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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病来如山 ...

  •   平常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往往就特别厉害。展昭这回莫名其妙病的一场也同样是来势汹汹、十分吓人,又是感冒又是发烧,烧得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关键是这臭小子还犟着不肯看大夫,我只能拿被子里三层外三层把他裹好了,再打来凉水给他物理降温。

      “你说你,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病成这样了?”我一边把手巾浸到水盆里一边跟展昭抱怨,“我都没病,你就病了。那天淋了那么大一场雨都没事儿,今儿怎么吹点风就倒了?你是林妹妹啊?”

      展昭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赌气似的闭上眼睛不搭理我。当然他多半也不知道林妹妹是谁,不然说不定会跳起来打我。

      我叹着气把手巾折了几折盖到他脑门上,说:“温度这么高,都能把鸡蛋烤熟了。等明儿起来烧成傻子可别怨我,谁让你不老老实实看大夫吃药呢。”

      “大姐,帮帮忙,”展昭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嘟哝,“别说话了好不好?”

      这孩子平常还能装出来个大人样,现在一生病,躺在床上看着就是个青少年小朋友,我也只能认命地跑前跑后伺候他。

      关键是还挺招人疼的,看他烧成这样我都觉得难受,恨不能变出几颗退烧药来赶紧给他喂下去,然后立刻见效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展昭。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母爱泛滥吧。

      忙活完,再仔仔细细给他把被子掖好之后,我就在床边坐了下来。这会儿长夜过半,但仍旧夜色浓重。因为屋里只点了盏油灯搁在桌上,本就昏暗的灯光到床边的时候已经十分微弱了,我再往床边一戳就基本把光堵了个严实,根本看不请展昭的脸色。于是我只能主要借助听力来判断展昭的情况,呼吸急促了就给他点热水喝,心跳快了就替他抚抚胸顺顺气,再时不时把他头上烘热了的手巾重新浸浸凉水。

      天下第一庸医就是我,真担心这小子耽误了之后病情加重伤了根本。

      于是我忍不住老调重弹,再次试图劝说:“三胖啊,我去请个大夫来吧。我知道你是习武之人,可也不能这样逞强啊。”

      展昭还是不理我,不过呼吸声重了些,大概是被我那声“三胖”给气的。

      我伸手戳了戳他因为发烧而又热又软的脸,他睫毛轻轻颤了颤,还死撑着不肯睁眼在那里装睡。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说着作势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那我去找个大夫来。”

      结果还没迈开腿,展昭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烫,哑着嗓子跟我说道:“别闹了,大晚上请哪门子的大夫。外头什么人也没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去?难道要我陪你去?你行行好消停一会儿吧。”

      这语气,听着居然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我面红耳赤地赶紧转身想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去,结果他还不配合,死死抓着我就不放了。

      我虎着脸吓唬他:“听话,不听话打你屁股了。”

      “别胡闹。”展昭完全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儿,一会儿功夫又把眼睛闭上了,一只手还在被子外面搭着。

      我气得直咬牙,真要下手打他又不知道该打哪儿,干脆照着他的虎口用力掐了下去。

      展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根本不把这点疼放在眼里。我掐完之后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小的时候发烧之后往往妈妈不让我吃药,就按摩穴位退烧,好像有一个穴位就在虎口上。因为发烧之后再按那个穴位特别疼,所以每次我都缩着手嚎啕大哭,印象尤其深刻。

      我先在自己手上试验了一下,估摸着找到了穴位,然后才拉过展昭的手来给他按摩。没按了一会儿展昭就睁开眼,皱着眉问我:“做什么呢?”

      “退烧,”我头也不抬,问他,“疼吗?”

      展昭好像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回答我说:“不疼,你手劲儿太小。”过了半秒,他又提醒我,“要是想按合谷穴的话,那你找的位置就偏了。”

      “那你找。”我把他的手塞回给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展昭慢吞吞地缩回手去,叹息着说:“我睡一宿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继续锲而不舍地瞪他,恶狠狠告诉他,“我才不担心你,你烧成傻子我也管不着。”说完我就觉得这话重了,不该和生病的小朋友发脾气。然而又拉不下脸来,于是我板起脸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和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睡吧。”

      顿了半秒,我还是觉得太生硬,又软下声音补充了一句:“要不要我给你唱催眠曲?”

      展昭不搭理我,于是我就当他默认了,清了清喉咙小声唱了一首《爸妈的话》,一边小声唱还一边轻轻拍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成龙这首歌还是很暖心的,唱得我更有了一种在照顾儿子的错觉。一首唱完我还意犹未尽,又唱了一首《东北摇篮曲》,并且细心地改唱了老版歌词,没把“东方红”、“科学高峰”之类的现代词汇唱出来。

      催眠曲调子轻缓,唱的唱的我自己都有点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展昭的肩背。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觉得展昭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我的腰。我猛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娘”。

      这一声带着撒娇和委屈的“娘”让我愣了三秒,然后完全石化了。虽然我给他唱的摇篮曲里面尽是些“将娇儿抱在怀”、“娘的宝宝”之类的歌词,虽然我把自己唱得母爱泛滥,但这并不代表我真的想给展昭当!妈!

      我有那么老吗?!我能养出这么大的儿子?!

