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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蜀国都城四门打开,数万人素衣白马徐徐而出,一路西行至百余里,抵达皇家园陵之外,蜀国历代皇帝的灵柩都安葬于此。
      蜀国先皇孟玄郎在位七十余年,修兵养民,蜀国日益强盛富庶,民生安泰,以将近百岁高龄驾鹤西去,皇太子遵遗旨下令简葬,全国军民不必哀泣。但止不住蜀国百姓对先皇的爱戴之心,纷纷步行前来送葬,一路随行到皇陵郊外。此时已是深秋,千万片枫叶飘转而下,绚烂过后,尽化做浮尘泥土。
      东方站在山道边,望着铺天盖地的金纸银钱撒过,喏喏地道:
      “骨头若是知道,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
      白子画(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东方的嫌恶之心,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冷冷地道:
      “知道她会伤心,你还让她来干什么?”
      一回到画骨峰,就看到了东方的留信,那已是小骨失踪的十天之后了。这十天,绝情殿那一尊已经把天上人间都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丝毫踪迹,不得已才让东方通知画骨峰,请杀阡陌去妖魔两界再查看一番。
      东方颓伤地低下了头:
      “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白子画不再理会东方,径直向皇城脚下走来,所到之处,神识早覆盖了方圆百里,无需指引,他已大略看清当日情景。当他进入小客栈时,站在庭院中,神识已如洪水倾泻而下,漫过每一寸空间,将残留下的点滴气息一一汇聚,重行在识海中映出。
      于是他便看到花千骨看到酒旗招牌灿然一笑,迈步走进店堂,小二殷勤问询,将酒菜一一端上来。院落内夕阳西下,不远处炊烟袅绕,花千骨浅饮过几杯,面色便红润起来,懒洋洋地扶着栏杆,笑看几个孩童追逐嬉戏。白子画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悸动,那笑逐开颜的背阴,看上去怎会如此寂落慵懒。
      白子画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纤弱的背影还在眼前,如风拂柳,摇摇欲坠。屏住呼吸,目光凝定地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地移动,她的肘,她的臂,她的肩,低垂的下颌,樱唇上的残酒,然后是那一对如水般清纯的眼眸。
      白子画的心猛地一揪,眼前一片模糊,幻影无声无息的消散,化为道道流光,霎那间如梦似幻。
      无数次虚空历练,白子画的修为早已臻至化境,然在幻影消散那一刻,却始终难辩去向。无数次反反复复,将那短短一瞬间无限拉长,直至眼中一阵刺痛,被强光灼得一时不能视物。
      “啊!”
      白子画低哑地一声惊呼,浑身虚脱,全靠双手撑着桌面,才没有倒下去,身上冷汗阵阵涌出,单薄衣衫浸透,神识随即暗弱了下去,一切又复归现状。
      待他再次走出客栈时,天色已晚,他径自穿过垂首静候门外的东方,淡淡吩咐道:“去长留。”
      东方千刀一怔,赶紧跟上白子画脚步,急忙道:“骨头怎会在长留?骨头失踪与尊上无关,尊上这几日亲自从九重天找到幽泉地府,仙界虽大而广,可也逃不出尊上的法眼,可骨头她的确是不在仙界。”
      白子画双眼平视,瞳孔中隐约浮现一丝红色,一闪而过,冷然道:“我不是去找他,我要去见另一个人,你父亲若心有不舍,就暂请他回避好了。”
      以东方的才智,一点就透,但刚才听白子画亲口说出“父亲”二字,心里一阵热乎。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赔笑道:“叔父大人可是要去见龙宫主,难道骨头的失踪和她有关?”
      白子画头皮一炸,一贯平静无波的脸色,猛然色变,冷喝道:
      “你在叫谁?”
      东方吓了一跳,忙改口道:“小侄知错了,是伯父大人!”
