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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见 ...

  •   回门日过后,陶善行便正式在穆府住下。

      她所住之处,是穆溪白的凌辉阁,不过自打大婚那日起,穆溪白就再未踏进凌辉阁半步,回门日那天他又临时变卦,说有急事出府,竟连着十来日不曾归家,把她那美人婆婆气得够呛,偏生穆家矿山出事,公公又赶去处理,家中没有能降住穆溪白的人,谁都拿他没辙,也不知他在外头浪荡什么。

      陶善行又叫他连累一回——丈夫婚前逃婚,大婚当日不迎亲,不洞房,回门日不见踪迹,往后十来天更连面都没露,都是因为厌弃极了她这来自灵源村的傻子。

      名声不能更糟糕,她已经听得平静无波了。

      除这两桩糟心事外,穆府后宅很平静。美人婆婆每天忙着应酬,帮穆清海打点佟水城的事务,在家里连影子都不常见;李姨娘管着后宅吃喝拉撒一应杂务,倒也算尽忠职守,没有偏私,更不曾克扣亏待陶善行,相反因为赵氏对她的怜惜,给凌辉阁的东西反比其他各处还丰厚;穆从婉虽然不待见她,但也没找她麻烦,两人各过各的,不碰面也就没摩擦;最后就是老太太,老太太身体已经大好,每天除了诵经念佛就是凑个牌搭子抹骨牌,家里事是撒手不管的,也不知当初为何就那么执着于要娶她进府?

      陶善行大多时间都呆在凌辉阁,深居简出,不大和人走动。穆府规矩少,更没晨昏定省之说,美人婆婆见不着,她也就偶尔去给老太太问个安,被老太太拉着说话,再不敢胡乱表现,一应对答不过中规中矩。说话翻不出个花来,穆老太太渐渐也就不大寻她说话了,只叮嘱了月妈妈好生照顾着。

      日子其实不错,陶善行有种天塌下来有穆老爹和美人婆婆撑着的错觉,她只要安分守己呆在这方块天地的院落中,就能过完寡淡的一生。

      可是不行啊,她并不是甘于平淡的人,她想要热热闹闹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疼着——就这点来说,穆溪白是指望不上了,她不想守活寡,只能离开穆家再找。没有穆家这棵参天大树倚靠,她还得自己找出路。

      所以,万变不离其宗。

      她得赚钱。等她也有银有业,离了穆溪白,还愁找不到男人?

      所以,穆家平静的日子并没让她真正平静,外人眼中深居简出的穆家小娘子,暗里早就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了。

      “小娘子,这是今早递进来的信。”榴姐捧着封厚厚的信递予陶善行。

      四月,天已渐暖,去了厚重皮裘,陶善行只穿着件薄夹袄,头发随手拢在脑后,坐在窗下迫不及待接过信就拆开。

      信是陶家二郎陶善文写来的,除了说家里一切平安外,大部分篇幅都在说陶善行交代的事。回门那日,她悄悄给陶善文去了信,信上说的是置宅看铺面的事,陶善文拿到信第二日就进了佟水城,除了要替父母探看陶善行外,也为陶善行信上所述之事。

      穆家门禁不算森严,陶善文要进府看她很容易,兄妹两已经见过两面,合计着置宅的事。陶善行让他先看,看中了几处宅子再来找她拿主意。陶善文在佟水呆了十多日,已经看遍佟水正在售卖的宅院,挑出了四处,各处的位置详情并构造图全都整理妥当塞在信中递给她。

      陶善行拿着构造图翻来覆去地看,不得不说陶善文办事能力确实强,挑出的宅子各有所长,间间都合她心意,竟叫她难以抉择——只恨兜里银两还是不够,要不就全买下来了。

      穆家给的聘礼最值钱大多是首饰,不好变卖,一旦流入市面极易引人猜度揣测,现银的话约有五千两,除去置办嫁妆上的花销,还余四千两左右,她带了一半进穆家,留在朱氏那里的只有两千两。

      这几处宅子是按陶善行的要求来找的,至少三进带个小园子。房子倒不贵,可拿到手后总要翻修再添置家具器皿,给朱氏雇两个丫头,这些便要花钱了。

      虽说两千两对普通人家而言是笔不小的银钱,即便陶家人不事营生也能过得颇为富足,但陶善行想要的生活却远非这两千两银子能提供的。再者论钱是穆家给的聘礼,若是日后她提出和离,穆家要收回聘礼,她还得还回去,那现在她就必须借着这笔银钱赚上一笔才成。所以这钱兄妹两人还得做为买卖本钱,只能省着些,不敢大用。

      故而陶善行难办,想着若能自己亲自出去看看才好决断。

      穆府并没拘着后宅妇人不让出门,提前与李姨娘并赵氏的大丫头夏冰知会一声就好,但也只是偶尔外出逛街访友探亲,这四处宅子分散四处,一天走不完,再加上往后若是挑铺面做买卖,就算有陶善文在外应付,可她也不能完全撒手,总要时常外出——这就更难办了,她得想法子让自己有个借口能外出才好。

      想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她又翻起最后一页信。

      “咦?佟水城近日出事了?”

      陶善文的信里还按着她的要求,把这段时日佟水发生的或重要或新奇的时事都记在上头以便她了解外头的事。

      “好像是的,近日外头有些风声鹤唳,咱们府夜里巡夜值守的人都添了一倍。”榴姐给她倒了茶来,接茬道。

      “二哥信中说,最近佟水城多了许多起帮派械斗,连镇西卫都惊动了,据闻是因红帮帮主叶啸前些时日遭人刺杀所引发的,现在西九坊那块乱得很,各大势力都在彻查此事。”陶善行将信中意思简单概括,又自思忖道,“叶啸?那不是穆溪白拜把子的兄弟?”