      我愤怒地撇着嘴,低下头去就想把展昭的胳膊掰开,再让他睁开眼好好看看清楚自己抱的人是谁,结果刚一低头就不经意地看到了展昭的脸。

      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大好的梦。我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指尖是滚烫的液体,展昭居然哭了。

      我一下就心疼得不行,这孩子往常挨了刀都不肯掉眼泪,现在居然哭了,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呢。

      虽然人病着都难免脆弱,但是这事儿搁在展昭身上就是格外让人怜惜。

      我顿时不准备计较他叫我“娘”这件事了,伸出胳膊把他的被子拉好,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跟他说:“睡吧,睡吧。”

      “娘……”展昭的声音又低又哑,他又小声嘟哝了一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看他喘得厉害,就想下床去给他倒杯水来。但是展昭抱得还挺紧的,我挣了两次都没挣开,只能小声跟他商量:“你先放开,我去倒杯水就回来。”

      展昭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从音调判断这百转千回的一声大概代表着否定意义,于是只能坐回去,叹了口气靠在床头苦苦等着天亮。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躺一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油灯忽然爆出哔剥一声,在短暂的明亮之后彻彻底底地陷入了黑暗。我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到身边展昭比平常略略高些的体温。

      人在黑暗中其他感官难免更加敏锐些,我被展昭勒着的腰腹之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痒,他双臂的力度以及温度透过一层衣服传到我的皮肤上。

      我忽然就意识到,虽然展昭只有十七岁,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个男的。而现在,我正和这个男的同处一室,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虽然展昭病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吧,但我自己还清醒着,并且除了呼吸和心跳以外,其他的生理机能都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地运转着。

      哪怕这让我感到自己跟被雷劈了一样,但在心底仍旧不得不承认,我居然就这样不合时宜地、不成体统地产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

      这太尴尬了,我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偏生展昭这个小王八蛋这会儿病得人事不知,就知道搂着我喊“娘”。

      或者该说,亏得他人事不知。要是让他看出来我对他生了什么龌龊心思,那才真是叫人无地自容呢。

      我屏住呼吸把那股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懵懂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咬着牙在心里感叹果然该找个男朋友了,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憋成了变态。

      这一晚于我们两个而言都分外难熬,等到远方传来第一声鸡叫的时候,我几乎是喜极而泣。

      展昭居然也被自己强大的生物钟叫醒了,他先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臂。

      我顿时僵硬得好像一块石头,赶紧抬起头来根本不敢去看展昭。

      下一秒,他就猛地坐了起来,一瞬间便在床上挪出了半米远,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在这里作甚?”

      我满脸通红腾地一下站起来,扭头想走,又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就说:“你病了,忘了?”

      “噢,”展昭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迟钝地应了一声,又问,“什么时辰了?”

      外面还没完全亮,我就跟他说:“还早呢,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下。”我说着说着又忘了尴尬,探过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小子真是壮得跟头牛似的,昨儿晚上烧得那么厉害,怎么天还没亮就退烧了?

      不等我诧异完,展昭就猛地往后缩了回去,他哑着嗓子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你……”

      “你不会烧傻了吧?”我看展昭那么不淡定,自己反倒淡定地缩回手来,“你昨儿晚上还抱着我不撒手,现在跟我说这个?”

      展昭一下就呆住了,他愣愣的表情做成表情包一定会风靡大江南北,成为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所有女性的最爱。

      我不忍欺负纯情少男,忍着笑跟他说:“我逗你呢,你病得太厉害,把我当成你娘了。”

      “噢。”他还没有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呐呐地答应了一声。

      我趁这个工夫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觉着有点凉,但这个点儿没人给我烧水,我就凑合着端回了床边递给他:“喝一口,慢慢喝,抿热了再咽下去。”

      展昭的智商这会儿大概约等于三岁的娃,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也忘了问为什么,傻乎乎地照做。

      喝完水他好像才神志回笼,缓缓伸手把杯子搁到床边,也不抬头看我,就低着头说:“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天亮了咱们就动身。”

      “你还能赶路?”我诧异地看了展昭一眼,深深地觉得病人应该好好休养。

      然而展昭很坚决,他说:“我要回家,你去收拾东西。”他的语气有些强硬,说完大概觉得不大好,又软下嗓子添了一句,“好不好?”

      “好。”我拗不过他,只能点了点头,回去收拾东西。

      ******

      然后我们就匆匆上路了,能看出来展昭其实还没好利索,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赶紧动身,一天都不愿意耽搁。

      我们快马加鞭,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回了武进县,展昭的家乡。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水汽,像是要下雨了一般。我跟着展昭匆匆踏着青石板穿过一条条干净的小巷,偶尔路过几株种在巷角的海棠树,幽香扑鼻、沁人心脾。再转过一条街角就是一条宽敞整洁的大路,两边房舍林立。

      展昭这些天都有些萎靡不振,这会儿终于带了几分笑意,指着其中一家染坊对我说:“这是我家开的,一直是我娘在打理。”

      “哇哦。”我看着青砖黛瓦的房屋,顿时觉得就连看上去,展昭家的房子都要比旁人家的好看几分。

      展昭却带着几分疑惑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是今日关门这么这样早?还未到酉时呢。”

      他说着脚下加快了几分,拉着我小跑了几步,穿过染坊旁的一条小巷子。展昭笑起来,指着一户人家对我说:“那就是我家……”他的声音忽的顿住,心跳声仿佛停顿了一秒,下一刻疯狂跳动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户人家檐下挂着的两只灯笼随风轻摆。

      那两只灯笼是素白色的,上面写了一个字。

      这个字,我认识。

      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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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病来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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