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屑》执瑟

2、宁息

　　“姨娘，小宴约我明日出去打猎，可以去么？”沈默放下碗筷，一脸期待的询问对面的女子，却发现她在出神，“姨娘？”

　　“啊，打猎？”谢泠恍然回过神来，“听说小宴的骑术又长进了呢，你身子没他壮实，不要逞强。”

　　“嗯，默儿知道了，”沈默笑着点头，起身，“那我先下去了，姨父、姨娘。”

　　“早些休息，不要练剑练的太过。”宁息点点头，看着沈默离开。

　　“你叫了童萼来。”打发下人收好碗筷离开，宁息随着谢泠步入垂花汀。

　　“是。我觉得，应该让他也是那个样子死去。”谢泠坐下来，趴在石桌上揉着额角，轻轻叹气，“我觉得今天我好坏。”

　　“何必呢？既然不喜欢，就让我来做不好么？”淡定儒雅的年轻男子微微皱眉，在她身边坐下。

　　“我要做些事的，死的是我姐姐、姐夫，还有那么多的沈家的孩子以及——我最好的朋友。”谢泠幽幽说着，忽然笑了笑，“还要谢谢你会帮我。”

　　“因为不想再被你骂，”宁息笑笑，“当初你那样凶，确实被你吓到了。”

　　谢泠看了他一眼，埋头在双臂中：“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

　　宁息望着妻子，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那冰柔的发丝，却在要接触到时，颓然放下了手。

　　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虽然彼此相爱。

　　就因为他第一个爱的是阿黛，所以谢泠不接受他。五年夫妻，不过仍旧如当初那般是好友罢了，只多了同床共枕而并无夫妻之实。阿泠太过决绝，与大她四岁的阿黛相比，这个姨妈感情脆弱决心却坚强无比，不善政事却在学习中将自己强制培养成为权谋家，不管她自己欢不欢喜。

　　宁息叹口气，当初他为了旋西忍痛与沈黛断绝恩义，并亲手将她送上远嫁暮远的婚辇，谢泠就在那时痛斥了他，当时她说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喜欢“息事宁人”，依靠和亲来玩弄权术。此后先王去世、秋妃自杀、十六王之乱，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沈观最后坐上王座，也是已成为了他的妻子的谢泠镇静从容的收留秋妃之子默儿，并为着复仇暗暗准备。

　　他是钦佩着她的，并且怜惜她、深爱着她。

　　然而，她不愿意接受。

　　“我今天见了暮远的人，”宁息皱眉，修长的手指敲着石桌，沉吟，“他们的意思是，要让阿黛的孩子以王女之子的身份坐上旋西的王位……”

　　“妄想，”谢泠抬起头，眼神淡漠，“苏渊的儿子，那样的话旋西就彻底成为了暮远的属国。他当我们是傻子么。”

　　“那么，默儿么？”宁息摇头，“默儿不成，虽然先皇嫡子只剩他一个，但他太天真。还有，我们必须得到暮远的支持才有足够的把握控制选西的局面。”

　　“我知道，”谢泠绞着袖角，“这都是以后的事，目下最重要的是杀了沈观。以后的我自有打算。”

　　“可是，你要用那香料的话，要怎么用？我们不能随便入宫的。”

　　“澜裳那丫头，神志已经不清楚了。”谢泠凄凄笑笑。

　　“澜裳？！”宁息倒吸一口气，觉得周身冰冷。

　　十八岁的澜裳公主，是旋西王沈观的次女，自小许配给了旋西大族谢家的世孙谢翾，但谢翾在与漓陵的一次交战中战死，沈观有意将她嫁往漓陵——虽然和暮远是盟友，但这位在内乱后坐上旋西王位的王者处处为自己安下了后路。

　　而澜裳公主是个骄傲任性的姑娘，虽与未婚夫并无多少会面谈不上感情，却极力反对嫁到漓陵。旋西王沈观将女儿囚禁起来意图逼她出嫁，而这位公主便撞柱自尽以示抗议。幸而被人救下，却发现公主时而呆滞时而状貌疯狂，已经是彻彻底底疯掉了。

　　“利用她的话，倒是很好，”宁息心有不忍，“可她毕竟无辜。”

　　“她是个可怜的丫头，居然会违背伦理爱上伴侍的宫女，”谢泠闪了闪眼睛，“外人还为翾儿叹息，说他没能娶到这样好的妻子却也能含笑九泉了，呵呵。”她是谢翾的姑母，此刻心下一片酸楚。

　　这是为外人所不知的宫廷秘闻。澜裳公主其实并不是为了谢翾而坚守贞节，而是与与她从小长大的宫女产生了违伦恋情。那个宫女被沈观秘密处死在后宫，听说是被埋在废弃的青芜园里。公主因此与她父亲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欲与其父同死，结果被囚禁并强制与漓陵联姻。

　　“好了，这件事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会处理好暮远那边。”宁息微微叹了一声，坐近谢泠，轻声问她，“秋妃的灵位可还好？”

　　“……净水师太很细心，很清静，我想她会很喜欢。”谢泠直起身，语声涩涩。

　　“可以的话，立墓碑吧。”

　　“不用了，八年之后的墓碑，对她来说无用。”谢泠咬咬嘴角，“我想，该带默儿去看看他娘。”

　　“等事情结束了咱们一起去。”宁息点点头，扳过妻子的双肩，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做不来的话就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