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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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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觉得这几日长公主的脾气很暴躁,就像半年前那次一般。
和府里门客议事的时候倒好,等一闲下来,整个人就焉焉的。不是一个人出神,要不就是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啥事都提不起精神。
好不容易去花园子逛了逛,倒把园子里的花从前到后都挑剔了一遍。吓得管花的婆子给她和浅草偷偷地塞了不少好处,只求着她们在长公主面前说句好话,唯恐被发落了。
按理说,主子们挑挑下人的毛病,也没什么过错。
只是景云然平日恩威并重,对下倒不苛刻,在府中向来是个温和的名声。如今这般反常,更是让下人们惶恐不安,一个个都紧着精神当差。
白苏觉得是和那晚长公主到书房里找东西的事情有关,她私底下和浅草琢磨了许久,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浅草还借着送东西的由头,往鲁巧巧那里走了几趟,只说要看看她写字有没有进益。
鲁巧巧听了倒是没什么异样,反而兴高采烈地把她最近学的写的东西全部摆了出来,虚心地同浅草讨教。
浅草借机翻了翻,也没有找到白苏口里说的那份东西。
两个丫头原怕当真丢了什么重要的书信,惴惴不安了几天,见景云然除了心情不愉,倒没有过多追究,两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另一半就是景云然的异样了。过了两日,连周留芜都察觉到了。
大暑刚过,日头比以往更大,周留芜只当景云然是苦夏,吩咐了厨上做了不少消暑的东西来。
只是不见效。
身边的丫头和姑姑在身后干着急,府里的下人也是胆战心惊。景云然哪里不懂,怕自己脾气一上来迁怒到旁人,后面几天景云然索性待在屋里哪也不去,没有重要的事情,连门客也不见了。
这让身边服侍的人更加心急。
“公主,今日就戴这个如何?”景云然坐在菱花镜前,浅草正拿着前些日子刚打的一副金镶红宝头面,对着她头上的抛家髻比划着,一边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您用这头面正好。”
“嗯,就这个罢。”景云然听了浅草的话,微微抬了眼往镜子里瞧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多在意。
今天是长宁公主长子的满月礼,皇帝也十分的高兴,这是他的第一个外甥,当着长宁驸马的面说要办得隆重一点
景云然做为姨母,不出席就说不过去。
白苏拿着两套刚熨好的宫装,原打算问景云然今儿个要穿哪个,得了浅草的眼神示意,倒自己拿了主意,选了一套茜色金丝织锦牡丹暗纹宫装,往主子面前一摆,果然听她说好。
两个丫头手脚利落地伺侯着景云然梳妆打扮。
景云然站在西洋穿衣镜前,白苏正半蹲着给她系宫绦。
浅草趁着给她整理衣领的时候,看了镜中的景云然一眼,见主了脸上没个笑意,颇为忧心地劝了一句:“您这样上门给长宁公主贺喜去,人家说不定不乐意您进门呢。”
只有真心为自己想的人,哪怕冒着被责备的风险,也要出口劝谏。也只有真心为自己想的人,明知道不合适,却会因为心疼自己,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规劝。
因为这样,所以景云然对着浅草,反而比白苏更亲近一些。
浅草见景云然虽然对着镜中的她微微一笑,可眼里显然没有笑意,在艳丽的妆容下,反衬得有些凄凉。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不妥,还是开口道:“要不然您随意说个由头,今儿个就不去了。”想必长宁公主也不会怪罪的,长公主这副样子还在家里歇着反而好些。
景云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然下去了。
不就是一张信纸而已,何必这般怅然若失。景云然在心中开解自己。
她想起皇帝折子里的批复,鲁召青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从三品定远将军,
景云然又暗自讥讽了自个儿一句,你这般牵肠挂肚的,说不定人家在边关正美人在怀,逍遥自在呢,哪里能想起你来。
想到这里,又是一股悲伤翻涌而上,景云然屏着呼吸克制地把它压下去,却发现自己险些憋过气去。
她掩饰地对着镜子展颜一笑,哪怕自己都觉得勉强,却依旧装着轻快的样子道:“不必了,走吧。再晚就迟了,本宫的小外甥恐怕要不高兴了。”说完,就自己打前往外走。
两个丫头惊恐地对看了一眼,心中更替景云然担心,长公主这样子,看着比前两日更糟糕。
这样子还不如不去呢。
浅草和白苏见景云然已经走出好远去,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心中却有些惶然,今儿个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等上了马车,景云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脸上虽然不带笑,却没有之前的勉强,两个丫头看了,才稍稍地放了些心。
己时时分,日头高悬,偶尔还能听到挑担郎尖长的叫卖声。
等马车从角门出来,经过长公主府门时,却传来一阵热闹。
说话的人应该是门房的人,显得挺高兴,一个接着一个,声音此起彼伏,传到安静的马车里,显得有些喧闹,景云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长公主府门什么时候成了聊天的地儿了?
