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姑苏山人

20、第 20 章

　　侯府一对姐弟俩到永和宫时，杜皇后正舀着瓢葫芦浇花。

　　杜皇后这个做姑母的，看到小辈，留下来说了会儿话，杜琮属于杜皇后说什么，他都摇头晃脑应的。

　　轮到阿凝，杜皇后开口就是一套女诫：“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说夫死从子，杜皇后膝下无子，再说元昌帝健在。

　　“姑母的教诲，我铭记在心。”杜琮顺口道。

　　杜皇后笑容一滞：“......”

　　阿凝看了眼杜琮，合着这小子平日听课也是这样，她跟着应了一声。

　　从永和宫出来，姐弟俩分别得了赏赐。

　　杜琮得了一件样式小巧的连弩，阿凝得了一串南海琉璃珠。

　　风轻云淡的天，陈佳人得了信儿，在御花园等到姐弟俩，“我怎么觉得你蹿个儿了啊？”

　　“是么？”阿凝表示，“我确实正是蹿个儿的年纪，我以为我瘦了。”

　　“没有。”陈佳人耿直道。

　　阿凝道：“那都是侯府的小厨房害的。”

　　杜琮硬要露存在感，从奶婆子手中挣开，挤到陈佳人跟前，“我呢我呢？佳人姐姐，我是不是有长高了一大截？”

　　陈佳人：“是是是。”顺手摸了一把杜琮圆滚滚的脑袋，被杜琮躲开了。

　　三人在御花园放起风筝。

　　阿凝正拉曳着手中线，陈佳人陪着她边走，边道：“我的陪嫁单子出来了，你这些日子过的与世隔绝，怕是不知道，我三妹妹见了我，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还有一回，背地里拉着宫女太监，说我的不是，正好被我抓个正着。”

　　“然后呢？”阿凝一听兴奋了，“你们打起来没？”

　　“你在想什么。”陈佳人道，“怎么可能？要是打起来，我早就去陵园和你报道，说不定三妹妹也一块儿。”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阿凝认真道，“我若是你，当天便折腾到陛下眼皮底下去。”

　　陈佳人：“一言难尽。”

　　阿凝：“……”

　　她对陈佳人还是了解的，就算是撕，顶多是表面正经，张口想着暗戳戳膈应对方的那种。

　　“阿姐。”杜琮有点委屈的出声打断道。

　　阿凝将风筝线递给他。

　　杜琮显然就有点力不从心了，靠蛮力在御花园里这头跑到那头。陈佳人哎哟一声，喊了声“不好了”，眼看着风筝在半空掉下来，挂到一棵树桠中间，卡住了。

　　杜琮试着扯线，被阿凝阻止。

　　风筝线有断的趋势。

　　“能将风筝捡下来的，重重有赏。”陈佳人道。

　　不是什么名贵的风筝，是陈佳人今年初春在宫里亲手扎的，也可能是最后一个，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阿凝将风筝线一圈圈绕了起来。

　　“才子配佳人。一般这时候，都会出现个才子，为心爱的千金爬树捡风筝。”阿凝道。

　　陈佳人抽了抽嘴角：“那都是戏文里面唱的，妹妹。”

　　话音刚落。

　　树上有个小身影，爬上去，风筝一晃，取了下来。

　　小太监捡着风筝，兴冲冲的小跑：“三公主、凝姑娘，杜小侯爷，快瞧瞧风筝有没有哪里坏了。奴才拙劣身法，小时候和干爹学了一手爬树，想不到今日用上了。”

　　素娥上前给了赏赐。

　　小太监捏着碎银子，在耳边听了个响，捧着手，鞠腰谢恩离开了。

　　没一会儿。

　　小太监离开的方向，传来哀嚎。

　　“那里怎么回事？”阿凝提着风筝，寻过去，“不是刚刚替我们拿风筝的小太监么？”

　　陈佳人一看，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挨鞭子。

　　陈佳婕正坐在亭子里喝茶，动手的是几个年长的嬷嬷，将人摁的死死的。

　　“废物，忘本的东西。你是谁身边伺候的？你的每一口吃食，都是从我这儿讨过去的。”陈佳婕越想越不是滋味，净是些白眼狼，“给我打！”

