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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让食 ...

  •   “这是贫僧的猫。”

      说这话的时候澄觉站的笔直,语气里不不容置疑的肯定,更不见往日里的和善。

      “你!你说这猫是你的就是你的?”那人扯大里嗓门冲他喊道。

      “这是贫僧月前才救下的猫,一直养在屋内,它背后还有一刀月末两寸长的刀口,如今应还有刀痕在。贫僧养它喂它,它自然是贫僧的猫。”虽然对方拉高声量,但澄觉的语气却不见变化。

      对方大约也没想到澄觉会这般坚定的认下猫,心思一转,立刻又换了一步面孔,哭丧着脸道:“小师傅,我和我儿是打北边太难过来的,已经有一年多没尝过荤腥了,反正这猫你也不吃,你们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你就行行好,把猫给我吧,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阿弥陀佛。”澄觉的面上没有那人预料中的动容之色,“正是因慈善之心,贫僧才更不能将它交与施主,它的命也是命。”

      “一只猫能与活生生的人相提并论吗!?”那人怒斥。

      “众生平等。”说这话的时候澄觉又将目光转回到佛像的双目上。

      “你!”那人一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没天理了啊!你们这些假慈悲的臭和尚,宁可养猫都不肯救人啊!老天爷啊!”

      男人干嚎着,面上却只见刻薄不见泪眼,但他的话说的太难听,大殿里原本诵经的其他和尚也逐个停了下来。

      “施主不必这般着急,我观安寺里每日都会施粥,施主可以带着您的孩子来,我们必不会坐视不理。”澄觉并不理会男人的撒泼,冷静的说道,“不过我佛清净之地是吃不到荤腥之物的。”

      “师弟所言极是。”原本一直不出声的大师兄澄言也站了起来,“贫僧在前几日与施主有过几面之缘,施主这几次也是日日领了米粥的,虽说不能顶饱,但应当也不至于饿着。”

      这男人原本也是从外地一路逃难过来的,听说这边的寺庙里每天都会给人发吃的,才带着一家老小过来。原本一家人都快饿死了,好不容易在这里能吃上东西算捡回性命不至于饿死街头,但这寺里给的吃食也实在不多,接连吃了几天白粥,到底还是想再尝尝油盐。

      原本他是不知道澄觉的屋子里有猫的,还是他的小儿子说起晚上起夜路过那禅房,看见屋里的灯烛在窗户上打出猫狗的影子。今儿他特地往那屋子靠近,果然看见窗户边隐隐勾勒出一个虚影。

      本以为不过是一只寺庙里没人养的小野猫,哪想竟然是有人养的……

      有人养——

      男人眯起眼,手撑着膝盖重新站了起来,也不再扮成可怜的样子:“你说这猫是你养的,你用什么东西养它?猫不吃东西吗?你给它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听他这般问,连躲在澄觉怀里的卷耳也抬起小脑袋盯着澄觉带着点青渣的下巴看。

      “那些都是贫僧日日去山上砍柴时找来的果子。”这个男人说的话太意有所指,虽然本不想解释太多,但澄觉思虑片刻后还是开口道,“我从未拿寺里的东西喂过我的猫。”

      “你说没拿就没拿!有吃的不给人吃,却拿来喂猫!你们就是这样行善的嘛!山上的果子难道不能给人吃吗?”男人自觉有理,嗓门重新扯高了起来,说的旁边一众师兄弟都不免皱起了眉。

      “师弟,这猫要不你就别养了吧,这施主说的无不道理,咱们寺里现在吃食也紧张,虽说你的猫吃不了太多,但到底也是花销啊。”说这话的是澄觉的二师兄。

      “我既收养了它,便要养它一辈子。”澄觉不为所动,他是绝对不可能丢下卷耳,如果他真的松了口,只怕天还没黑,卷耳就会入了着男人的口腹中。

      但他心思敏感,刚才二师兄的言外之意也很明了,他环视着大殿里其他的师兄弟,个个脸庞清瘦,穿在身上的僧衣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松垮垮的。

      尽管他的师兄弟没都没有开口,尽管那个男人的目的并不良善,但那人说的话,的确让澄觉心怀内疚。

      那人的指责,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

      “从今日起,我会将自己那份吃食分出来给我的猫。”澄觉道。

      人都已经吃不饱了,再分给猫一部分,这怎么可行。

      “师弟,这样怕是不好。”澄言出言制止。

      “之前是我考虑欠妥,但我既然决议养下她,断没有弃它不顾的道理。”澄觉安抚似的揉了揉卷耳的脑袋,“我意已决,师兄不必再劝了。”

