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55、055

　　三年后。

　　柳燕回老婆生了一个儿子，他嘚瑟地给蒋东宁传图，小脚丫子、小白手，左右来回上下拍了十几张。

　　给蒋东宁去电话质问他有没有看照片的时候，被蒋东宁吐槽：“那几根稀疏的头毛，有必要拍得这么清楚？”

　　“呵呵。你这是羡慕嫉妒恨。”柳燕回从来都这么自信，“我儿子以后英俊潇洒，不知道多帅。”

　　蒋东宁坐在如茵的绿草坪上，红白相间的毯子上放着水壶、一台手机、女式包、一把阳伞。

　　巨大的绿树遮住所有阳光，这个炎炎烈日下，他感觉到一阵阵清凉，不远处，曾豫正在和两个男孩子玩耍。

　　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大，洋娃娃似的白皙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你呢？准备生一个吗？”柳燕回终于绕到正题。

　　他这两年被蒋东宁的妈妈，他的姨母快逼疯了——主要是让他帮忙说服蒋东宁生一个孩子。

　　“不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柳燕回当然知道，所谓的现在这样，就是和曾豫一起收养了两个云南边陲的双胞胎孤儿。“你的万贯家财呢？你这引以为傲的优秀基因呢？都不准备要了？”

　　阳光底下，曾豫被两个小娃娃牵着慢慢走，看上去既和谐，又幸福。

　　“钱？你要吗？”蒋东宁正经盘算了下，“我的，我父亲的，我母亲这边的，加上，可能帮你在全世界各个地方都开满诊所。”

　　“神经病！”柳燕回没好气。

　　“别劝我了。”蒋东宁轻叹，“没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柳燕回没说话，他不擅长劝说蒋东宁，尤其是与曾豫有关的一切事。

　　那年从他的医院转出，曾豫直接被送往英国接受治疗。柳燕回当然听李立涵说过，蒋东宁衣不解带地跟着照顾，但曾豫的病况越来越差。

　　求生欲望一旦失去，那么活着只是一种状态，而不具备任何意义。

　　尤其是大脑神经控制了身体，一旦对死亡的渴望超乎寻常，那么身体就会缓慢地进入一种类似于慢性自杀的状态。

　　所以，那场手术还是在柳燕回的预期中到来。

　　他最好的朋友，厉承南，知名的脑神经专家，也被邀请前往手术室，和欧洲几大行业顶尖医学专家，一起完成了曾豫的记忆摘除手术。

　　当天，柳燕回接到厉承南的电话，“燕回，我可能见证了一次人类历史上最完美，最无瑕，最彻底的记忆摘除手术，完全没有影响到任何神经！”

　　这意味着曾豫除了那部分记忆，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吃饭、说话，甚至拥有七情六欲。

　　对这些神经医学的疯子，不置可否。柳燕回不咸不淡地恭喜他又精进一层楼，厉承南却表示自己要在德国实验室做一个课题，随时欢迎他绕路过去打扰。

　　挂了电话后，柳燕回自己办公室窗外的那棵树，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直到他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任何好的方法。

　　但，这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有朝一日，她会不会知道一切，会怪我，还是会恨我，都已不再重要，只要她活着，这样健康地活下去。”

　　万里碧空，青草茵茵，蒋东宁这样对柳燕回说道。

　　此刻的蒋东宁，曾经浓眉压眼的威严尽数敛去，深邃的茶褐眼眸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但也许，她一辈子都不再找到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那就让我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遗憾，连着她的那部分，一起活下去。

　　每一个午夜梦回，当我看着身侧，她也会吃吃说梦话，也会甜甜地笑，手总是紧紧抱着我的胳膊，每到这种时刻，我就不再为自己的自私而感觉羞耻，反而觉得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