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番外六：这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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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晚上方才下了一场大雪。留候府邸一名小厮行色匆匆往外院疾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小厮的嗓音在万籁俱静的雪天清晨显得格外突兀，震得门前压在红梅枝头的积雪都簌簌地掉落下来。
小厮一口气跑到门口，不防脚下一个打滑，哐当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仍旧对着里头正在更衣十五岁的少年焦急地喊：“不好了世子！”
少年嘴角微微弯起，还未说话，身侧一名随从已经朝小厮呵斥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什么叫世子不好了？！”
小厮赶忙爬起来，顾不上搓屁股，跪下立刻扇了自己两耳光：“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必如此，你起来吧。只是雪天路滑，你们当差还是小心些别摔倒的好，”少年连忙抬手制止他的动作，自己系好披风转过身来，温声问道，“我让你跟着小公子，这么急可是小公子有什么事？”
这名小厮是前几天才进的留候府，虽然他早就听闻留候世子张不疑有其父遗风，温文儒雅，从不苛待下人。此时还是不免因为对方温和的态度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见对方如沐春风地含笑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脑中有点晕。听对方提起小公子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连忙惊慌道：“小公子不见了！留了封书信说是要离家出走。”
张不疑轻轻点点头：“嗯。”
小厮有点懵，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似的，他立刻想到之前他老母亲叮嘱过某些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赶紧不说话了。
张不疑没看地上的人，也不知道短短时间他心里对自己的看法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只对着身边的随从道：“走罢，去看看。”
随从急忙跟上，三人很快就到了院外。张不疑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左右看了一圈，直接问道：“小弟，这次又是怎么了？”
屋内没人应声。小厮还奇怪，世子这是在和谁说话？小公子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你再不出来哥哥可就进宫去了。”
依旧没人应声。
张不疑叹口气，十分为难道：“爹爹和娘亲将你交给我，你不听话那我就只好写信告诉娘亲，让她亲自回来管你了。”
房檐上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你骗银，娘亲心里只有坏爹爹，才不会管我呢。”
话还没说完，张辟彊就被他哥拎着脖子下去了。
张辟彊泄气又委屈道：“哥哥......”
小厮看得目瞪口呆，身边的随从已经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去，把相处的空间留给兄弟俩。
“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
明明他都让人把梯子收走了呀，他哥怎么又抓住他了？
张不疑一挑眉，神情像极了张良，想到方才看见雪地上有他弟弟进去的一串小脚印却没有他出去的脚印。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他的傻弟弟，只好笑着伸出手比了个五：“这是你第五次离家出走。”
张辟彊小脸一扭：“哥哥和爹爹一样是大坏蛋！”
坏蛋哥哥张不疑继续好笑道：“娘亲说要带你一起走，可是你自己不去的，怎么今天又后悔了？”
张辟彊几乎是下意识反驳：“那我还不是......”
“嗯？”
张辟彊看着他哥，忍了忍，算了。他爹娘跑出去玩，他娘非常想带着他们兄弟俩一块儿走。还不是他哥不愿意离开咸阳。加上他爹忽然十分惆怅地说哥哥一个人看家实在是有些孤单，他一心软不就留下来了吗？
张不疑抱着弟弟放在腿上坐下，那张和他们的娘亲长得几乎一样的脸上还挂着两条宽面条眼泪留下的痕迹：“今天怎么了？昨天盗跖叔叔来你不是还好好的？”
不说还好，一说张辟彊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盗跖叔叔说，说娘亲和坏爹爹才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哇.......”
