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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尧山镇(三) ...

  •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三年,一个寒风凌冽如刀子的冬天,神仙又进了张豹的梦,这回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神仙说他要死了,在享他丫头做官儿的福之前。
      看着躺在床上的张豹,气息奄奄,眼神虚晃着,盯着油灯,似乎很不甘心,咯了半盆子的血,就是不肯咽气。
      张芝翦有些愧疚,还有些说不出的酸意。其实这三年,她觉得自己也没学啥有用的东西,就练了一手字。
      她现在写得一手好字,先生说秀气之余也还透露着一股锋利,有些功夫在里头,同龄人中算是拔尖。
      可就这能够谋条活路?甚至是让她爹享福?福还没享,盼望着享福的人就要死了。
      张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想说话,但张不开嘴。眼看着眼珠子要翻了,张芝翦上前去,正准备嚎几嗓子,张豹又头一歪,陷入昏睡。
      这一睡就是三天两夜,做尽了前尘往事,富贵繁华的梦,一生的豪门路都在梦里走完了。
      天虚虚亮,张豹又醒了,精神好了许多,眼里也十分平静,他盯着床前打瞌睡的张芝翦,看了很久。
      这女儿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仔细瞧过,挺周正的,其实。
      知道自己要死了,该享的福也过了一遭,就没那么怕了。神仙还给了多的时间,他看着张芝翦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栽瞌睡,终于点醒了,就收回眼,叹了声气道:“我是想不到你的福气啦,不过我也值,见过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就指望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我去了以后,你就在村头给我打个水木棺材埋了就成,还有.....别太伤心”。
      张芝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宽张豹的心。改跪到地上,眼睛尽量不看张豹,偶尔避不可避撞上了她爹的眼睛,又有些不习惯,就撇开头盯着桌岸上的油灯。
      灯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油,按理早该熄了,一撮儿火星微微弱弱的还发着亮,硬是撑到现在。
      她侧头随着起伏的火苗,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现在该看哪儿。顺着左摇右摆的火星,心也是起伏上下,该跟张豹说些什么告别,好让他安心的走。
      但想一想好像觉得他死了和或者活着都一样,也许他走了,自己该受的苦,挨的罪还少一些。
      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端起桌上一张干巴巴的饼子:“爹,吃饼吧“。
      张豹头没动,嘴上道:“不吃啦,给你吃。“说完他又盯着张芝翦。
      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丫头,虽然是他的亲丫头,但总和自己不亲,等咽气了也不见得会多伤心。
      到底是没了照应,张豹看着张芝翦看久了,眼睛开始泛酸,接着又心疼的挤了几滴眼泪,直到滑到嘴角边,他才意识到,用指腹擦了擦眼角,愣是盯了半晌指腹上的湿润,这东西有多少年没流过了。
      跪在地上的张芝翦硬梆梆地磕了几个头,想了几圈,床上人是亲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在她爹还没闭眼的时候哭两声给他听。可张了有嘴哭天抢地的心思却发不出声来,想了想又作罢了。
      眼看着张豹眼睛又要闭上了,张芝翦掷地有声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豹眼珠子瞪开了,望着张芝翦点点头道:“我死后你去咱院子里的柳树下把钱坛子挖出来,那是你娘走前留给你的,”说着他干笑了两声继续道:“我就是想喝酒的时候挖点儿出来解解馋”。
      这时才明白她爹哪里来的钱给她读书,那是娘跟新相好的走之前给留下的,怕自己跟着他吃苦。
      可按照张豹的德行,居然还剩了钱给自己,张芝翦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又一会儿,张豹想起来他的宝贝疙瘩,张芝翦两步跪到床头上,单手一捞,盒子就落在手中。
      她将盒子放在张豹面前想要解开锁,张豹拦住道:“这宝贝留给你。它要是作浪,就用柳条抽它”。
      张芝翦看了眼张豹半闭不闭的眼睛,捧着手里的盒子觉得莫名。
      院子里明明是棵大槐树,她想了想没做声。觉得她爹这是快走了,犯糊涂。
      末了看着张豹快要闭上的眼睛,她没忍住问了句:“爹,你真见过柳树洞里的神仙?”
      张豹吐了最后半口气,没能回答她。

