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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路在何方 ...

  •   在去往延州城的路上,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人生,总结出了以下现况: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穷困潦倒、目不识丁,更别提身体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异状——没有心跳、不需要呼吸,听觉似乎已经进化得超出了人类的能力范围,就连嗅觉也变得异常灵敏,甚至能辨别许多曾经分辨不出的气味。

      如果不是前两条,我可能会怀疑自己变成了狗。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我担心的。斯蒂夫·罗杰斯被注射了血清之后从瘦瘦小小的弱鸡变成了浑身肌肉的美国队长,布鲁斯·班内经历了伽马射线之后可以变身成无敌浩克绿巨人,彼得·帕克被一只变异的蜘蛛咬了之后感官进化到连眼镜都不用戴了。我扶了一下仍旧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觉得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情况总归要比他们好些——如果不是我离家足有上千年的话。

      时间,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然而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了。离延州城越近,我耳边的嘈杂声就越大,一开始像苍蝇似的嗡嗡嗡在耳旁挥之不去,到后来那些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骡马牲畜嘶鸣叫唤的声音,人的说话声、脚步声,甚至于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变得越来越清晰,不断地往我耳朵里钻。我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耳朵,但是基本没什么用处,这些声音很快就吵得我神经都要衰弱了。

      我如今虽然可以屏住呼吸,但却仍旧不能把自己变成聋子。这有一点像系统超负荷运行,我的大脑一下子接受了过多的信息。

      “怎么了?”我忽然听到展昭在旁边问道,他正扭头看我,眼神看上去有些担忧。

      我深呼吸了几次,努力把注意力放到那些属于展昭的声音上,咬着后槽牙把手放下来,逞强地说:“没事儿,没事儿。”

      然而说完之后,我发现自己真的好多了,比刚才那种头晕脑胀、恶心想吐的情况强了几百倍不止。展昭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大概有安抚人的作用,我凝神听着这美妙动听声音,开始试着和其他那些不怎么美妙的声音和平共处。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我们终于到了延州城。城门口热热闹闹、人来人往,我看到不少茶摊、地摊,有小商贩在吆喝着试图挽留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的行人。那些三五成群进城的人们,不知道在关卡那里向守门的士兵出示了什么证明,有的被放了进去,有的却被拦了下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是如此真实,如果不是雄浑古朴的城门和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在不断做着无法忽视的提醒的话,没准我会暂时忘了自己是身在遥远的古代。

      不过现在有更严峻的问题,我紧张兮兮地小声问展昭:“你们进城还要办手续、开证明啊?”我的身份证还在家搁着,就算带着多半也是无效证件。

      “是。”展昭点了点头,他偏头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了我那尴尬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于是也跟着笑了,“不用担心,我可以带你进去。”

      我顿时觉得他的形象高大起来:“真的?怎么操作?你会办|假|证?还是这个守门的是你亲戚?”
      展昭露出了一个介于无语和好笑之间的表情,他说:“跟紧我,不要乱说话。”

      我赶紧重重地点头,把嘴巴闭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展昭轻轻扯了我的袖子一下,并没有老老实实排队等候进城,而是直接大步往城门口走过去。

      现在我们离城门口很近,如果集中注意力的话,听清那些守门的士兵说些什么完全不是问题。我抱着试一试、玩一玩的心态,把注意力放到了几个靠着城墙看上去正在闲聊打屁的士兵身上。

      “这仗打不起来,”士兵甲说,“西夏人穷得饭都吃不上、衣服都穿不起,拿什么打我们大宋?”

      士兵乙连声附和:“就是,这城铜墙铁壁,就算李元昊御驾亲征,也只能吃个闭门羹回去。”

      “你们懂个屁!”士兵丙骂了句脏话,“最近查得这么严,据说就是防西夏的奸细,我看这仗迟早要打!”

      士兵丁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打就打,李都督可是号称铁壁相公,是咱们西北金明镇使李继周的后人!李元昊敢来,李都督就带着咱们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滚回西夏老家去!”

      “站住!什么人?!”我正听得认真,忽然一个更近的声音打断了我,抬头才发现展昭已经带着我到了城门口的关卡处,守门的士兵理所当然地拦下了我们。

      我顿时开始紧张起来,周围士兵都拿着刀枪,那个拦住我们的大兵看上去也十分凶狠,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句:“滚回队伍里去,不然把你们当细作抓起来。”

      展昭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牌子给他看,我正要伸长脖子看一眼,他却又把牌子收回去了。不过那个大兵显然看清楚了,说话顿时客气起来,还冲我们拱了拱手:“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您请进、请进。”

      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显得太像个吃惊的乡巴佬,跟着展昭穿过了厚重的城门,一路往城里走去。

      早在进城之前我就屏住了呼吸,倒不是周围的味道难闻得让人无法忍受,实在是气味太过复杂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不过真要评价的话,这些味道即使可以让人忍受,但也绝不会让人愉快。不是我小题大做,之前展昭背我的时候他身上也又是汗、又是血的,但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可是这里的气味,哦,真的叫人不敢恭维,不说牛矢马溺,遍地黄白之物,单单是不同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各种不同气味,就足以让我抓狂了。

      但是对于声音我就没什么好办法了,没了城墙的阻隔,听到的各种声音更清晰了。如果不是展昭还在我身边,他的心跳和呼吸让我能够维持起码的平静,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混乱的地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跟着展昭匆匆穿过一条条陌生的街道,我们在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驿站的地方,比城门口安静多了。我不由松了口气,跟着展昭穿过两头石狮子坐镇、檐下悬着两盏灯笼的大门,走进了这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整齐的地方。

      然而刚一进门就有人拦下了我们,不过这人一看见展昭就惊叫了一声:“展大人!”这人看着起码五十岁开外了,但是见到展昭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像见到了救世主,“您可回来了!范大人问了好几回了,您再不回来,他就要派人去找您了!”

