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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宵之5 ...


  •   湘杏的一声“天厨”,惹得冯大师连呼“折煞”。两个人你来我往,客套得不亦乐乎。

      宋喜坐在一旁,也懒得顾这二人,只专心品起碟子里的点心。

      这雪梅酥饼,师父可是有小半年未做了。难得看在湘杏姐的面上,他今日竟端出了一整盘。

      宋喜必然要沾沾贵客的光,仔细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湘杏姐……原本她对自己的那点怨怼,都已成了揶揄,宋喜也就对着碟中点心,心安理得地钻研起来。

      湘杏方一离开,冯御厨便似唱戏般,转瞬即变成黑脸。

      不待师父发作,宋喜抓起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急慌慌朝琵琶袖里一塞,便匆忙冲出值房。

      六局之中,唯尚食局须靠近御膳房,故与其他五局分列泰和宫东西二侧。

      御膳房居东,湘杏既是回尚服局去,便必然向西,走泰和宫背面的狭廊。

      早先方一散朝,司礼监便传了话来,说那位爷今日在敏贵妃处用膳。此刻泰和宫既已空荡,宋喜便也不担心,湘杏路过时会冲撞到谁人。

      眼下她担心着的,唯有师父那未消去的余怒。

      绕开湘杏必经之地,宋喜自东值房的后门,一路向北逃命。

      直到由宫城东路的前星门进了内廷,她方敢慢下步子,躲去游廊歇气。

      师父他再怎么百般厉害,总归,是入不得这内廷的。

      其实自打前天夜里,宋喜到东值房归还腰牌,师父便再没给过她一丁点好脸色。毕竟,她原本是要去回绝苏淮,可结果却成了那般境况。

      把事情办砸的是她自己,宋喜倒也怨不得旁人。今日师父在外人面前护她,不过是尚念从前情分罢了。

      仔细回想那过往种种,她实在是参不透……杜蘅究竟有何优异之处,得师父如此青眼相加?方一闻得她与杜蘅没了可能,师父的那张脸,长得简直要拖到地上!

      再这么下去,宋喜只怕,她会被师父的怒火烤得焦黑干脆。定住心神,她决定兵行险招,抛开颜面,速速去寻杜蘅。

      今日,他是留在了泰和宫西边的值房,还是候在了宫城外的司礼监……?

      宋喜踏出游廊,正琢磨着杜蘅何在,便见一人低头拂着衣摆,疾步朝这边走来。

      哪里还能闪躲?她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便与那人撞作了一团。

      “诶唷!”

      痛呼一声,宋喜因单手撑地,着实摔得不轻。

      对面人也是跌坐在了地上,却好在摔得稳当,全然无恙。

      “你这丫头,也是稀奇。”

      他此刻正忍着笑,打量她的滑稽模样。

      “哪有人摔倒了,却只护半侧胳膊?莫非这左袖袋里……藏了什么宝贝?”

      “宝贝虽谈不上,可此物也难求。关键是捧在掌心里我都怕碎,又哪禁得了你撞?”

      宋喜顾不上去揉痛处,只小心翼翼隔衣袖摸索。

      幸而那雪梅酥饼尚算完好,她便就放下心来,起身欲走。

      “怎么?既然是金贵之物,你不讹我一讹?”

      那人掸掸衣袖,叫住宋喜,话中仍带调笑之意。

      “我说你这人啊,同样稀奇!也不抬头看路,急冲冲撞到别人不说,人家没有怪你,你倒主动寻事!”

      停住脚步,回身,宋喜此刻才抬了眼,去看那已站起的男人。

      一身月白风清的便服,显不出他身份。可那沾染在前摆的赤棕颜色,她却辨得分明。

      她顷刻间双膝触地,连道“罪该万死”。

      因慌不择路,经前星门入了毓庆宫的地界,是她考虑不周。

      可午时早已过去,敏贵妃的宫里却才开膳,这她又如何能够料到?

      在这里遇上他,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不巧。

      瞧那块污迹深浅,必然是方染上的……

      眼下已时至申正,头午端给敏贵妃的蜜枣驼蹄,再怎么文火温着,这会也应该凉了大半。

      泰和宫的这位,平日里不肯依时辰用膳的坏毛病,她算是领教了个彻底!

