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65、调令将军

　　队伍快要回到淮关的时候，正遇上又一支队伍准备出城，高举着旌旗，吹响号角，战鼓磊磊，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庄烨驾马上去拦住他们，长.枪指地厉声问：“谁允许出城的！”

　　为首的人看着庄烨身后同样写着“幽”字的大旗，朝身后挥手示意，队伍停下，“调令将军带十万兵马支援淮关，行军途中听到淮关喊声震天，知这里已经开战，快马加鞭敢来支援，不想还是来晚一步，就命人吹响号角，敲着战鼓，欲支援大军。”

　　庄烨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将士，都是生面孔，“淮关有人把手，阁下是如何出城的？”

　　那人面色一僵，没想过庄烨会这么直接，听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恶意来，但难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挺挺腰板不卑不亢道：“皇上调派，若平北将军仍无音信，淮关暂由我来坐镇。”

　　既如此，庄烨也知道结果了，淮关现在是楚枳守着，这人能顺利从淮关出来就代表他所言非虚，而且已经算是半接手了。

　　“无事，战况顺利，柔然已经撤兵，将军可下令回城了。”庄烨拱手，算是对他之前的无礼举动道了歉，“敢问将军大名？”

　　“鄙姓段，字节傅。”

　　段节傅，前朝大将之子，也算是虎门出身，长期驻守边疆，年纪轻轻却也有点名气。

　　“久仰，末将庄烨，字狄栩。”

　　段节傅眼睛一亮，那是看见同类的目光，语气跟着缓和下来，“都说庄将军是同年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前途不可估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段将军言重了，庄某愧不敢当。”

　　段节傅大笑，难掩兴奋，看着他身后的弓箭队，不管他们说了什么，说了多久，始终保持着严明的纪律，警戒着周围，目光锐利，是难得的精兵，能训练出这样的兵将来，手里没两把刷子他还真不信。

　　“庄将自谦了。”

　　庄烨笑笑也懒得解释了，换任何一个人呆在他这个位置，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能耐的人，且不说关妘何溯溆和他之间的差距，就单单拿身边的戎宇，楚枳，羽林军的一众人，哪个不是天赋异禀，就他那武状元还是被关妘打压得蜕十几层皮换来的，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他还真不敢当。

　　吹角击鼓，号令回城。

　　前方新兵开路，中间是弓箭队，最后是盾阵垫底，这支队伍回去的时候真算是浩浩荡荡的。

　　城门大开，兵将脸上都是难掩的喜悦，淮关迎来了自抗敌以来第一次胜利。

　　营帐中，段节傅坐在主将的位置上，笑脸有点绷不住了。

　　他来的是军营吗？这怎么一连串进来的人一个个都戴着面具，是唱戏班吗？

　　那个守城的女将楚枳就算了，战场杀戮滔天的难免会吓到，戴着面具还可以遮挡住面色，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庄烨是楚枳的丈夫，为了陪他带着面具也可以接受，只是……这屋子里已经进来了八九个人了，清一色的全是戴着面具的，不觉得很别扭吗？

　　最重要的是，这群人为什么进来一个看他一眼，进来一个看他一眼，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是要做什么？是想给他也带一个面具吗？

　　进来的人自觉找位子坐下，低声议论着，段节傅在这怪异的目光中又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门帘晃动，又有两个人进来了。

　　里面有一个人没戴面具！

　　段节傅激动地站起，人群之中，他仿佛一眼望到了同类，就差热泪盈眶扑过去拥抱对方了。

　　“将军。”众人起立，齐声道。

　　段节傅一直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突然，似乎有些失礼，低咳一生朝众人摆摆手，笑道：“各位按照自己意愿来就好，不必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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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沉默。

　　即使有面具阻隔，他也感受得到那种怪异的目光，他上阵杀敌也没被这样盯过好吗？

　　说不出来的滋味让段节傅瘆得慌，是他不懂淮关的规矩做错了什么吗？

　　若是再做错些什么冒犯了诸位可就得不偿失了，他虽为一届武夫，但还是要尊重当地风俗，做一位君子的。

　　咽咽口水，段节傅决定交给自己刚认识的庄烨处理，勾起自认为最温和的笑：“鄙人段节傅，受圣上调令，任命驻守淮关，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说完，他转向庄烨，轻声道：“狄栩兄，可否为我介绍一下诸位将军？”

　　庄烨点头，大步走出来，一个个地介绍：“这位是负责训练盾阵的主将，吕享，曾是羽林军地字左统领。这位负责大小值守巡逻事宜的楚枳，我的内人。这位是……”