张不疑哭笑不得：“那我告诉娘亲让她回来？”
张辟彊面色一变，打了个哭嗝，扁着嘴道：“不.......不行，啊，娘亲，会，会伤心的。”
外面的随从望着天，小公子从小就黏着夫人，因此总是和侯爷过不去，侯爷会带上他才奇怪了。可怜的小公子还不知道，和侯爷争夫人必定只能是被完虐啊。
张不疑用袖子擦着他弟弟的眼泪鼻涕：“娘亲离开爹爹就会难过，弟弟忍心看娘亲不开心吗？”
张辟彊又打了个嗝，连忙摇头。
没一会儿，屋内的人就已经被哄好了，张不疑这才出来。是啊，娘亲会伤心的。张不疑小时候就懂了，他们的爹娘都爱他们如生命。可是对于他爹来说，他娘就是他爹的命。这些年他爹娘其实没过过多少平静的日子，在下邳总要防着被通缉，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意外有了辟彊过后他爹娘又分开了许久。如今两人好不容易能够好好相守了，他又怎么忍心和弟弟去打扰他们。
玲珑和张良相拥站在一个山头，忽然打了个喷嚏。
张良连忙将她的披风拢了拢，关切道：“可是冷了？”
玲珑趴在他胸前，总觉得今天耳朵发烫，像是有人在念叨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担心道：“会不会是不疑和辟彊有什么事？”
不疑就算再稳重也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
想到昨晚收到的来信，张良面色不改道：“不会，家中有仆人，还有二师兄和张苍师兄照应着。况且我们还有十来天就回去了。而且，颜暖每日都会上门，有事早就坐不住了。”
“嗯......”玲珑靠着他，也笑了。颜暖是颜路的大女儿，和不疑也算是青梅竹马，自从不疑回到自己身边，颜暖三天两头就往玲珑家跑。
颜路如今在咸阳开了一家药铺，而伏念和荀鱼回到桑海开了一家书院。张苍是韩非和李斯的小师弟，也是荀况最小的弟子，早些年一直在秦朝做御史，也是他一直在给张良暗中传递消息。
而后来他归顺了刘邦，现在已经是丞相了。而自家倒好，没一个人愿意做留候，最后只能不疑勉为其难地接替了。
想到后来不疑似乎也会被贬，玲珑之前还担心过。后来看不疑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做派后，玲珑丝毫不怀疑他这是自己想撂挑子。
至于颜暖和不疑，老母亲玲珑也只能辛酸表示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寒风凛冽，这里的风光却很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奇峰险峻，一旁的马尾松树上挂着亮晶晶的冰棱。
玲珑忽然想起来：“扶苏兄长说这些年他暗中走访，知道邻村清溪村有学子当年将儒家典籍藏在了墙壁中保存下来，可是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也一无所获，会不会消息有误？”
张良轻轻摇头：“不会。”
玲珑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等待下文。
“当年的儒家弟子，只有一个人是清溪村人。”
玲珑心头忽然有了一些感应：“是子聪？”
张良点头：“嗯。”
她沉默下来，要保存这些书籍，首先要对儒家典籍十分熟悉。其次，这个人必定一早知道要焚书，才能早做准备。然而，子聪为什么会知道嬴政要焚书呢？
她叹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呵出一串白雾：“当年你便知道是他么？除了子婴，另一个能经常接近藏书楼的就是子聪了。”
张良没回答，只是就近吻了她额头一下，柔声道：“别想了，说好这次是陪你出来散心。”
他半生都在为了天下操劳，如今却还记挂着她的愿望，要陪她走遍大江南北。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她最想去的地方只有他的身边。
“等儒家典籍之事办完，明年夏天我们可以去蜀地看看，听说那里风光也很好，不过就是道路难行。不方便带着不疑和辟彊。”
张良慢慢说着话，语气还真有那么点遗憾，好像真的十分遗憾不能带上孩子似的。
玲珑有些好笑，却没拆穿他，只轻声应道：“嗯，好啊。不过等孩子们大了，我还是想回下邳去。”
张良点头，沉吟了一瞬，笑道：“此处其实也不错，想必夏天风光也很好。”
玲珑很是认真地考虑，随后笑道：“我也很喜欢这里。”
这里地势偏僻，想必也很少有人会上来打扰。不论在哪里，只要他开心就好。
这些年她时不时就会想，如果天下太平，他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呢？他想做什么呢？他的愿望又会是什么？他没说过，她也不曾问过。不过还好，他们还有时间慢慢去寻找。
两人往前看去，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雪，万里江山好像一幅画卷。半晌无言，她忽然轻轻抱住了他。
“子房......”
“怎么了？”张良眼中荡开一抹柔情。
玲珑放在他腰间的手收紧，饱涨的情绪充盈着整个胸腔，她停顿了半晌，最后紧紧拥抱住他：“辛苦你了……”
这些年。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番外六：这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