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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的心意 ...

  •   甘棠很少在王磊脸上看到类似于神伤的表情。但她当时正处于感激和愧疚的双重情绪里,一时间忽略了他的反常。

      之后的几天,甘棠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按时回家过年。

      阳光明媚的年节里,小区里比一年中的任何时间都要热闹。甘棠陪着母亲闲逛,发现母亲今年似乎特别热衷聊八卦。

      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凉亭里,围在一起能说出几集肥皂剧,甘棠见母亲眉飞色舞,不想扫兴又不准备插嘴,坐在一旁不吭声。

      只是这样依旧不能阻挡中年阿姨的话题转移。

      隔壁一栋楼的张阿姨看了眼坐在那玩手机的甘棠,笑着问刘慧女婿有眉目了没,刘慧假意一顿,笑眯眯地说:“有了有了,今年总算不要我操心了。”

      旁边的人一听,调侃道:“你和你家老甘也真是的,去年年三十在楼下碰到,我瞧着那一对年轻人,说是女儿女婿,你们俩还默认了。我当时就想,什么时候办的喜酒我怎么不知道,合着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刘慧忙纠正,“准女婿也是女婿。”

      “听听你这口气,等不及当丈母娘了吧。”

      “废话,我都等了三十年了,能不着急吗?”

      “哪有从孩子刚生下来就等的。”张阿姨笑道。

      甘棠听见母亲还了句嘴,几个老太太坐在冬日的暖阳里,嘻嘻哈哈地乐得不行。

      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直接跟母亲坦白和唐颂的事的……

      甘棠觉得不能让母亲这样待下去了,过去拉她离开,张阿姨的小孙子见到甘棠,许是因为陌生,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甘棠的脸。

      “呦,奇奇是不是喜欢阿姨啊。”

      小家伙咿呀了一声,伸手去抓甘棠的袖子。

      甘棠觉得好玩,蹲下身来和他对视,奇奇又动了动脚,忽然笑出了声。

      甘棠的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当然,在张阿姨好心劝她也该时候生一个,转头又催母亲当外婆时,甘棠只来得及害臊,胡乱搪塞了几句就带着母亲走了。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场面话都不会说?”

      “没人教过我啊。”

      “说明你情商低。”

      “对对对,没遗传到你和我爸的高情商,实在是太可惜了。”

      刘慧又气又笑,拽了她胳膊一把。

      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在张罗晚饭了,甘棠主动进去帮忙,却被父亲揪着问唐颂会不会做饭,甘棠说会,而且味道还不错,父亲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母亲走进来,从父亲身上拿过围裙:“男人会做饭是好事,你可别天天让他做。”

      甘棠心想这段日子的确是唐颂天天做饭,她乐见其成,没有接母亲的话。

      倒是父亲对于母亲的举动表示赞同,乐呵呵地去客厅看电视了。

      甘棠也要出厨房,却被母亲拉住:“你不准备帮我?”

      “帮帮帮。”她只是不想听母亲提唐颂而已。自从前些天跟母亲坦白后,母亲经常借着传授经验为由给她灌输一些相处之道,可惜时过境迁,甘棠哪里听得进去。

      “妈,你去年不是说我和他不合适吗,怎么今年突然就改了口风了。”

      “我当时哪里想得到你今年还会单身。”母亲道理很正,“不管合适不合适,相处着试试也行。”

      “我和他都认识很多年了。”

      “但不是第一次当情侣吗?”