      展昭沉稳地点了点头,说:“我换身衣裳,马上去见范大人。”他忽然把我拎过来,对那个人说,“你给她安排个地方住下,其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这人连连点头:“您放心、放心。”

      于是展昭就扔下我一个人走了,留我独自面对这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大爷。不过大爷还算友好客气,用浓重的西北口音说道:“请跟我来吧。”然后带着我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上了多少级台阶,最后进了一间对我说来可能古色古香、不过对他们说来大概平淡无奇的屋子,说道:“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叫我。”然后把门一关就离开了。

      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猜测关门这个动作是在暗示我不要乱跑。

      根据我的顺风耳汇报的信息判断,现在展昭离我不算近,但也不算远。我听到他打水洗脸的声音,这才想起他刚才说过,要换身衣裳去见范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回到了人世,之前在山里时对展昭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信任似乎正在渐渐地消退。在此之前,也许是患难见真情,我们之间的确建立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革命友谊,以至于我竟能和他无话不说。可是现在,那种感觉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然而当我摘下帽子、脱下披风放在一旁,在桌边坐了下来时,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去听展昭那边的动静。

      他大概换好衣裳了,我听到了他叫人备马的声音。忽然他低声说了一句话,让我浑身得血液似乎都凉了一下。

      他说:“看好那个人,不要让她随意离开。”

      有那么一会儿四周都很安静,然后马蹄声响起来,带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迅速远去,我很努力地跟着这个声音,可是很快,它就远到听不清楚,最后混进嘈杂中去了。

      一种难以言语的失落忽然涌上心头,我茫然地听着周围的嘈杂声,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我就被自己身上的味道恶心了一下,之前的那个大爷涵养真好,他居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鄙夷,真是条可敬的汉子。我站起来,想想大爷刚才还说事叫他,就试着推开门。

      门外守着一个士兵模样的小哥,听见推门的声音回过头来,我冲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问:“请问有没有热水?我想洗个脸。”

      他大概也看出了我需要洗脸的急迫性,于是点了点头。因为我不想污染空气,就又把门关上了。没过多久,果然有人把一桶热水送来了,是另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起来,在这里我除了展昭,其实也并不认识其他人。

      于是我就怀着这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把桶里的热水倒进了从屋里找出的一个木盆里,先重点洗了洗手脸、头发,然后拿手巾把身上的土、血之类的擦干净。工程进行到一半时,盆里的水就变得又黄又黑了,我不得不换了一次水,最后把夹克和牛仔裤好好擦了擦。

      完成之后,我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终于进入了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变干净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焦躁情绪,于是我把东西收拾了收拾,然后坐到了另一张带着靠背的藤椅上面,开始整理思绪。

      然而大概是又累又饿,我还没有想好要想些什么,闭上眼睛放松之后在一秒钟之内就进入了梦乡。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机上定的闹钟正激烈地响着——是泰勒斯威夫特唱的《敌对》。我缓了两秒钟,然后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2017这个熟悉的数字让我简直热泪盈眶。顾不上别的,我翻出通讯录就打给了哥哥。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哥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热情:“二宝,这么早就起床了?今儿不是周末吗?”

      “哥,”我突然觉得有点想哭,但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杀人了。”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工作压力太大?”

      “不是,”我揉了揉鼻子,“估计是这两天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电影。”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就转移话题尽量热情地跟他说,“不过我还梦见了一个帅哥,超级帅的那种帅。就是未成年,有点可惜。”

      哥哥的切入点十分新颖别致:“需要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吗?成年的那种。”

      “滚!我还没到相亲的年龄呢!”我严词拒绝了他,然后又撇侃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窗帘还拉着,不过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我还能再睡个回笼觉,真是再美妙不过了。这样想着,我又钻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小会儿。

      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陈姑娘!陈姑娘!”

      这个声音还伴随着嘭嘭嘭的心跳,我迷迷糊糊地想,怎么心跳得这么急?

      “陈珍!陈珍!”

      “二宝!”

      ******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了眼睛,没有床、没有被子、没有手机,我仍旧半躺在藤椅上。展昭正俯身担忧地看着我,他的心跳仍旧很快,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我,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了?”我含含糊糊地问,心里面一时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欢喜。梦里的情形像是潮水一样涌起后退去,很快我就记不起具体的情节了,只是仍旧感到怅然若失。

      “没事。”展昭直起身子退了几步,坐到了桌旁,而后轻轻吁了口气。他的心跳声逐渐慢下来了。好半天,他才开口:“你……”他似乎在犹豫,然后问我说,“你饿不饿?”

      我还没回答,但一听到“饿”这个字,我的胃便轰鸣了一声回应了这个问题。

      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饿,想喝拌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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