　　“啪！”

　　一声鞭子落下，小太监背上的衣服开了个血痕口子，鞭子上印着倒刺。

　　小太监一声不吭，冷汗爬了满脑门。

　　“哟。这是哪个宫里的小皇子，别伤着了。”面前蹿出来个小矮个，上号的绸缎料子，抬手的嬷嬷及时收住势，细看，“这不是杜小侯爷么？”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杜琮一鼓作气，猛的撞向这些人，东倒西歪的，跌坐一团，“他刚帮我拿了风筝。”

　　“二姐姐你终于敢出来啦？”陈佳婕讥讽道，对着陈佳人道，“是不是凝姑娘一进宫，你又自以为能在我面前逞能了？”看都不看一眼阿凝，当没看到似的。

　　“我哪儿敢。三妹妹抬举我。”陈佳人笑的不咸不淡。

　　阿凝看不下去：“宫里罚人得按规矩来，不知这小太监说错什么话？才惹的三公主这样生气，是不是以后宫人都要拔了舌头，才能来伺候三公主？”

　　“你少在我面前神气了，才吃过苦头，你就忘了？”陈佳婕不屑的看向阿凝，不止她在看阿凝，连嬷嬷站起身，都探头探脑的望，陈佳婕不是不知道，阿凝一进宫，从小长的就惹人怜爱，天生的小美人胚子，连看人时的眼神都无害。阿凝身份比不上自己尊贵，可是她父母恩爱，待子女又好，自由自在的日子，从来不需要活在长辈眼里。

　　阿凝不做声了。

　　陈佳婕以为她学会识相。

　　“愣着干什么？继续给我打！”陈佳婕道。

　　“从小我就让着你，姐妹当中，内务府每季新的衣裳料子，都是先送去给你挑，父皇疼爱你，你一生下来，父皇就开了特许，让你一直留在皇贵妃娘娘身边养到现在，你就不能惜一惜福么？”陈佳人和她讲起道理。

　　阿凝将陈佳人拉回来。

　　“都学到了没？”阿凝道。

　　“什么？”陈佳婕一时没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素娥和青女对视一眼，说道：“请姑娘明示。”

　　“到底是宫里教养出来的，办事就是利索。你们没瞧见，刚刚这几个嬷嬷，将小侯爷推在地上，还对小侯爷出言不逊。”阿凝示下道，“看住那个拿鞭子的，给我摁住了，掌嘴！”

　　“你！”陈佳婕指着阿凝，“你敢！”

　　青女紧紧的跟在阿凝身边，用眼神询问素娥，素娥没搭理她，捞起袖子，“啪”的一声，为首的老嬷嬷捂住脸。素娥这巴掌打的刁，看着就够分量。

　　老嬷嬷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是皇贵妃身边的红人，连杜皇后都没打过她，凝姑娘算老几？

　　素娥毕竟是安嬷嬷调教出来的，又是一巴掌风行的刮下去，才道：“看看清楚，在你面前的，可是杜侯爷唯一的老来子！”

　　“老奴、奴知罪，可是老奴手里有分寸，没有碰到过小侯爷一根汗毛，老奴这把老骨头被小侯爷推在地上，至于出言不逊，老奴就更不敢了。”

　　老嬷嬷作为宫里老人，不是吃素的，不会争一时之气，迟早得讨回来。

　　“那你这一鞭子要真打下去了，杜小侯爷的身子骨受了一丝伤，见了一丝红，你以为你还能有活路么？”素娥教训道。

　　“反了你的，敢打我的人。”陈佳婕三步做两步，冲上前。

　　草丛深处蹦出一只明晃晃的团子。跟着，陈佳婕疼到出声，低头一看，手边被擦出齐刷刷三条红印。

　　“是瑶姬！”陈佳人道。

　　瑶姬喵呜叫着，蹿到阿凝身边。

　　“它怎么只认你啊？”陈佳人不服气。

　　“……我也不知道。”阿凝道。

　　幸好瑶姬爪子不利，陈佳婕手上没有渗出血，一阵疼过去，她越看越觉得心里也长了快疙瘩，“还不快去请太医！”很快这些人又乱成一窝蜂了。

　　杜琮将小太监从地上拉起来，小太监连忙谢恩。

　　陈佳人小声道：“咱们走吧。”