      甘棠觉得老妈看得比自己通透。

      在和唐颂谈恋爱之后,她的确多了不多不确定,好像原本一杯沙,一杯水,倒在一起层次分明,却总有接触的一个截面,糊里糊涂。
      但好在她傻人有傻福。

      昨天她帮唐颂收拾画室,完事之后就漫无目的地看起墙上的画来。

      看到墙角堆着的几幅画时,她随意地将它们翻过来看一看,忽然记起其中两幅是经她的手卖给王磊的,而王磊是将其送给……

      “怎么在你这里?”她没头没脑地问。

      唐颂盯着那两幅色彩明艳的画,终于想起是那天陶斯淼送过来的,只淡淡地说:“物归原主。”

      听他的口气,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甘棠于是把王磊、肖子航和陶斯淼的关系说了一遍,唐颂听完,竟然笑了:“没想到地球还真小。”

      小到我们生活中所遇到的人,都在冥冥之中有了联系。

      唐颂把一些没用的垃圾束成几团,出门扔掉。甘棠百无聊赖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心想明明找他没什么事,却还是要来找他。

      其实和王磊说清楚心意后,她还是想听听唐颂的意见的。

      正午的阳光照得窗棂发亮,像镀了一层金边。甘棠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一片空白的画布上。

      她开始想象他拿着笔站在它面前的样子。正如那本杂志的封面图。明明具体清晰,却惹人遐思,意蕴深长。

      “唐颂老师!”

      轻快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而俏丽的脸。她的记忆搜索能力在这一刻变得效率奇高,以至于一下子就想起来她是去年圣诞来过画室的女孩。

      “甘棠姐姐?”显然,她也记得她。

      那晚的乌龙也适时地滚入脑海。甘棠想起自己误会她才是唐颂的告白对象,不由得有些心虚。

      女孩手里拿着好几本杂志,相比之下,她显得大方很多:“这回可要好好认识一下,我叫毕瑶。毕业的毕,琼瑶的瑶。”

      甘棠笑笑:“你好。”

      毕瑶粗粗打量画室几眼:“唐颂老师呢?”

      “他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哦。”毕瑶点头,将杂志放到桌上,甘棠发现正好是专访唐颂的那期。

      女孩在棉衣兜里摸了摸:“呀,我忘记带笔了。”

      “?”

      “我要让唐颂老师给我签名。”她解释说。

      甘棠打开窗边木桌的抽屉,找出两支记号笔:“这个可以吗?”

      “可以。”女孩笑着接过,“谢谢甘棠姐姐。”

      两个人没聊几句,唐颂就回来了,看见毕瑶,显然也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毕瑶交代了她过来的原因,是为了应付寒假作业,和同学过来这边采风。她把杂志和笔递到他面前:“唐颂老师,给我和我同学签个名吧。”

      唐颂并没有和上次一样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封面一眼,,像是费了些功夫才理解让他签名的原因。

      他其实也是现在才看到实物。

      当初编辑给他寄样刊,被他婉拒,说到底还是不习惯看见自己的形象,哪怕只是侧影。

      “我先洗手。”

      毕瑶也不急,倒是甘棠看出了他的不耐。

      唐颂想把袖子挽得更高些,却因为手脏而显得笨拙,甘棠自觉过去帮忙,等他洗完手又把干毛巾递给她。

      毕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明白了什么。

      唐颂接过记号笔,不知从何下手,刚要签到封面上忙被毕瑶叫停:“签在扉页。”

      “我的字很难看。”他打预防针。

      “不会啊。”毕瑶指着墙上那块手写的“禁止吸烟”,字体清癯有力,很有风骨。

      “那不是我写的。”唐颂回头看了一眼甘棠。那是她的杰作。有段时间他吸烟吸得狠,她实在看不过眼,就做了这样的牌子。诗咏笑她是形式大于实质,可是唐颂却真的收敛了些。

      他没告诉过她,她的字真的能让他清心寡欲,因为她每个字都写得那样认真和克制,而他一点烟,就觉得自己的放纵很不应该。

      唐颂久久没有动作,毕瑶忽然说:“老师,你的字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啊?”

      “……嗯”

      “那让师母代替吧。”

      话音刚落,甘棠的脸色变化绝对称得上精彩。这称呼变得……她竟然不想纠正。

      唐颂很自然地把笔交到她手上。

      甘棠讷讷,不明所以,就听唐颂说:“写吧。”

      “可以吗?”