      白子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反手一招断念剑立即光芒大震,直奔仙界长留而去。
      长留,白龙宫,寝殿内华灯初上。
      从天庭来的宫女鱼贯而入,往一盏盏琉璃灯内,次第放上夜明珠,绿纱笼罩,璀璨迷离,华丽的无可比拟的殿堂被映得宛若梦境。
      龙宫主斜斜靠坐在锦榻上,一头青丝散开,如丝缎般自双肩逶迤而下,及地尚有三尺有余。每当日暮时分,她都会静静地一个人坐着,等着,若同一道亘古不变的风景,风景中有着无尽的奢华,掩不过却是那从未沾染过烟火气的清澈眼眸,笼着一层淡淡烟云,一抹藏不住的哀愁。
      每当这个时候,寝殿内伺候的侍女都格外小心谨慎,进退举措鸦雀无声。任何一丁点响动,都会引来龙宫主充满期盼的转眸凝睇,却原来只是风动帘卷,无限哀怨都付于一声长叹。
      “等什么呢?他又不会来。”
      就在龙宫主起身准备就寝,门外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趋步进前禀告:“启禀宫主,有客求见宫主。”
      龙宫主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客?是谁?”
      那宫女顿时面露难色,小声道:“宫主恕罪,来客只在宫门口一站,说:进去禀告宫主我要见她。奴婢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一般就进来了,连来客的姓名法号都没问。”
      “一定又是东方小子在搞鬼?”龙宫主叫着牙默默念叨了两遍“该千刀的”,这个死小子在尊上面前,比她得宠千百倍,还经常在尊上面前告她的小状。半夜三更来白龙宫,准没好事,龙宫主一扭身恨恨地道:
      “告诉他我睡了,不见!”
      宫女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尴尬地道:“宫主,不是东方少爷,来客是位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龙宫主一皱眉头,突然失声惊叫道:“可是大哥哥来看我了吗?你们这些笨蛋,尊上来了何须禀告。”
      “不........”宫女急得直摇头。
      龙宫主笑着打断她道:“在长留仙山境内,除了天地之共主长留尊上,还有哪个敢穿白色仙衣。”
      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跑出去迎接,走到半道又急急忙忙转回身来对镜理妆,匆匆挽起发髻,扑了些香粉,免得让尊上久等,赤着一双玉足飞跑了出去。
      此时,一个白衣人正缓步走入殿堂,迎面遇上了飞奔出来的龙宫主,四目相接,呆了。
      “你是.......小哥哥!”
      白子画(一)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就被八爪鱼一般抱住了,上古寂灭龙族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是长留上仙也是避无可避。
      “松开,快松开!”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这次素来心性沉稳,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长留上仙,脸上也不自觉地显现了尴尬。微微蹙眉,定了定神,才看清他从虚空中带回来那位青涩的小少女,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
      龙宫主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小哥哥,你好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来看我,龙儿天天都在想你。”
      “哦........”白子画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她,尴尬地轻应了一声,此刻他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冒然前来了找龙宫主,可是为了小骨的安危,就算是内心怀疑东方在故意搞鬼,可是不亲自来向龙宫主问个清楚明白,总还是不放心。既来之,则安之,白子画装作欣赏白龙宫内景致,缓步入内四处留心察看,为免龙宫主拉拉扯扯,索性负手于背。看了一圈毫无异状,白子画心中了然,想尽快离开了,便转过身来对着龙宫主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意,尽量放缓语气道:
      “看到你在长留过得很好,白龙宫里又有这么多宫女陪伴你,一定不会寂寞,我很放心。好了,我先走了。”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龙宫主那里舍得放他离开,紧追着诉苦道:
      “小哥哥,你怎么才来就要走呢?我在这里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绝情殿的大哥哥几乎从来不理我,一年到头我见他的次数一点也不比长留普通弟子多,还都是在长留大殿内,他身边的死东方还经常欺负我。这么多年,我在这六界天上人间到处找小哥哥你,可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小哥哥,你去了哪儿?”
      白子画觉得很无奈,只好连哄带骗道:“唔.........我以后会常来看你。”这话他说得一点都不违心,都是与天地齐寿的存在,在这片天地间千年万载,总是能见上几次面的。
      “小哥哥!”龙宫主那里肯依,紧随其后一跺脚,撇着嘴道:“我娘亲可是亲口将我托付给小哥哥您的,我不管,我再也不要离开小哥哥半步,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儿?”
