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情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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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木听从另一个世界中苦斋叶的那句话，“杀了我，爬上去！”
从死人堆滚下，再奋力爬上，举起那柄刀刃咬牙捅进眼前这个苦斋叶的心窝。苦斋叶满嘴都是血，临死前做着拥抱的姿势，被风吹倒坠落下去化为粉末。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世界里的苦斋叶是杀不死的。
无论楠木如何攀登，尽管杀死一个，下一次仰头一定能看见第二个苦斋叶的笑脸。她依旧是那样天真无邪，丝毫不在意方才楠木对上一个苦斋叶下的杀手。
风中回荡着苦斋叶活泼明媚的笑声，就快把楠木的理智撕扯开了。
“这是人的内心为自己设下的幻境，如果我杀不死你……”楠木坐下歇息，胸口缓缓起伏，冷静分析起来，“就表示苦斋叶这个人已经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长出一个顽固而坚强的城池来。无论如何攻击，都无法击垮我对她的爱。”
放不下，杀不死，出不去，宛若一只精致的死局，笼子里只有楠木一人。
这边的苦斋叶睁眼，又是鸟鸣花香，楠木在侧，红袖舞剑。似乎有一双黑暗中的眼睛睁开，苦斋叶立即明白，另一个世界的楠木已经闭上了双眼注视着自己。
风中传来鸟雀啁啾的声音，苦斋叶一滚扑上楠木的怀抱。
“怎么了？”楠木望着苦斋叶，伸手捏捏她的脸。
“楠木的胳膊好暖和，不想松手，想一直牵着，牵一辈子。”苦斋叶闷闷地说话，头颅埋进楠木的胸口，脸盖在楠木的衣服上喷出的热气被自己完全吸收。
另一个世界的楠木闭着眼睛，像是做了噩梦般冷汗淋淋。他看着平凡美好的世界中她慵懒可爱的模样，也看见她身边那个和自己一般模样的男人，她枕在他的胸口好不亲热。
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不是我，小叶子。”
混沌的镜面中，苦斋叶翻了个身，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爬起来亲吻着楠木的脸颊，拉着对方的手捕捉丛林里的花蝴蝶去了。直到一只蜜蜂把倾心于玩乐的苦斋叶吓到呆住，楠木立刻将苦斋叶包裹起来护在怀心，“红袖说你剑术有长进了，怎么这胆子还是这么小啊？”
那只手轻捏苦斋叶的手腕，另一边的声音怒斥道，“别碰她！”
“我害怕的东西可多了，我害怕蜜蜂，害怕蛇，害怕没有月亮和星星和黑夜，害怕树梢上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虫子，害怕人会欺负鼎炉，害怕红袖姐姐离开，害怕你在我眼前消失……”苦斋叶猛地拥住楠木腰身，“现在好啦，我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会出现了。”
诡异的寂静，楠木的眼角出现一丝单薄与冰凉，他盯着苦斋叶憧憬喜悦的眉眼，却又始终感受不到对方带给自己的喜悦，觉得奇怪，“小叶子，你觉得，现在的我是什么人呢？是一粒沙尘、一卷奇风、一捧泥土，还是你最心爱的良人？”
“我不管。”一语出，两个楠木同时震惊。眼前这个楠木露出疑惑的表情，转而变得温柔，伸手抚摸苦斋叶的脸颊；另一个世界中的楠木掌心握成拳状，声音嘶哑，感伤悲鸣，“无所谓吗？楠木是真是假，对你来说，无所谓吗？小叶子……”
“你想要回去吗？”楠木抓住苦斋叶的手腕，带着她绕过溪流与木屋，绕过槐树与梦泉，躲避着乌鸦与锦鲤的目光，来到一处黑暗的角落，那里藏着一口井。
楠木指着那口井说话，语气恳切，“离开我，小叶子，离开我。”
他的话说得麻木，却又让人神伤不已。这就是自己的内心造出来的楠木吗？多温柔啊，宁愿自己痛苦一辈子，也要让苦斋叶奔往自由的方向。
这边的苦斋叶没有向那井口跨出一步，反而转身奔向楠木，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将自己的嘴唇与对方的嘴唇相贴合。