      “罢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澄言知道澄觉的性子,左右如今还没有是绝境,实在不行他之后再偷偷接济他便是了。

      澄觉都这样表态了,不管之后他做不做的到,先眼下的确没有人再能挑出理儿来,那个男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道理。

      此番过后,大难逃生的卷耳也算是过了明路。观安寺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和尚养了一只小黑猫。不过澄觉已经不让她单独在寺庙里晃荡。

      他本想向往常一样留它自己在禅屋里,可架不住粘人又好动的卷耳不肯。早晨澄觉要出门,卷耳就用爪子勾着他僧衣的下摆不让他走。

      一人一猫隔着门槛儿站在门口对峙着,卷耳知道澄觉心软,使劲儿掐着嗓子“喵喵”的叫,盯着一张自认无辜的黑漆漆的小脸,用水盈盈的圆眼盯着澄觉。

      澄觉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身,一手扯的衣摆,一手小心翼翼将勾住的爪子给弄出来,然后点着她湿漉漉的鼻尖。

      “我可以带你出去,带你要答应我,在外不可随意叫唤,若是影响了师兄师弟做功课,以后你就只能一直留在屋子里了。”

      澄觉不愿它出去,还是怕在外面自己没有功夫时时看着它,它傻头傻脑的,万一迷路了,又或者是被歹人抓走便不好了。

      “喵喵~~”卷耳高兴了,挥着小爪把澄觉的手给拨下来,伸出小舌头舔着他的指尖。

      它就知道澄觉会答应,澄觉真是太好了。

      于是之后,观安寺的人常常会看到一只黑色漂亮的小猫总是窝在一个俊秀的和尚的肩头。和尚要是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它便也老老实实的窝在他的腿上睡觉,从不乱叫、从不捣乱,乖顺的紧。

      而到了午膳的点,澄觉领了白粥和馒头,便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将馒头掰碎,然后放进米汤里软和,再喂给这小猫吃。

      “吃吧,你吃完了我在吃。”澄觉见卷耳不张口,温柔的哄着它。

      卷耳用小爪轻轻的推动的面前的碗,表示拒绝。

      “你一只小猫能吃多少?而且我一会儿还有一顿呢。”澄觉知道卷耳聪明,人说的话它基本都能懂,“你若是不吃,旁人只以为我又在外面找其他吃食给你呢。”

      听到澄觉这般说辞,卷耳似懂非懂的歪了歪脑袋,倒是再没拒绝他重新推过来的碗,低头吃了起来。

      说实在的,这泡了汤水的馒头实在比不上澄觉以前找来的果子好吃。但也是上一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它才知道,原来之前小和尚每天早出晚归都是主动拦下了寺庙里砍柴拾柴的活儿,才能在上山之后到处去给它找果子吃。

      正是因为这般辛苦,澄觉每天手上、甚至脸上才会有零星的划痕伤口。想到这里,吃饱了的卷耳便跳上了他的肩头,趴在他身上侧着脑袋仔细打量着澄觉的脸。

      它的小和尚长的这般好看,可不能把脸给毁了。

      之前卷耳只能在晚上才能瞧见他,鲜少能在白天这般仔细打量他,这一看,卷耳还真发现了点儿之前没注意到了。

      原来在澄觉的两耳后侧各有一颗小黑痣,卷耳动了动自己的耳尖,它全身黑乎乎的,可是之前在绛朱姑姑洞府里的铜镜上仔细瞧过自己,它的两只耳朵尖儿上都带这些许白色的杂毛。

      这么一想,它和小和尚可真是登对极了。

      你要是问卷耳可知“登对”是何意,它其实不知道,不过它时常听绛朱说起,想来定是什么好词!

      澄觉没有再出去砍柴,一人一猫相处的时间便更多了,除了澄觉解手沐浴,几乎时时待在一起。

      原本卷耳也想跟着他去的,但澄觉却会把它抱在一处角落里让它等着。

      “明明知道被你看去也无所谓,毕竟你只是只猫,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被你看着怪怪的。”澄觉说这话的时候还用大掌遮住卷耳的眼睛,那双眼睛又明又亮,太干净了。

      澄觉坚持不让看,卷耳也无可奈何,虽然它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每次它要方便的时候可都是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啊,凡人真是奇怪。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和澄觉一辈子在一起,这点小毛病,它可以忍受。

      日子一天天过,卷耳满心眼儿里都是澄觉,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的不寻常,它没注意到寺庙里涌进越来越多求食的人,也没注意到澄觉越发消瘦的身躯……