　　阿凝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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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小筑

　　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窟，能进来的非富即贵，匿名也方便。至今都没人知道，背后当耍手掌柜的东家是谁，有说是隐姓埋名的皇亲，有说是名不见经传的富商。

　　阿凝每次来，账都是记在金氏名下的。

　　夕阳西下时，长街上的马车停靠一排，大多是来赴宴的。

　　连巡防营的将士，都分别守在附近路口。

　　陈佳人没有来，她临出嫁，事多，出不了宫。以往陈佳婕是不会缺席的，她务必要来给阿凝找不痛快，不知道是不是被瑶姬挠了下，便没有来。

　　今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小郑氏从马车上下来，拿了帖子，由着门房带路，穿过小石幽径。

　　阿凝正巧站在茜纱雕花的窗口，手里打着柄团扇。素娥刚将堂屋里的鼎香点上，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不是尚书府的表姑娘么？她怎么来了？”

　　“好笑，你不是同她认识？脸一抹，装什么？意玲珑那些诗没有你的份？”

　　“我哪儿知道她是个墙头草，那头讨好完了，又倒向这边来讨好，佳婕公主知道她来么？”

　　阿凝身后聚上一团人，各家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闺秀。

　　“我先去吃茶了。”阿凝道。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凑着脑袋看起小郑氏的热闹。

　　“你们老实交代，我看着就觉出蹊跷，那门房怎么专带着她瞎绕啊？小郑氏刚刚那条道儿，都走了两遍了吧？”

　　“凝姑娘一走，郑尚书就被参了，我爹在礼部做事，跟着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名堂，凝姑娘回京，我让人取尚书府放了风，谁知她小郑氏真的会来？”

　　“快看，小郑氏怎么又摔了？以后谁摆宴谁请她？”

　　“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青女道。

　　小郑氏一来全是戏。阿凝确实有点没忍住，重新在窗口找了个好位置，正好看到小郑氏踩着石阶，一滑，快要摔地上。小郑氏作势往边上扑腾，边上确实经过一行人。

　　“怪不得。”有人伸手一指，“哪家的郎君这般风华显贵，生的真好看呀。”

　　“是么？我看看。”

　　窗口一时又凑满了脑袋。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不像话了？”阿凝勉强将扇子握紧了。

　　……那不是陈渡轲么？

　　阿凝心说。

　　谁知小郑氏连陈渡轲的衣角都没挨到，她狼狈的摔在地上。雅胜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自己推了她，“姑娘没事儿吧？”

　　大余主动上前，要将小郑氏扶起来：“使不得，姑娘快快请起。”

　　说的什么，阿凝这里听不清。

　　小郑氏苍白着脸，才将大余摆脱。

　　众人已是笑出声了。

　　阿凝理了理衣袖：“我去瞧瞧。”

　　众人回了位，等啊等，没将阿凝等回来，小郑氏姗姗来迟，闹着要和她们行酒令道歉。

　　“你自己来晚了，做什么要我们一起赔罪？”

　　“郑姐姐先坐吧，没看见正主儿不在么？”

　　小郑氏又白了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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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凝在对着牌楼的正央，找到雅胜一行人。

　　陈渡轲一人一座。

　　她提着裙裾，到他对面坐下。

　　阿凝抚上耳垂，摘下一对流苏钏金的耳坠子。

　　“去。”她对着店小二说，“取两坛我之前在这里酿的米酒。”

　　“成。姑娘且等着。”

　　伙计应了声，麻溜的去了。

　　她抬眼，对上他渊漠的眸子。

　　陈渡轲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睃着她：“你想跟了爷？”

　　“我想。”阿凝腮上飘起两团红云，“我想要你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