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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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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没课,我睡到很晚才起,还是被大号憋醒的,老妈在厨房忙活,我刚火急火燎冲进厕所,她就隔着门问:“芮芮,中午炖大骨汤怎么样?中午没吃完的晚上可以用来煮面。”
我妈这人一向特立独行,每顿饭她都会提前问我们想吃什么,一旦我和父亲提出意见,立马就会被她驳回,要么说太贵,要么说吃了不健康,久而久之,我们的意见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问题是我这会儿在厕所啊,能不说这种话题吗?
“你倒是说句话呀?”
还没完了这是!
被厕所的臭气熏得不行,我扯下一截纸巾捂着嘴应道:“随便。”
“那你赶紧洗个手出来吃早饭,一会儿陪妈去市场。”
为什么一定要在厕所里讨论吃的?一会儿上了饭桌我还能有胃口吗?
“听到没有?”
“听到啦听到啦!”
好吧,我们家就是这样,我妈说话一向不分场合。
爸爸当真买了三星滑盖手机给我当开学礼物,这款手机我心仪已久,一到手就迫不及待熟悉性能。和老妈去市场买菜,也忍不住拿出手机得瑟一下,一路咔咔咔狂拍。老妈挽着我的臂弯,老远看到猪肉摊就往前凑。
几根大骨随意摆在布满油污的板子上,看起来油腻腻的,老妈一脸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滑腻的大骨翻来覆去看,还俯身嗅了一下,确定新鲜之后递到摊贩面前问:“多少钱一斤?”
“六块。”
“这么贵!”老妈撇着嘴把大骨扔了回去,漫不经心的说:“便宜点,你摊子上的我全要。”
肉摊上统共就剩三根大骨,我妈这人特会过日子,假期买菜总会刻意出来晚一点,看哪个摊上东西好,又恰好所剩不多,就上去和人砍价,然后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好的东西。讲真,每次和她出来买东西,我都特想挖个坑钻进去。
“五块五,最低了。”
“这个时候该买的都买了,也没什么人来市场了,五块卖不卖?”
摊贩表情苦恼,现在已经十一点多,烈日炎炎,室外温度三十六七,如果再不卖,大骨很容易臭,若是卖了又划不来。
“不卖算了。”母亲拉着我作势要走。
“算了算了,亏本卖给你。”
摊贩终究逃不过我妈的套路,在我妈看来,能省一块的时候绝对不能多掏五毛。
“行,那你帮我砍一下吧。”老妈面带喜色,守着摊贩砍大骨的时候还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跟人摊贩拉家常。
吹嘘的不外乎就是我考上了外语学院,以及以后的就职规划。生意人嘛,嘴上功夫了得,各种夸,又说我读书厉害,又夸我妈年轻,看起来不像四十岁的人,哄得我妈乐开了花。
趁这个空档我溜到水产摊前拍照,特别是龙虾,我妈早几年得了乳腺囊肿,手术之后各种忌嘴,龙虾、魔芋、公鸡一律不吃。我跟我爸也随着她不吃,实在嘴馋溜到外面偷吃一回,被我妈抓住还要挨批评教育,说外面的餐馆不卫生,所以也只能望梅止渴了。
水产区的地面坑坑洼洼,氧气箱里溢出的水被行人踩踏,变成混浊的污水,裤子稍微长一点,裤脚就会被污水浸透,我提着裤腿三下五除二跨过了污水地段。
旁边肮脏的巷道里传来惊恐的动物幼崽尖叫声,寻声望去,尽头有个很大的垃圾池,高温下散发着阵阵恶臭。垃圾池外停满摊贩们拉货的三轮车,通道占去大半,只剩一条勉强能过人的小巷子。
一只落单的小麻鸭吧嗒吧嗒从锈迹斑斑的摩托三轮下跑出来,看它仰着脖子东张西望,又叫得凄厉,估计是跟它的伙伴走散了。
我回头望了眼隔壁家禽区,那一片本来有个卖鸡鸭幼崽的摊贩,这会儿倒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块被清水洗刷干净的烂木板架在石垛上,以往那个地方摆着个大铁笼,里头关着百来只鸡鸭幼崽,屎尿糊得到处都是,路过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附近的老人闲来无事会买来养着杀肉吃。
看来不巧,我和老妈出来得晚,那个摊贩早已收摊,这只鸭子估计是想出来看看世界,结果一出来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本来我也不想管这种闲事,但看它老在车底下钻来钻去,又有点不放心,万一让人碾成肉酱,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算了,老娘就管一回闲事吧!”
我反手把手机揣进牛仔裤兜,猫着腰钻到车轮边,这家伙,一见了我,拔腿就跑,我往车头,它就往车尾跑,我往车尾,它就往旁边车脚下跑,给我气得牙根痒痒。
“你给我过来!”我气急,使出浑身解数,把手伸到最长,还是够不着。我越是想抓住它,它越是跟我躲猫猫,叫声还越加凶悍,好像我是觊觎它的鸭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是!
一番对峙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得了,你不乐意跟我走,劳资还不伺候了。刚想歇口气,对面大手一晃,小鸭子不见了。
咦?一只毛鸭子还有人抢?
