的,纵着她未尝不可,谁让她不乖,那他就晾着她。
“论女子的才识品行,表妹不及你,孤就爱极了你识规矩。”陈淮景顺势吻下去。
阿凝没有再听了。
她知道陈淮景是戏台子上的个中好手。
他的情意和归顺都是装的。
陈淮景真正心心念念,护着的,想娶的,另有其人。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呢?
……原来是这样。
阿凝回过头,正撞见一道晦涩的身影,他像一座峻岭的崇山,雁过荒索的峰,偏偏有一对眉目粲然的眸子,一眼望尽漫野的星霜,陈渡轲也在。
巧了。
她出不去,陈渡轲也出不去。
穿堂而过的风,阿凝在陈渡轲背后找了个好角落躲着,她低下脑袋,把玩着手里的佩玦,连穗子都数过一遍。
外面的狗男女更肆无忌惮了。
发乎情、止乎礼。
好在没有扒衣裳。
写在话本里,当真是一段佳话。
孤零零的小姑娘。
对着壁。
乌云堆出雾的假山,静的骇人。
陈渡轲虚环过她的手肘,将人攥出来时,袖边蹭过她手心一片的湿润。
“……你做什么?”阿凝道。
“不许哭。”
他像在下军令。
“……我没有。”阿凝尴尬,“你知道你这样看人,襁褓里的孩提都能被你吓哭的。”他就不能笑一笑么?
她有些口不择言。
阿凝背后的山棱有一串水滴,从顶上顺着,一滴滴的,到地上。
她接了好半天。
“……我只是口渴。”阿凝小声道。
“脏。”陈渡轲挑眉。
“哦。”
阿凝一连被他揭了两次短。
陈渡轲拿出一方锦帕,阿凝见状,上前摊开,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像棉麻的巾帛。
“枇杷?”阿凝捡了一个,形如黄杏,她一眼认出来。撕开皮,柔软多汁,阿凝以为会涩,并没有,“你在宫里摘的?你每次进宫,都会摘么?”
宫外时令不对,怎么会有。
姑母平日爱养花果,就算是阿凝想吃,也是等工匠采摘,再送到府上。
她若是在宫里碰到他,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样不识相,怕是要当即拖出去,按宫规处置。
阿凝鼓着腮,自得其乐的啃了口果肉。
将核吐回他掌上。
她抬袖一掩,露出一段细腕上的红玛瑙串,不堪他一握。
脸腮被人托住时,阿凝有过茫然,他的指腹微凉,点在她的唇边,棋盘上落下的子,泾渭分明的疏离,随时却能定将军,她檀口微张,望进陈渡轲冷清的眼里:
“自己舔干净。”
收回手,陈渡轲将锦帕一一叠起。
“你怎么这么麻烦呀?”明眸清澈、干净,浓淡两相宜的娇慵,她在嗔他。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