“哎呦,是你这小子回来了。”外头跟车的陈来福显得很也高兴,远远的也和那群人寒喧了一句,显然认得其中什么人。
浅草偷偷觑了景云然一眼,见她柳眉微蹙,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心里暗骂了陈来福一句。这个时候不把那些开小差的门房训斥一顿,反倒跑过去凑热闹,简直越来越不中用了。
她一面想着回去要向陈大海告陈来福的状,一面轻掀了帘子的一角要打发个人把陈来福喊回来。
景云然下意识地看过去,那个熟悉的背影一下子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她从浅草的手里抢过车帘子,一下子猛地掀了开,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想要证实自己一定是思念到眼花了。
帘子底下的流苏打到浅草脸上,浅草不知道景云然是什么心思,连忙对着外头赶车的人喊了一句:“停车!”
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门房那群人的注意,方才的寒暄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陈来福转身就往马车方向小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个人,一身戎装,日头照在银白色的铠甲上,显得十分的刺眼。
“公主,是鲁侍卫回来了。”陈来福的声音十分的愉悦。浅草知道,鲁侍卫在府里的时候,和陈来福关系不错。
陈来福刚躬身向景云然禀了一句,后头那个人就单膝跪在地上请安,声音沉厚却带着让景云然心痒的磁性:“末将鲁召青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大安。”
景云然握着帘子的手不住地发抖,方才千辛万苦才平复的心情,一下子翻江倒海,汹涌而来,将她吞噬,让她痛不欲生。
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她的掌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失态,可她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景云然没有喊起,鲁召青虽然还跪着,却抵挡不住心中的想念,自己抬起头来,仰望着她,带着一种难言的诚挚。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般明艳动人。
鲁召青一边想着,一边贪看着景云然。日头下,她原本赛雪的肌肤在日头下显得更加莹白,琼鼻俏丽,两颊带着粉晕,丹凤眼里的薄怒和紧紧抿着的朱唇更是让他心神荡漾。
她在生气。所以她对自己的出现还是带着情绪的,不管是好是坏,眼下都能让鲁召青欢喜,至少她的眼里有他。
鲁召青是今早上进的城。吴健在他的频繁的催促下,硬生生地把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一天。只不过不凑巧的是,等他们到了城外,已经是城门落锁的时辰。
一行人没得法子,只能找了个旅店,随意将就了一晚。
鲁召青吃了吴健好多报怨和拳头,可他不放在心上。
他的心已经飞到了长公主府里,歇在了她的身边。他的思念随着进京的路程愈短,发酵得愈厉害,如今已经快要到无法承受的的地步。
鲁召青兴奋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脑海里闪过千万种与她见面的情形。
只是他还有任务在身,所以一大早进了城,他先赶到定北侯府,把徐念孝信交到了定北侯夫人和长子的手中。
还耐着性子同定北侯夫人和世子交代了徐念孝的近况,又婉拒了定北侯世子的相留,马不停蹄地往长公主府方向赶。
饶是如此,等他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己时了。他正准备让门房通报,没想到门房的人倒把他认出来了,这一耽误,居然在这里碰上了长公主的车驾。
她显然是要出门应酬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耐烦用长公主的仪仗,低调地坐着一辆大马车。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鲁召青明知道自己这般看着她,是大不敬的,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很想她,可她有想过他吗?鲁召青又想起了怀里的那封信,简直烫得他心口发热,嗓子发干。
鲁召青直直地望着景云然,那和“终于”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朝景云然笑了笑。
眼前的俏人儿终于发了话,那道让鲁召青魂牵梦绕的声音平静地道:“哦,原来是鲁侍卫。”
声音不闻一丝波澜,方才的那些悸动仿佛是他的错觉。
鲁召青看着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手上的帘子轻飘飘地放了下来,那抹俏丽的身影被掩在车帘后。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听到车里的丫头吩咐了车夫一声:“走吧。”
车轱辘响起,慢悠悠地从他眼前经过,碾过他的心,碾过他的欢喜。
可他的心,依旧不死的跳着,等着她的回眸,等着她再看他一眼。
“兄弟,你自个儿保重,兄弟我回来再讨你的酒喝。”陈来福在他耳边迅速地道了一句,随即快步跟上马车。
等景云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门房的那几个人才跑了过来,连忙把还跪着的鲁召青扶了起来。
“鲁侍卫你可别放在心上,听里头人讲,这几日长公主心情不大好。”其中一人见鲁召青脸色不大好,连忙劝道,“你只是运气不好,正好给撞上了。”
旁边有人连声附和。
“别说这些个。”一个资历较高的人打断道,“方才说到要让鲁侍卫请客呢,可别轻易饶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