      等张豹彻底咽了气,身子凉透了,张芝翦才站起来。她看了眼桌上的油灯,熄了。
      又灌油把灯点燃,举着油灯走到院子里的槐树下挖他爹说的钱坛子。地上有新土翻过的痕迹,张芝翦挖了不深,一个泥土罐子便露了头。一打开,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将灯举近些,再一照,映出里面的冷光来。
      她抱着坛子走到门口,没进屋,一股脑把坛子底朝天倒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几串钱,又摇摇钱坛子,空了。这些钱只够给张豹下地,或许还能余些钱,张芝翦仰天一看,不见星河啊。没有月亮和星星就算了,这一仰却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一把站了起来,踱到挖坛子的地方。
      她家院子里种了十几年的老槐树竟然在寒冬季节抽出了柳条,粗壮的枝干分条张开,上面零星的嫩绿俨然一副开春后就要冒新条的样子。
      这槐树咋还能变种成柳树呢。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张芝翦在村头打了棺材,找了几个要饭的给李豹寻了一处山头,下地烧了纸钱,等到要饭的拿了钱串子都走了,她立在坟头站了会子,直到冒起了雪才往回走,顶着鹅毛大雪,她边走边哭,想着以后自己卖字为生?

      还剩一点碎钱,张芝翦摸了摸转身回家。
      回到家里,又站在老槐树下盯了半晌,直到饿才转身进她爹李豹的屋子。
      吃了干饼,昨晚张豹没吃的。吃完收拾好厨房,又回到张豹的房间。
      照常拿出装张豹宝贝镜子的盒子,用干净的布擦了擦盒面,手几次擦过铜锁,张芝翦想了会儿,起身拿钥匙打开盒子。
      她低头一看,镜子平平静静的躺在里头,不声不响,毫无异样,也不知她爹让用柳条抽谁,张芝翦伸出食指敲了敲镜面,鸣音回响,异常清脆。
      把镜子拿了出来,也没照,只是擦了擦镜背,这镜子照不出像来,人和物件都不行。
      可怎么那天就照出了狐狸脸?如此宝贝,典当行的人怎么就不识货。还是说把它当成了哑镜,照不出物相来。
      这天晚上,张芝翦没睡,揣着一个不知是废是宝的东西,在李豹房里坐了一夜。
      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以后不能杀人放火走错路,如果遇到对自己好的人也要百倍的还回去。
      那天早上如往常一样,打水做饭,将镜子放进背篓,张芝翦出了门,只是这一走便是走出了尧山镇,进了尧山县,要是盘缠够,她只怕是要走到京城去。
      在县里逛了大半圈,有些饿了,掂了掂荷包,张芝翦长叹一声。决定用剩下的钱吃顿饱的,尾随几个人走进了一家小摊。
      放下背篓要了碗最普通的面,刚刚外面也没挂牌子,第一次进城,也不知道荷包里的钱够不够,这面吃的不是很舒心。
      连着张望了后面下厨的地方两回,是真有些饿了。小二去了很久也没有个回音。
      “诶,我的面怎么还不上!后面来的都要吃完了!”一道颇为凶气的声音在张芝翦旁桌响了起来。
      “哎,来了”蓝衣小二这才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连声讨好的笑道。
      “您的马上好,小的再去催催”。
      张芝翦看了一眼,诶,这是欺软怕硬的主。
      看着快要消失的小二,她忙声加道:“小二哥,还有我的”。
      声音有些小,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等到前面催面的人吃完了,张芝翦的面才端了上来。
      正是吃饭的时辰,小摊子生意很好。蓝衣收拾了几拨桌子,有些累了,意兴阑珊的开始跟桌边上的客人摆龙门阵。
      吃了几口,面的味道很不错,清爽可口。
      “小二,还有位子嘛”,走进来两个人,看样子是对夫妇。
      蓝衣小二抬了抬眉头,还有一个桌子没收拾。上面堆了两个碗三个汤盘,有些汤撒在桌上,滴滴答答正往地上滴。
      呃了几声,也没有上去收拾的样子,他慢吞吞的压低声音道:“您得等会儿,要不...”。
      话没说完,夫妇二人转身出了棚子。
      张芝翦吃完面,坐在棚子里又开始寻找蓝衣小二,他不久前被叫到后面去没了踪影,现下没人收钱。
      旁桌的扔了银钱在桌上,直接走了。
      刚刚那人吃的牛肉面,张芝翦觉得自己这钱够,也放在桌上转身出了棚子,准备在对面的石凳上歇息一下再自谋生路。
      约莫半柱香,张芝翦看见对面面棚子里的蓝衣小二走出来了,手上提着半袋子东西。
      她凑上去,听到蓝衣小二嘴里骂骂咧咧的,便小声问道:“请问小哥提的是什么,可以卖些给我吗?”
      “盐巴!”蓝衣小二横了她一眼,提着半袋子盐巴急冲冲的往人多的街上走了去。
      又回到路边失了会儿神,瞧着天色越来越晚,张芝翦向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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