　　段节傅一个个见过去，抱拳见礼，卖力地记住他们面具上的图案，心底暗暗叫苦，庄烨介绍得简明扼要，这花里胡哨的十几个人，要是记错了可是丢了大人了。

　　“……这是何大人，主要记录淮关发生的事情传回京都。”

　　总算见到一张人脸，段节傅顾不上放松，气就又提了起来，语气不由放缓，“阁下可是何溯溆何大人？”
　　那个辞官坐镇的何大人？

　　“见过段将军。”何溯溆拱手，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眉眼间尽是儒雅，与周遭那群带着各种面具的糙汉子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

　　段节傅看得心情舒畅，早就听闻何溯溆的本事，幼时就跟在皇上左右，统一后又在京都帮着东方辅霁整理朝纲，对朝堂制度，法制体系，科举等等做出一系列改革，是大幽最年轻的宰相，是同辈中的顶尖人物。

　　“淮关有何大人坐镇，自是固若金汤，皇上定会安心。”

　　何溯溆颔首，唇角的笑意依然是淡淡的，“段将军才是，皇上之所以选您镇守淮关，定是有一番考量。”

　　段节傅摆手，两人又客套几句作罢，转而看向庄烨。

　　庄烨继续介绍，指着屋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缓声道：“这是平北将军关妘。”

　　关妘抱拳，爽声道：“段将军，久仰。”

　　段节傅挂着的笑龟裂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很想让庄烨再说一遍她是谁。

　　庄烨也很给力，不用段节傅出声就自觉补充：“她是何大人的妻子，是淮关现任统帅。”

　　段节傅：“……”

　　不是说定北将军失踪，不知生死吗？他来不是接管淮关的吗？刚才他们还叫自己将军的不是吗？

　　他刚才还在主将位置上坐着，他还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他白白想了那么多！

　　一瞬间，他知道之前那些怪异的目光是为什么了。

　　关妘更体贴，知道段节傅误会了什么，解释道，“前些日子有一场硬仗，我和队伍散开了，这次才汇合上，淮关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在此先多谢段将军带兵援助了。”

　　段节傅强撑着笑意，平静语调，他此时是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戴一副面具，“哪里，将军无事便好。”

　　关妘看出他的不自在，也不在意先前的乌龙，笑着帮他解围：“段将军初到淮关，还未来得及熟悉这里，是我之过。”

　　“……关将军言重了，同为一国之将，自是应该互帮互助，保我大幽边境安慰。”他的目光停在关妘灰扑扑的面具和并不整洁的衣服上，心里有了些许计较。

　　谈话很快结束，柔然退兵，捷报很快攥好，沿路传讯出去。

　　关妘回了屋中，第一件事就是美美的洗个澡，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呆了十几天，极度紧张，早就身心俱疲，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放松下来，水汽蒸腾漫过她的脸颊，长吁一口气，把几日积攒的紧张打散，靠在桶沿边，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何溯溆吩咐了人准备吃食，听着屋子里安静下来，无奈摇摇头，给门开了一条缝，轻手轻脚地钻进去，看着靠在桶边熟睡的人，眼里都是心疼，拿起挂在桶边的巾子，沾着水为她擦拭身体。

　　水波微荡，关妘眉目清晰，发丝飘在水里，呼吸缓长。

　　何溯溆弯腰，把人从微凉的水里抱出来，用厚长的巾子包住，稳稳地走进内室。

　　被窝温暖柔软，带着一股清香的气味，似乎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柔然已然退兵，渗入精神的这种戒备却一直没有消失，关妘在这种舒适中猛地睁开眼，身子一僵不敢再动作。

　　何溯溆抱着关妘，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窝里，两人相拥而眠，关妘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喷在自己头顶的温热气息。

　　她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在京都哪怕连着数日处理公务也不见他这样憔悴过，在所有人心目中一直占据着完美地位的人因为她疲惫如斯。

　　好在他们这一场赌对了。

　　无声笑了笑，关妘抽出手，搭在何溯溆的脊背上，反拥着他

　　何溯溆像是感觉到了动静，呓语般喃喃：“……妘儿。”

　　关妘向里靠了靠，头埋在他的胸前，安心的闭眼，轻声道，“我没事，我一直都在。”

　　何溯溆手臂收紧，把人箍在怀里，呼吸交错，睡梦沉沉。

　　太阳西落，淮关仍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