好歹我也追了半天,总得搞清楚是谁捡了这个便宜,刚起身,透过三轮车驾驶窗,正好瞧见对面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看那人斯斯文文,怎么连个先来后到都不讲?刚想转过去理论,一个熟悉的身影钻了进来。
“我就买条鱼的功夫,你就跑了,要是把你弄丢了,Victor肯定把我骂死。”
我定睛一看,冯登财!
“你干嘛,这么脏,赶紧扔了!”
“我帮别人捉的……”
“登财哥!”不等他俩说完,我已经兴奋得差点整个人跳起来挂他身上。
“谁啊?”
“我呀!”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揪他的耳朵。
他这才认出我,一脸嫌弃的扣开我的手,想把我从身上拽下来。“怎么还跟个猴子似的?还有人在呢!”
我这才就留意到刚刚和他说话的男人,赶紧站好整理一下衣服。
登财哥歉意的对那个男人笑了笑:“我邻居家的小妹,从小跟我胡闹惯了,你别介意。”
那个男人面带微笑看着我:“不会啊,很可爱。”
冯登财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居大哥哥,比我大九岁,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上海创业,他家境殷实,有家里作后盾,很快就在上海站稳脚跟,我爸妈对他赞不绝口,总夸他年轻有为。
当然了,他也是我曾经的暗恋对象,小时候常领着我一起玩,他属于学霸级人物,就连领着我散步,也会带本书到公园温习。
可惜长相帅气,事业有成,如今都二十八岁还是孤家寡人,在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我们这边都讲虚岁,也就是说登财哥只有二十七周岁。我高一开学典礼那天登财哥推掉所有工作亲自送我去学校,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就认认真真的跟他告白了一回,结果他告诉我一个秘密,说他在念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而且还喜欢上和他同班的一个男生。
当时我以为那是他为了拒绝我找的借口,为此还胡搅蛮缠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他实在拿我没辙了,就带我见了他当时的男朋友。
他怕家里知道这件事,对我是又求又劝,让我在高中或是大学里找个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朋友,为此我伤心了好久。之后他给了我一笔封口费,又给我买了喜欢的随身听,让我跟谁都别提这件事,自那之后,我俩就从兄妹变成了姐妹。
想到这茬儿,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登财哥旁边的男人,高大英俊、轮廓分明,衬衣下若隐若现的强健体魄让他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我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得意的笑,靠到登财哥耳边小声说:“你肯定是受。”
他谨慎的瞄了一眼那个男人,压低声音解释:“小屁孩儿别乱说话,他是我一个大客户的弟弟,得罪不起。”
原来不是那种关系。
再细看,那个男人头发略微蓬松,额前被薄薄的斜刘海覆盖,鼻梁比较高,眉毛和眼睛的间距比一般人要近那么一点,明显的欧式双眼皮,睫毛很长,脸型也很好看,虽然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和与常人无异的黑葡萄眼睛,但他的整体轮廓看起来又和亚洲人有点不一样,难道是新疆人?
正琢磨他的长相,男人礼貌的笑了一下,把小鸭子递过来问:“是你的吗?”
他的普通话带着很重的口音,听不出是哪里人,却也口齿清晰。
看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你要吗?”
这只鸭子本就不是我的,又不是我抓住的,如果回答要,感觉有点厚颜无耻。
“刚刚看你在车底下抓了很久,就想帮你抓住它。”男人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棕色格子丝巾将小鸭子轻轻包裹起来递给我。
刚刚被我追得满地跑,小鸭子浑身都溅满了污垢,他这么一裹,捧在手里也沾不到脏东西。
“谢谢。”
他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只看他暖阳一般的微笑,就让人如沐春风,只消一眼,眼睛就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别犯花痴,他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能俘获的男人。”
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冯登财,脸不自觉的滚烫起来。
很快,登财哥又恢复正经,介绍道:“这是Vries,加拿大人,他哥哥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顺势又重新给Vries介绍我:“我邻居家的妹妹潘芮,外语学院大一学生,也是我的师妹。”
“你好!”Vries先向我伸出手来,在发现手上沾满污垢之后又尴尬的收了回去,笑着道歉:“对不起。”
“刚刚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一个人很难捉到它。”
讲真,平时我是个挺孤傲的人,没什么朋友,在大学也只和世盈来往,只有在登财哥面前才比较活跃,但是遇到这个人,他的笑容就像春日里的一抹嫩绿,让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就想跟他多聊几句。
“我说你长相跟我们怎么有点不一样,普通话也不那么标准,原来是外国人。”
“可我奶奶是江西宜春人,我外公也是中国人,所以我更像中国人。”Vries彬彬有礼的回答,随即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我也有中文名字。”
“哦?”
“吴黎思。”登财哥抢答道:“中文名字他总是念不准,总会念成弗黎思。”
我笑了。“所以你的英文名是音译吗?”
“我奶奶姓弗(吴)。”
最后一个“吴”字他确实发音不准,更偏向“弗”。
我们三个谈话间,巷口传来老妈的喊声。
“是陈老师。”登财哥惊讶的挑眉。
Vries先生露出好奇的表情。“陈老师?”
“是我妈。”我补充道。
登财哥点点头:“没错,芮芮妈是我的英语启蒙老师。”
“也是我的。”说到我这个教英语的妈,我和登财哥都露出绝望的表情。
Vries先生微笑着挑了一下眉,表示已经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