      “呵,朕未表明身份,你倒机灵得很。”

      对面人仍低着头,拂弄那染脏的衣摆,语含笑意,闲闲同宋喜搭话。

      “奴婢不敢隐瞒。实则那盅驼蹄,乃是师父配料过后,奴婢代为熬炖。因汤头用料考究,色香俱异,奴婢亦才识得。”

      宋喜讲出缘由,稍作停顿,终忍不住又开口。

      “皇上……奴婢虽知逾矩,却仍是想劝您一劝。饮食乃头等大事,若不依时而膳,长此以往必无裨益。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果然有趣。机敏有之,性子倒也温良。你说那炖品出自师父之手……”

      温恒停下了手中动作,稍一思量,问向宋喜。

      “你那师父,莫不是冯铁柱冯总管?”

      “家师正是御厨总管,冯铁柱。皇上记得其名,实是家师之幸。”

      温恒摆了摆手,未理会这番客套,却俯下身,细细打量起她。

      “朕吃了冯总管的菜品多年,倒是不知,他还有你这般弟子……”

      话到一半,温恒突然停下,托起宋喜的左侧袖摆,凑近鼻端。

      “……雪梅酥饼?”

      随后,原本只是噙着浅笑的人,嘴角愈发翘起。

      “怪不得你说,这是‘难求’之物……”

      *

      温恒鼻子灵得,甚至不输给宋喜。

      一只小小的雪梅酥饼,隔着衣袖,竟也被他发现。

      这东西,全京城唯冯铁柱一人能做。

      湘杏是头一回尝,因不知其来由,只觉得尤为美味罢了。而如同宋喜或是温恒这般,过去曾吃过的人,可就极珍视每一次吃酥饼的时机。

      “皇上……这东西真的不能给你!师父自年尾宫宴以后,可就再没做过。这东西不在三餐之内,只算佐茶的点心,师父他平时哪里肯做?”

      温恒朝她要雪梅酥饼。

      她掩住袖口,内心挣扎一番,仍回绝了堂堂九五之尊。

      “你这丫头,倒是稀奇得很,连朕的面子都不肯买。”

      尽管尚不至于动怒,温恒却极不解。

      “你留着这只酥饼,又有何用?若以你一时口福,来换朕的重赏,如何?”

      宋喜到底不敢拂他的面子。

      本来她悄悄盘算,待参透了这酥饼,便做上十只八只,好好地犒劳自己。可碍于“见面分一半”的道义,她到底妥协下来,对温恒松了口风。

      “皇上既然知道,此刻它不过是一时口福,又何来强求于我?奴婢留它,可是为了您日后能常吃到。”

      “丫头所言,可是当真?”

      闻得她如此作答,温恒先是一怔,而后将信将疑,出言再问。

      “雪梅酥饼不同于其它凡品,又如何轻易仿造?”

      “奴婢……”

      宋喜可未说过什么“轻易”。

      雪梅酥饼,她已然琢磨甚久。再者,她只讲欲去炮制,却并非对他立誓。

      奈何那人终究身份不凡,她也就咽下了这些话语。

      “奴婢定当尽力,以期皇上满意便是。”

      *

      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喜原本还在思量,是去值房里面,或到宫城外去寻杜蘅。

      可眼下这个时候,她却被温恒拖着,疾步踏过毓庆宫的殿门。而跪伏在地的杜蘅,恰将她绊个正着。

      起初是有些回不过神的……直到她踉跄跌坐下去,才有些琢磨过来,敏贵妃这前殿里,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

      “唷,咱们爷果然是心疼下人!”

      未及宋喜呼痛,立于她身前的华服女子,便抢了白。

      “您虽然嘴上说着,要臣妾替您重罚,可一转身的功夫,还不是回来救他?”

      “跪也跪了,你便将礼数做全为好。”

      不言杜蘅,亦不理会女子,温恒只冷冷笑过,垂首看向宋喜。

      “本朝的第一位妃中贵者,当朝宰辅李凌霄的胞妹……你这低贱婢子,可要好好见过!”

      温恒这话语之中,每字每句,皆含怒恨。

      直白明了的冷嘲热讽,就连宋喜一个局外人,都已轻易听出。

      她实在不懂,而今盛宠一时、名冠后宫的李盈敏,同泰和宫的这位爷间,怎会是如此的势同水火?

      虽有疑惑,宋喜却知,此刻不该她开口问话。

      刚刚在游廊下,皇帝的温言笑语,就只似一段插曲。更早时,他从贵妃这惹来的气,才始终不曾消去。

      “奴婢尚食局七品典膳,宋喜,叩见贵妃娘娘。”

      尚食局四司之中,唯有“膳”之一字,才真正站得到炉火之前。

      闻得宋喜虽只七品,却隶属司膳司,而眼下又事出突然,情势不明,李盈敏终于压住脾气,姑且探问。

      “既然是南边御茶膳房的人……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本宫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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