苦斋叶眼睛轻轻合拢，看见尸体堆上正闭合眼睛休息的浑身是血的另一个楠木，吓得立即睁开双眼。她再次扬起天真的笑脸，对楠木深情起誓，“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留下来，陪着你，爱你。”
黑暗，酸涩，孤独，愤怒，嫉妒。所有不满的情绪在心口围绕，楠木觉得有些荒唐，自己一遍又一遍杀死幻境中的苦斋叶只为了爬上那个光明的出口；而苦斋叶却完全沉溺于幻境中的楠木，在无边无际的快乐中沉迷自我。
她忘记我了吗？忘记了真正的我，谁才是我？还是说，她并不在乎这些了。
她只需要和平、快乐、安宁就好？
她，不愿意回去了？
楠木的嫉妒多疯狂，苦斋叶那边的爱意就多浪漫。苦斋叶甚至能听见楠木在自己心口挣扎尖叫的悲呼，能听见楠木崩溃流泪的咆哮，她的手越缠越紧，同眼前人陷入爱的深渊中。
“小叶子！你不爱我了吗？！！！那不是真的我啊！”
回答楠木的，是两句话，就是这两句话，动摇了楠木对苦斋叶的坚定。
“楠木，你知道吗？我活下去的意义，已经全部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了。这里的一切装着我的过去，所以，我希望，这里也是我的未来。”
楠木，你明白了吗？
呵，呵呵呵。原来，你不喜欢我将你拖入凡尘的生活啊。
苦涩，悲哀，绝望。楠木睁开眼睛，爬上尸体堆的最高处，苦斋叶再次出现，楠木冷眼掐着对方的脖颈，将人扔下万丈深渊，他伸手去触碰那束光芒。
那是一束温暖、天真、单纯的金色光束，像苦斋叶的微笑一样。
他就要从绝境中出来了，最后一次闭目，再看看那个世界的她吧。
后山悬崖顶峰，苦斋叶穿着漂亮的红色衣裳像蝴蝶一般舞动着身体，大风将她的头发与裙摆吹起，显得美好而奇幻。
苦斋叶站在悬崖边掌心放在唇角两侧，满目星辰地高呼，“楠木，我就要自由啦！你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告诉师父，我的剑术已经天下无敌啦，哈哈哈！还有，我爱你！！！”
飞身腾空，如入云端之境。缓缓坠下，被疾风相托。
只可惜，她跳得不是那口井，而是自由和终结。
镜子的另一面，楠木的手已摆脱不掉光束的呼唤，他的身体被光笼罩，他的眼睛还在注视下坠的苦斋叶，“小叶子！”
胜过撕心裂肺，那是醍醐灌顶又懊悔不已的崩溃。她是故意的，故意迫使自己将她放下，楠木最后一声可谓与天同悲，“苦斋叶！！！”
苦斋叶的世界中，楠木是救赎，她拒绝了楠木对于自己的救赎。
楠木的世界中，苦斋叶是心头刺、肉中血，他拔掉了那根肉中刺，血汩汩流下。
双魂绝境落幕，火焰中，楠木滚着满头汗珠惊醒，嘴里不断重复苦斋叶的名字，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南枫和李招月。
李招月见醒来的是楠木，吃惊后便是极度平静的悲伤，她缓缓望向苦斋叶，站起身子往山洞外走去。南枫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楠木的肩膀道，“我出去看看她，你跟小叶子再说说话吧。”
明亮的火光中，又只剩下她和他了。楠木低头，他们的手掌竟还牢牢地攥着对方，伸手擦去苦斋叶脸上的泪痕，那张脸已经开始变得冰凉，连手心也是。
“不，不要。”楠木久久不愿接受，抓起那只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两只手心反复搓热，这只似乎有了温度立刻捞起另一只，再换手的时候发现第一只手又没了温度，“不，不要，苦斋叶……”
压抑不住的悲痛奔涌而出，是楠木滔滔不绝的眼泪，是楠木狰狞苦涩的面容，是那双根本无法停下来的双手，是那颗迟迟不愿相信还满怀着憧憬的跳动的心脏。
她留下了，因为她喜欢那个世界。
她从悬崖跳下，因为她喜欢的世界是假的。
她不愿意触碰那口井，因为会杀死她最爱的良人。
楠木使劲哭，哭到最后才发现，再没有人给自己擦眼泪了，也没有人会像苦斋叶一样安慰自己一生。
将人打横抱起，黎明迎接新生，楠木从洞里缓缓走出，对南枫和李招月灿烂一笑，像是在模仿苦斋叶的微笑似的，仰头望着那轮太阳。
“走吧，我们一起带小叶子回家！”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情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