      “可以。我才不希望老师在我同学面前丢脸。”

      “……”

      甘棠只好小心翼翼地写上唐颂的名字。她一笔一划都写得郑重有力,即使是记号笔,也显得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差错。

      她不知道写得这样工整符不符合他的形象,刚停下笔,右手却被唐颂握住,然后在每本杂志的的扉页上留下四个字母:“TANG”。

      和文字比起来,四个字母随性挥就,却自有一股恣意风流,和端庄的“唐颂”相互映衬,很奇妙的搭配,又莫名和谐。

      毕瑶很满意。

      之后,唐颂带她们去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回来的路上,毕瑶一直在说一些甘棠听不懂的话题。唐颂的态度很温和,认真地听,时不时地提点两句。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甘棠觉得有些奇怪。

      而毕瑶忽然想到什么,笑说:“对了老师,你那幅银杏有没有底稿啊?”

      “没有。”唐颂答得很快。

      “什么银杏?”

      “师母你没有看过吗?”

      甘棠简直被她的称呼弄得头皮发麻,这回是真的想纠正她,却被唐颂打断:“好像是没看过。”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是遗憾,又有点窃喜。

      而当毕瑶接了个电话赶去和同学会合时,甘棠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和他坐在画室里,桌上是两盆绿植,和两个幼稚到引人发笑的马克杯。

      “她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的确是她老师。”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狐疑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和这个叫毕瑶的女孩之间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跳过,实在不能让她服气。

      “第二个问题。”她说,“那幅银杏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那段时间你都不在。”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皱起眉头,下一秒却破功笑出了声,扑上去打他,结果被他握住手腕,接了个满怀。

      “唐颂。”甘棠低低地说,“我能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好像越来越习惯和你在一起了。”

      一旦习惯,就很难割舍和放下,所以只要想到和你分开,心里就很酸。

      那天晚上在包厢里,她和王磊聊了很久,聊到小刘他们都结束离开,而他们两个人还靠在沙发上,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聊过去的相识,聊以后的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硬朗如王磊,眼里也会露出黯然的微光,像是最深的湖泊倒映着的月色,带着一言难尽的感伤和落寞,他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当时她正为自己的反悔找措辞,却不想他已经看出她的犹豫。

      她说:“我就是森林里的灌木,总以为得到大树的庇护,安之若素也无不可。等到有一天大树要被挪走了,我也想跟着他,却忘了只有脚下这片才是适合我的土壤。”

      “你不适合说这样的酸话。”王磊笑道,“我倒希望你直接说,王磊,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对不起。”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觉得抱歉应该用‘不好意思’,‘对不起’三个字太沉重,一般人都不喜欢听。”

      “真的对不起。”

      王磊无奈:“算了,听不听由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开口:“我能问,是为了他吗?”

      “不是。”甘棠解释,“我还没跟他商量过。”

      “是啊,凡事都得商量着来。”

      说到底,是他的邀请太鲁莽了。给了她希望,也给了自己希望。结果破碎的那一刻,心痛的却只有他。

      王磊后来喝得烂醉,甘棠觉得抱歉,扶着他去外面拦车。

      王磊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眶:“你可别哭出来,不然我会以为你很舍不得我。”

      “本来就很舍不得。”

      “大树又不是不回来。”

      “可灌木永远是灌木。”

      王磊笑了,懒洋洋地搂住她的肩:“你呀,哪里是灌木,分明是一朵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甘棠扯扯嘴角,“我哪里配得上,也做不到。”

      王磊很久都没见过她这样赌气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他教训她,她却不还嘴,只瞪着眼睛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只是这回,他没再居高临下,假装无视地挪开视线,而是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不需要那样清高。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原样?”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他凑得更近,“就简简单单做你自己,比什么都自在。”

      甘棠心里漾起一片涟漪,以至于忽略了两个人的距离,而王磊已经顺着心意吻上了她的鬓角,而后迅速离开,像一个偷到糖吃的小孩,露出幼稚而满足的笑容。

      计程车在面前停下,甘棠送他进去,报上地址,看着车子汇入无边的霓虹夜色,眼底一片柔软。

      而她不知道,车上的王磊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会偏偏在这里相遇,像是为了一场专门的告别。

      甘棠把思绪收回来,直直看着对面的男人:“唐颂,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也是。”

      “当然。”唐颂语气温柔。

      “那……如果我真的要去南城呢,那里或许更适合我。”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你想清楚了吗?”唐颂努力让眉间保持舒展。

      “想清楚了。”

      “没关系。”唐颂说,“如果你要走,我就跟着你。”

      “怎么跟?”