      原则问题,白子画想都没多想,毫不客气地冷着脸训斥道:“不许胡闹!你娘亲让我带你会六界安居,保你周全,我幸不辱命,不负你娘亲所托。长留云集天下英才,他们的天资远不如你,却比你刻苦百倍。就说小幽若,她自幼离开父母来长留学艺,不足百年便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你虽然长大,却还是孩童心性,游手好闲,一味贪玩,长留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无用之才!”
      “我.........”龙宫主被骂得百口莫辩,想了好一会,才面色古怪地道:“小哥哥,可是绝情殿的大哥哥说,我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就是最大的用处。”
      “他这么说?”白子画一愣。
      龙宫主无比肯定地连连点头。
      白子画轻哼了一声,拂袖道:“长留白龙宫里应有尽有,逍遥快乐一世,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他是你的夫君,你听他的没错,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夫君?我的?”
      龙宫主皱起眉头来,抿着唇为难地道:“小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大哥哥不理我,我又不敢随便问别人,今日不知小哥哥可以明明白白告诉龙儿吗?”
      白子画本无心久留,想尽快回到那间客栈去,再次追溯前景往事,在此多逗留一分,线索就会多淡化一分。但看龙宫主幼稚的脸庞,却难掩积年抑郁忧愁,白子画也于心不忍,有些事该说明白还是要说明白,不能一味逃避。
      叹了口气道:
      “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吧。”他已经猜道龙宫主大概会问什么,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心神坦然。
      龙宫主又试着去拉他衣袖,被他巧妙地避开了,只好双手扭着自己的衣带,鼓了鼓勇气把埋藏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小哥哥,龙儿以前什么都不懂,可是在六界住了快一百年了,也开始明白了一些事理。小哥哥那日派我去炼妖塔送一封信,我全部记下,一一照做了,没错分毫出错,可是一出炼妖塔就被一匹红绸从头裹到脚,连喘口气都难,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后来的事情,我都是身不由己.........这一切看似巧合,可龙儿想知道,是不是都是小哥哥特意安排的?”
      白子画略觉愧疚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只想想和小骨约定时辰,方便在外面接应她。可是,炼妖塔里的情形,我也不能事先预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阴差阳错的结局。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错。不过仙界姻缘和凡俗婚事不同,天地玉册只是记录仙籍,夫妻间其实并没有任何成文的约束,彼此都是自由的,想在一起就在一起,若是分开来各自修炼,千百年也不过一瞬间,夫妻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你也不必太过介意。”
      龙宫主轻轻叹了口气,多年郁积的心病如春风化冰,眼角眉梢都柔美笑意,原来小哥哥没有故意对她如此无情抛弃。笑了笑又道:
      “名分注定,也未必就是我,天机玉册上虽然融合了我和大哥哥的血,却显现出花千骨和大哥哥的名字。如此说来,现如今究竟谁和大哥哥是夫妻?只怕不是我而是花千骨才对。小哥哥,你既然说仙界姻缘并无约束,想在一起就在一起,那我就想和小哥哥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真是作茧自缚!白子画的头开始痛起来,以手揉着额角,轻斥道:
      “不许胡说!两情相悦才可以在一起,爱怨嗔求不得终成执念,乃是仙道修炼之大忌,难道没人告诉你这个道理吗?”
      龙宫主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懂,可我也听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仙道修炼本就是逆天而为,若恒心和毅力难成大器。当年小哥哥不是也很拒绝自己的徒儿花千骨,花千骨不惜为你盗窃十方神器,引来毁天灭地之劫,才换来你甘愿放弃一切,真心相待!花千骨能做到的,我也一定可以!”
      “够了!”
      温润如春的白龙宫,刹那间如坠寒冬。
      白子画不再温言逶迤,断然喝道:“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些。你已经长大成人,若是还无法明辨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那也是绝情殿那一位的责任,与我无关!”说完,提起脚来就走。
      “小哥哥.........”龙宫主顿时泪眼婆娑,想跟着,却又不敢。
      “等等!”被长留之巅凌厉的罡风一吹,白子画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念一转,紧张地回头问紧随其后的龙宫主:
      “你是怎么.......长大的?”
