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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采芑 ...

  •   重活一世的舒攸宁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前一世里,风归珩喜欢盈盈可握的纤细腰身,为了他独特的喜好,舒攸宁自进了昭王府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而如今,她再不想去管那许多,短短几日便将从前不敢沾的荤腥吃了个遍,惊得厨房赶紧报告了两位少爷。

      “妹妹,这个鸡腿留给哥哥吃吧,你都吃了半只鸡了。”舒言朗眼巴巴地看着舒攸宁油乎乎的嘴和手,有些不安地说道。
      “哥哥想吃便让小厨房再准备些便是了,李婶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舒攸宁舔了下手指,乐呵呵地回道。

      舒言朗被这粗鲁地举动惊了心,连忙道:“你如今这吃相也太随意了些,若是让祖母瞧见,定要赏你几个拐棍。”
      “祖母真要是在,我自然不敢,但如今不就咱俩麽。”舒攸宁白他一眼,鼓着一嘴的东西含混不清道:“再者说了,也不知是谁,吃一碗饭能糊在脸上半碗,不知被父亲训斥过多少次。”

      舒言朗一愣,笑回道:“小丫头,就一张利嘴,到哪里都不饶人。”
      “多亏了二哥教育的好。”舒攸宁调皮地眨眨眼,嘴巴却是一刻也未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剩的半只鸡也只有一副骨架了。

      “你自从上次落了水,这性情着实变了不少。”舒言朗手托着头,歪着身子看着她,“我还记得你从前很少吃大荤,虽然喜欢甜食,但日日也都有个数量,不像如今这般不加节制。”
      舒攸宁一挑眉,“大哥不总说我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均衡饮食,我这不是为了听他的话嘛。”

      “你何时会听大哥的话了。”舒言朗声音极小,“再说你如今这吃法,过年填猪大约也就这样了。”
      舒攸宁手指一翻,剜在了舒言朗脑门上,“当面说人家坏话就大些声音。”

      “我是说,你落水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舒言朗横下了一条心,转着不大灵光的脑袋仔细斟酌着措辞,“我是听人家说吧,水里头总有些不太好的东西,怨气比较重,你吧,是个小女子,就比较好被这些东西盯上,所以吧……”

      舒攸宁未待他讲完,便已经明白了过来,举着油光发亮的手冲舒言朗勾了勾手指,舒言朗微微愣神,认命地将胳膊伸了过去,舒攸宁笑眯眯地用他的衣袖将手擦了个干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大哥说了什么,今天早上我门口那一滩红色的东西,是鸡血吧,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到处跟人家讲自家妹妹被水鬼附身,吓得祖母跑了十多里地去求了道平安符糊在我门上,这要是传开了,只怕和尚道士的要把门口都堵上。”

      “哥哥这不也是关心你。”
      舒攸宁翻了翻白眼,“我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妹妹。”

      “咱娘的忌日你还记得吗?”
      “大业十四年元月初七。”

      “那咱爹最喜欢的东西你知道吗?”
      “酒是顾寻愁,花是秋芙蓉,至于最喜爱的人嘛,自然是你风华绝代的妹妹我了。”

      舒言朗见她对答如流,没看出放心,倒更加心事重重了,他小声念道:“爱吃鸡还自恋的,应该不是水鬼,可能是黄鼠狼精。”
      舒攸宁耳力极好,气得拧下一整个鸡屁股塞进了舒言朗嘴巴里,完事就着他的袖子再一次擦了擦手。

      舒言朗一脸痛惜地说:“我新制的袍子,今儿个头一次穿。”
      “袍子重要还是妹妹重要?”
      “妹妹。”舒言朗答得十分痛快。

      舒攸宁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二哥,圣人之言还是要听的。”
      舒言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这教训人的语气倒是跟大哥一模一样,反正我从小就是最冤的那一个,掏心掏肺地对你们好,结果没一个领情的。”

      舒攸宁转转眼珠堆起了个笑面,回想起小时候的模样,晃着舒言朗的胳膊撒娇道:“攸宁知道,只有二哥对攸宁最好,攸宁也最喜欢二哥,大哥和父亲都要靠边站,在攸宁心里,二哥才是最重要的人。”

      小妮子软绵绵的话一说出口,舒言朗只觉得再大的委屈都能忍了,他立时便跟打了鸡血一样猛地站起身,一脸激动地说:“宁丫头稍等一会儿,哥哥这就让厨房再给你烤只鸡送来。”

      舒攸宁懒洋洋地躺回昭君榻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面上有些笑意,还是小时候的二哥好哄。

      “小姐,您要不要喝点桂花茶清清口,吃了大荤的东西难免会觉得腻。”采芑端着个茶碗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采芑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自那日落水醒来之后,对她的态度变化很大,贴身的侍奉也从她换成了采薇。
      从前她得宠的时候,没少给其他丫鬟脸色看,虽然将军府比之别的府邸,下人中的明争暗斗少了许多,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的,何况她也清楚自己从前的为人。
      一个院子的大丫鬟便是半个主子,如今那些小丫头们虽在明面上不敢给她难堪,但暗地里已多有议论,采芑素来都是个骄傲的性子,如何能接受得了,只能想了法子来讨好舒攸宁,希望有翻身之日。
      到时,她便要让那些人瞧瞧,听风楼到底是谁最得宠。

      舒攸宁今天心情还算好,她眯眼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采芑,偏头问道:“你进府多少年了?”
      “回大小姐,八年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进府的吗?”舒攸宁擦了擦手,歪靠在榻上问道。
      “奴婢永生都会记得,奴婢的家乡遭了灾,奴婢跟着娘亲一路讨饭到帝都,后来娘亲病死,奴婢几乎要饿死在路边的时候,将军路过救了奴婢,替奴婢安葬了娘亲,还将奴婢带回了将军府。”