      “莫非姑爷匆忙离家,是与此事有关?”榴姐也道。

      “管他因何离家,总归与我无关。”陶善行把信纸一折,压在了案下,不谈穆溪白,却分析起叶啸的事来,“叶啸手下的船队纤帮掌着山西漕运的关键,上至官府下至大小商贾都要卖他面子,这样的地位可不是江湖帮派能有的,佟水多少人想杀他取而代之?料来遇袭并非稀罕事,只是偏这回闹得如此大,甚至惊动军中?恐怕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杀争夺。”

      不过,和她也没关系。

      陶善行就随口一说,转头抛开,自动思考她的营生大计。

      ————

      又三日,穆清海从矿山赶回,屁股都没坐热,就听说自家儿子牵涉进叶啸被刺之事中,当堂气到怒摔杯盏,连派十数人往西九坊逮人。

      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穆溪白在红帮坐镇,如今叶啸伤势已好转许多,眼见穆家老爷派人来拿穆溪白,二话不话把人给赶了出去。

      “二爷,啸哥交代了,帮里的事就不劳您操心,这些时日您也辛苦了,赶紧家去吧。”叶啸的亲随冲穆溪白笑着,然后在他伸手前把门“砰”一声给关得结结实实。

      穆溪白踢了门一脚:“过河拆桥!”

      “少爷,回去吧。”身后的老管家也笑眯眯地。

      只有穆溪白自己笑不出来,要他回去面对家里的女人,似乎比应付红帮的难事更棘手。

      马儿一路慢行,他磨磨蹭蹭到家,已是傍晚,迎接他的是亲爹的雷霆咆哮。穆清海行商多年,涵养极好,很少发这么大火气,今天听完穆溪白这十来天所为,气到肝疼,才看到个人影慢腾腾挪到门边,扬手就是一个镇纸砸过去。

      砰——

      四周的下人都被吓破胆,只有穆溪白面不改色拾起镇纸进了他爹的书房。

      “你还知道回来?”穆清海觉得自己生这个儿子就是来克自己的,寿命都会被他气短十几年。
      穆溪白不回嘴,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任他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骂了足足两盏茶功夫,穆清海口干舌燥,下了命令:“滚,滚回你的凌辉阁,给我派人守着门,谁都不准放他出去!再敢踏出凌辉阁,你那腿就别要了!”

      穆溪白被禁足了,还是禁在自己的凌辉阁里。

      ————

      凌辉阁是穆溪白的院子,但如今住着个女人,听说是个生来痴傻的胖女人,他祖母说她得神佛点拨已经不傻,可穆溪白不信鬼神,要是真有神佛,这世上哪有傻的人?他只觉得要么传言有误,要么陶家别有用心,利用了他的祖母。

      他对陶五娘印象不好。

      大婚已快足月,他没踏进凌辉阁半步,也没见过陶善行,成亲前没见过,成亲后也没细看——大婚那天他挑了盖头,自个儿饮完合卺酒就跑了,没见着珠冠下的脸,不知道她是圆是扁是胖是瘦。

      自然,也没圆成房。

      都说他这媳妇痴傻拙胖,和他的梦中人差了十条河不止,他是不想见的,但没办法,他惹毛了他爹。老子放话,他再不回屋,就把他腿打折,穆溪白没办法,只能回去看看。

      天色近晚,夕阳半坠,被橘色光芒笼罩的院子很冷清。听说陶善行惧生,特地让赵姨娘把在里屋服侍的丫环婆子都撤了,只留些外院洒扫的粗使仆妇,这个时间园子里没人,只有饭菜的香味袅袅飘出,又听说她口味独特,喜欢自己在小厨房里开小灶。

      真是个麻烦人,小门小户的还挑剔起他家伙食了。

      穆溪白对她的印象更差了,悄不作声地进了内院,把观亭留在外头。

      内院更安静,正屋前有几丛花,花下放了张秋千,有个年轻的小媳妇坐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她穿半新的家常袄裙,罩着件藕荷色比甲,石榴红的百褶裙,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拿着小石杵,正不紧不慢地捣着搁在腿上石盅里盛的槟榔芋。

      穆溪白轻咳一声。

      听到响动,她抬起头,水汪汪的杏仁眼眨了眨,眸中泛起丝疑惑,没有吱声。

      陶家穷,听说只陪嫁了一个人过来。穆溪白估摸这小媳妇就是陶善行的陪房,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懵懵地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看起来很好骗。他想了想,从随身荷包里翻出两块碎银,递到她的面前。

      “你是陶家五娘的身边人?”穆溪白将双眉一压,眼里迸出两分威严,拿出当家的姿态。

      那小媳妇却只盈盈一笑,脸颊上像堆了夕阳的橘彩,一股子没心没肺的亲切迎面扑来,几乎叫人招架不住。

      穆溪白皱皱眉,觉得这人看着聪明,怎么也不知道回话?他寻思着陶善行是个傻姑娘,他亲娘和老子只会拿下人问话,他进没进屋,买通这陪房就成,于是拿出哄人的耐性:“想要银子吗?日后只要你乖乖替小爷办事儿,小爷少不了你的好处!如果太太和老爷寻你问起我,你就回我来过这里,和你家姑娘亲厚着,知道了吗?”

      陶善行仍不吭声,静静盯着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男人脸,瞧着他演戏。

      果然,有那样的爹和娘,穆溪白生得……大抵也算她生平罕见的英俊男人了。

      上一位让她惊艳的,是镇远侯沈浩初,眼前这个已能与沈侯平分秋色。

      这张脸,多看两眼,她的气能少几分。

      于是陶善行脸上的笑,越发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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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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