      他心中惊疑不定,龙宫主在虚空中几万年的才长成小女孩模样,到了六界不足百年,居然长高了一个头,上古寂灭龙族怎么可能比他长留上仙长得还快。
      龙宫主眨巴着大眼,一脸懵懂地看着白子画道:
      “在虚空老是饿肚子,来到六界吃得多了,自然长得快啦!”
      白子画瞳孔微缩,面上神色丝毫未变,缓缓地问道:“哦,你说给我听听,都吃了些什么?”
      “好吃的可多了!”说道吃的,龙宫主立即破涕为笑,板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东海海参羹、西山不老松果、南海鱼龙馅饼、昆仑的酿泉米酒............
      “好了好了,我来问你,这几日你可吃过特别东西?”白子画不得不打断她,由着她数下去,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最近几日........”龙宫主仰起头来想了半天,然后点点头道:“前几天我四处乱逛的时候,的确碰到一个人,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啊!可惜我打不过她,只好乖乖躲在一边等,慢慢地等,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敢靠近她。”
      “你!靠近她!”白子画倒吸一口冷气,心脱了轨地狂跳起来,死盯着龙宫主,双眸深处隐隐有火光跳动,一字一句问道:“然后呢?”
      “我好想咬她一口........”
      “你说什么?”白子画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嗡”的一下,再不复一贯的冷静淡然。
      “我.......饿了,就...........”茫然不知所措的龙宫主,一下子结巴了,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做错事了。九头蛇是上古蛇神的混血后代,她的身上带有一股微不可测的神性,却足以让龙宫主一闻到就胃口大开。只是她不敢对九头蛇下口,悄悄偷了九头蛇的几个蛋吃了,难道犯了天条戒律了?
      “你把她怎么了?”
      “吃了呀!”敢作敢当!龙宫主飞快地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地,砰的一声,脑袋上一击疼得仿佛被雷火炸开,随后双肩被抓起,又猛地推掷在地。
      “你给我再说一遍,你把小骨怎么样了?”
      白子画清俊的脸庞霎时变得狰狞可怖,胸膛急剧起伏不定,断念剑直指仰卧在地的龙宫主。
      “小骨?花千骨?”
      这一刻,她无比的清醒,以她超越寻常仙人百倍的智慧,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有了答案。花千骨,就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神,绝情殿的那一位对她一直不理不睬,但神识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一开始,她还是挺开心的,以为大哥哥时时刻刻在关注着她,时日已久她也明白过来,全然是自己自作多情,大哥哥是为了花千骨才盯紧她。如今,小哥哥好不容易来看她一次,原来又是为了花千骨不见了,小哥哥到长留白龙宫里来找她要人。
      “我最后问你一次,小骨在哪里?”
      断念剑剑尖一再逼近,抵触道龙宫主颈项间细腻白皙的肌肤,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哀怨地向白子画望了一眼,只望见他眼中的冰寒,没有丝毫感情,颓然闭上了双眼,漠然道:
      “我把她吃了!你杀了我吧!”
      “不可能!你们龙族只吞噬神性,不会吞食神躯。”
      虽然心急如焚,但白子画也不失理智,从龙宫主赌气的神情看来,小骨的失踪可能和她无关,但龙宫主是真的长大了,她成长需要神性从何而来?这世上可只有小骨一个神。种种巧合,让白子画不得不下狠心逼问,道:“你虽然来自虚空,但既然住在六界长留,就要谨守长留法度,你若违背天道吞噬生灵助长,就算不是小骨,我也一样不会轻饶。说!你究竟吃了什么?”
      “花千骨!我恨透了她,我一看见她,就不由分说把她一口吞了,吃得一点渣渣都没了。好了,我都招认了,你杀了我替她报仇吧!”
      “你!”
      龙宫主一心求死,闭目迎着断念剑向上一挺,白子画立即惊觉收剑,可还是来不及了,一条细长血线画在龙宫主纤细的颈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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