      直到澄觉倒下了。

      在清晨大殿里朗朗的诵经声中,毫无预兆的重重的倒在了庄严慈目的佛像前。

      观安寺的弟子们连忙将他抬回了禅房,煮了浓厚的米粥往他嘴里喂。清冷的禅房第一次站满了人,他们焦心的围着澄觉,只留给卷耳陌生的背影。

      卷耳像是惊醒似的意识到澄觉与旁人的不同,尽管这里的人都很瘦,可澄觉却瘦脱了形,因为脸上皮肉凹陷,高高凸起的颧骨像是随时会戳破那泛黄的皮肤。

      卷耳自责极了,为什么它全然没有察觉呢,明明最近澄觉每次陪它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明明抱着它的手臂也越来越硌人。

      “大师兄!都是因为那只猫!如果不是养它,澄觉师兄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年纪最小的师弟最先起了抱怨,师兄为人和善,佛性又高,如今变成这样实在叫人难受,明明他本不必如此。

      “是啊大师兄,如今寺里越来越困难,咱们自己也不好过,寺里的粮估计都撑不到月底了。”负责做饭的僧人也开口,以前他们一天可以吃两顿,现在为了顾及那些求食的难民,连他们自己一天也只能吃上一碗薄粥和一个馒头。

      他见过澄觉给猫喂饭,就那样一顿饭半碗都进了猫腹,眼瞅这猫的皮毛依旧水亮,他心里的火气也越是旺。

      “把这猫赶走吧,师兄要是问起来便说是丢了。”年幼的师弟到底也说不出打杀的话来,但这猫确实是不能留了,便是吃的再少,也架不住逐渐空旷的米缸啊!

      澄言听师弟们说完,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蹲在角落的卷耳身上,眼神纠结,半饷才开口:“这是澄觉的猫,去留自是由他来定。”

      大师兄发了话,其他人再有意见也无法反驳,又在屋里留了会儿,直到看到澄觉悠悠转醒才离开。

      等众人散去,卷耳才急切的跳上榻,窝在澄觉身侧,轻声唤他。

      “可是怕了?我无事。”澄觉动了动指节,却还是没有力气抬起手像往常那样去摸它的脑袋。

      澄觉躺了好多天,他其实早就撑过了劲儿,这一倒便像是被卸了所有气力。如今便是下榻对他而言都太费劲儿了。

      为了照顾澄觉的身体,大家把自己吃食的份额都分了点儿出来,整出了两顿米粥给他。

      卷耳的吃食因着澄言发了话,也匀出小半个馒头日日由年岁最小的师弟给它喂着。

      每次小师弟喂卷耳的时候都不免对着它各种抱怨,卷耳听的懂,更内疚了。

      是它害了小和尚,都是它不好,如果它不用吃饭就好了……

      这么一想,它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听绛朱姑姑和雪雀婶子的话好好修炼辟谷。

      想到荒废已久的修行,卷耳却突然清醒了过来,如果它现在辟谷修炼是不是也不算晚?

      卷耳开始自己找机会流出禅房,可心里惦记着澄觉,也不敢跑开太远去,只偷偷找个偏僻的地儿,展开自己的八条黑尾修炼起来。

      因为喂卷耳的事情落到了小师弟的身上,他对卷耳的关注自然也就多了起来。这日他照例端着吃的送去澄觉的禅房,却发现卷耳不在,一想到师兄正是因为喂养他才变成现在这样,虽然有心赶它,却也怕它真丢了,唤了它几声都听不见回应便也有些慌,当即又叫了些人,开始在寺里找起来。

      这小猫要是在寺里迷路了还好,若是自己偷偷跑了,师兄这般付出可就真是喂了畜生了。

      小师弟喂了卷耳数日,对它也算稍有了解,知道它最是喜欢躲在各种角落里,便开始往便宜的地方找去。

      他找了大半个时辰,暮色降至,天很快就会彻底黑下来,到时候怕是更不好找。

      终于他在绕回到澄觉禅房附近的一处草堆里隐隐看见正端坐着的小黑猫。

      小师弟连忙冲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唤着卷耳的名字,可待走到近处,他却睁大眼顿住了脚步——

      只见卷耳身上拢着荧光,更令人心惊的是它散在身后那好几条黑乎乎摆动着的尾巴。

      “妖!妖孽!”小师弟一步步后退,大声的吼叫着,然后害怕的转身跑去叫人。

      可卷耳对此却一无所知,它正沉浸在修炼之中,感觉到胸口一团火热,似是有突破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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