      “很简单。你把工作地址告诉我,我帮你租房子。或者……现在不比以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买房子,但我的钱应该只能买一套,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

      甘棠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个,毕竟那天晚上他连事情也没问清楚,就拉着冬瓜去洗澡了。

      唐颂看着她接近错愕的表情,好笑地说:“怎么,你以为我们要开始异地恋吗?”

      南城离这三百多公里,他怎么能放心她过去,更何况,是跟一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没把这事放心上。”

      “那是因为你没把事情原委跟我说清楚。不过,也不难猜。”

      “唐颂。”甘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傻瓜,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他伸手搂她入怀,这哪里算得上好,是她容易满足罢了。

      他本以为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来她就能明白,却忘了这样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应该反思的一直是他。

      甘棠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又回过头问:“那个女孩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的确是他老师。”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那……那幅银杏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那段时间你都不在。”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忽然很想一边大叫一边敲他的榆木脑袋,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唐颂失笑地拽住她的手腕:“喂,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她忿忿地说。

      唐颂清了清嗓子,贴近她的脸:“误会我在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甘棠的脸倏地红了。

      而更令她脸红的是,当她推开差点就要亲到她的唐颂时,转身却看见一对男女站在画室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那对男女不是别人,是李琴和方世恒。

      唐颂也有点意外:“方叔,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甘棠跟着起身,躲在唐颂身后,尴尬地叫了声叔叔阿姨。相比之下,李琴和方世恒则坦然许多,前者更是笑得灿烂:“我们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唐颂接了句什么,甘棠没听清,只觉得耳边嗡成一团。

      直到李琴说他们坐会儿就走,不用喝茶,甘棠才自觉走到一旁去拿水壶。

      冰凉的水溅到手背,才让她的羞涩退了一些。

      而那头,方世恒拿了两幅梅花图给唐颂:“这是你妈妈画的。”

      庭院一隅,梅花载雪,红得妖冶,白得无暇,无论是布局还是线条,都不如之前纯熟,而画中的意境却已然跃然纸上。朱砂点墨,确实比他的油画来得写意许多。

      唐颂默默地将它收好,方世恒又问:“这里拆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

      “之前不是在找地方了吗?”李琴说,“用不用我们帮忙?还是让你爸帮忙。”

      “不用。”唐颂依旧拒绝。

      其实他连租金都付了,但是因为某人要去南城,他的计划又不得不改变。而甘棠听见他正在和方世恒聊南城的房价时,才意识到不妙,忙跟唐颂说了实情。

      唐颂被她噎住,一时怔怔地望着她,想着她难得有这样调皮撒谎的时刻。

      想明白却又笑了,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表现得太冷静。

      李琴和方世恒到底还是喝了茶再走,这么冷的天,暖流入肚,四肢舒坦。临走时,李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甘棠,那里头的情绪复杂得令甘棠摸不着头脑。

      倒是方世恒玩笑道:“今天也算是喝了媳妇茶了,有话以后说也不迟。”

      李琴大概是觉得有道理,笑了笑就离开了。

      甘棠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平复心潮。

      也就是那时,甘棠说,她想把他们的事跟父母说一声。

      唐颂笑得洒脱,语气却诚恳:“求之不得。”

      反正两边家长都已经见过了,不知不觉,他们俩的事已经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甘棠的脸上露出些许甜蜜的笑意,被母亲嗔道:“你这孩子!傻乐呵什么呢!”

      “一想到过年我就开心。”甘棠避重就轻地道,没注意母亲撇了撇嘴,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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