      舒攸宁低头弯了弯嘴角,又问:“你进府之后,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奴婢极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让奴婢跟着小姐一起念书识字。”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教你认了字。”舒攸宁未起身,只用一只胳膊撑起了头,一字一顿地念道。

      舒攸歌替舒家写下的认罪书,舒攸宁曾亲眼瞧见过一次,那娟秀的小字舒攸歌是写不出来的,而是出自从小在听风楼长大的采芑之手。
      那锥心之痛让舒攸宁几夜未眠,如今她每看见采芑一次,那痛楚便会多上几分。

      采芑偷眼看着攸宁面上的嫌恶之色,连忙跪在地上道:“小姐若以后不愿再教奴婢,也是应该的,奴婢本就是个下人,读书识字也没什么用处,伺候好小姐才是奴婢的本分。”

      “我曾记得,有个人对我说,奴婢就是奴婢,走到哪里也就是为混口饭吃,谁能让她吃上饭,谁就是她的主子,这话你怎么看?”
      “回小姐,别人奴婢不知道,但是在奴婢心里,这辈子就只认大小姐一个主子,您不管到哪里都是采芑的主子。”

      舒攸宁听过之后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舒言朗端着两个新烤好的鸡腿进门,见舒攸宁笑得诡异,连忙放了盘子靠了过来。

      “你怎笑成了这般模样,看着有些瘆人。”
      舒攸宁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舒言朗道:“你让爹或者大哥重新给我选个大丫头吧,采芑我不想要了。”

      采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一软坐在地上,眼泪登时便流了下来,她跪爬了几步到舒攸宁身边,重重地叩了几个头,脑袋上瞬间青了一大块,配合着哭花了的妆,怎么看怎么狼狈。

      “奴婢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小姐您说就是,奴婢一定改,您要是还觉得气不顺,骂奴婢两句,打奴婢一顿,奴婢都没有怨言,您可千万别赶奴婢走。”

      舒言朗虽然大条,但也是个善心人,他见采芑这样,也劝舒攸宁道:“这丫头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哥记得你也是很喜欢她的,真有什么错处,改了就是了,你用了她这么多年,也顺手了,突然再换旁人,哥怕你也不习惯。”

      “是会不习惯,但我不要她了。”舒攸宁垂了眼眸,似是自言自语,音调虽轻,每一个字却也清清楚楚。

      采芑哭得伤心,舒言朗一时没了主意,便先将采芑遣退了下去,自己坐到了舒攸宁身边,细声说道:“现在就咱们兄妹两人,你跟哥哥说说,她怎么你了?”
      “也没怎么,我不过是不想要她了。”

      舒攸宁没办法跟兄长解释十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就索性任性一回,采芑现在不过是她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兄长应该也不会逆着她的意思。

      “宁丫头,你别胡闹,我觉得采芑这么多年伺候你也算尽心了,虽说换个丫鬟不是什么大事,哥哥就是怕你用顺了采芑,换个人之后总要别扭上一段日子,哥哥怕你受委屈。”
      “别扭一段日子,总比别扭一辈子要好,哥哥你就听我的,咱们不要这个丫头了。”

      舒言朗看着她笃定的模样有些皱了眉,叹了一声才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下定决心了,哥哥便听你的,祖母这些年经常去灵应寺,后院的事大多是柳姨娘在打理,我让大哥去跟她说,她也不敢不同意。”

      柳氏,舒攸宁眯了眯眼睛,舒攸歌后来会有那般的寒石心肠绝对离不开她这个亲娘的‘悉心教导’。
      柳氏青楼出身,本该是个再卑贱不过的身份,却在祖母去后成了舒家掌家,如今舒攸宁重生而回,这个时候柳氏还未成气候,她确实该腾出手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女人。

      “哥,要不还是我自己去跟大哥说吧。”
      “不用,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在院子里养着就行,这点小事你哥哥我还是能办的。”

      舒攸宁叹息一声,“哥哥可别觉得我心思歹毒,采芑不是什么良善人,早撵走了早好。”
      “她欺负你了?”舒言朗一听就炸了毛。
      舒攸宁笑道:“她还没那么大胆子,哥哥不要瞎猜,我不过是从些小事上发现她心肠不好罢了。”
      舒言朗也不是什么细致人,对妹妹又是无条件的相信,便点头道:“那日若不是她非要去取什么狐裘,你也不会站在荷花池边等她,也就不会踩着冰掉进水里,要这么说,赶走了她也不算冤。”

      他这理由虽然牵强,但攸宁却很配合地换上了一张委屈脸,“可不是,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舒言朗是个急脾气,定下了的事情就一定要马上做,他立刻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就去跟大哥说,明天一早就让她离开。”

      舒攸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往榻子里面靠了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两位兄长对她的疼爱就从未变过,只要她说出口的要求,兄长都会尽力满足,能做到的去做,做不到的,也做了。

      她三岁时的那年冬天,母亲重病,临去前将他们兄妹三人叫到床前,嘱咐两个哥哥照顾她,从此她便成了两位兄长心头最重要的人,冬天怕冷着,夏天怕热着,多走了一步路都要心疼半天,一晃那么多年就过去了。

      舒攸宁鼻子酸了酸,两世为人,她终于懂得要珍惜已经拥有的幸福,至于采芑,她如今还能留下她一条活命,已经算是最大的恩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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