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罗刹道》淮阴一将

25、。。

　　唐生只觉得自己大意了。
　　当耳膜被震碎时，外界的一切声响远去，心底的声音便越发吵闹。
　　好像无数个人在他脑子里嬉笑咒骂叫嚷，潮水一般的噪音涌来，从模糊变得清晰，伴随着尖锐的笑，言语愈发凄厉。
　　【“你杀了自己的家人…恶心，好恶心，你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居然是…那囡囡一定……走开！走开！滚出去！”】
　　【“别再假惺惺地装好人了！你这个……怪物！”】
　　……
　　这样熟悉的无力感，不该是他现在该生出的想法，可思维不受控制一般，不论他如何沉静下心来，总是会突兀地冒出一个晦暗的念想，拉着他往越来越黑暗的情绪走去。
　　——算了，别再挣扎，就这样等待吧，就像从前那样。
　　——当恶念自觉无趣，它就会离开的。
　　唐生麻木地想，意识沉入黑暗。

　　菲娅妮认清唐生身上的蜘蛛后，沉下了脸，有些许犹豫。
　　寄生谁不好，偏偏寄生在最受不得伤的罗生身上。诺丁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但在这地方混日子的喰种都知道他是管理者大人罩着的太子爷，指不定还是三宝颜的继承者，即便和本人相处下来知道是好相与的，也不在乎自己添点伤，可谁敢真的上手伤人触怒他背后的那位？
　　亨特后撤了几步拉开距离，回头朝素云涛喊：“独狼武魂的那个谁，既然事情办完了就赶紧走，我们马上过来。”
　　既然已经拿到魂环，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接下来把人送回去的事儿就轻松多了。可偏生唐生这一边出了岔子，亨特明显是想让他们先走，他要用喰种的方式解决问题——一种不方便让普通人类小孩儿直面的方式。
　　可没等素云涛开口，斯特林抢先问道：“那是噬魂蛛吧。”
　　她虽然人蛮横了些，但课上好歹也听进去过一些东西，知道噬魂蛛是个难缠的玩意儿。
　　不过到底只是只小蜘蛛，摘下来就好了。斯特林小姐心想。
　　亨特一愣，下意识回答她：“是啊，麻烦得很。”
　　“那我不该就这么逃掉。”女孩推开素云涛拦过来的手，澄黄的第一魂环从脚底升起，“我的第一魂环会有用的，况且，我欠他一个人情。”
　　“哦，那你得小心点，他发起疯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情况危急，见口头阻拦无果，亨特也没精力接着管，话音刚落他便冲上前，弹出的赫子挡住袭向来不及回防的菲娅妮的尾刃。
　　菲娅妮冲亨特感激一笑，沉下脸认真面对面前的人。
　　冷静，菲娅妮，冷静。现在是非常事态，如果不制止他，那么整队都会玩儿完，相对之下的缺胳膊少腿的，不算事儿。菲娅妮心中默念，为自己做好心里建设。
　　做好了这样的思想工作，菲娅妮的眼神坚定起来。她的赫子是半透明的，绸缎一样随着她的动作舒展开，与尾刃兵刃相接时展现出极致的柔韧感，却又能从周遭被那绸缎一样的赫子打出的坑洞知道其杀伤力也不俗，她战斗时就像在跳着华丽的舞蹈。
　　来吧，试一试谁能跳到最后。菲娅妮战意盎然。

　　然而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即便菲娅妮和亨特合力也仅仅只是勉强抵挡住唐生的攻击。唐生在秦鹊的监督下从未停止过对喰种血肉的摄入，再加之魂力的强化，即便身体年龄还处在八岁，体质水平已经处于上层，再加上在摄魂蛛的控制下毫不在惜身体的狂暴打法，竟一时拿他没办法。
　　而唐生仍然无知无觉，依旧是木着一张脸对昔日的队友下着狠手，露出的一只赫眼闪烁着冷厉的光。
　　雇主执意要留下来，素云涛自然不会擅自离开。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作为强攻系的狼武魂，素云涛再耐不下去，眼见着队友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快速增多，他推远斯特林，狼啸一声，第一第二魂环同时亮起，带着暴涨至两米带着深深压迫感的身躯冲入战斗中心，正面牵制唐生。
　　“我来！”
　　“嘭！”
　　两人的拳头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素云涛只觉得手臂被这沉重的力气震得发麻，不得不后撤半步卸力。他暗暗咋舌这惊人的力度，他犹记得上次见唐生还是个被人追杀一爪子拍倒的小可怜，但如今的力量居然比他强化两次的武魂还要高上半分。
　　不过，还是能挡住！素云涛一声怒吼，生生把袭来的蛇尾拍回去。
　　在与素云涛交手个两回合后，唐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后撤两步站定，弓起身体痛苦地抽搐着，蛇尾死死护住他小小的身躯，无差别地攻击周围所有的人。
　　连站得远远的斯特林也躲闪不及，手臂上被尾刃的刀气破开了一道小口。

　　“他在做什么？”攻势渐缓，亨特却感觉到更深的危机感。
　　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压抑。
　　菲娅妮拭去脸上的汗与血，沉声道：“不管怎么样，必须得换个法子阻止他。这么下去只是干耗着，要么是我们先力竭，要么是他的身体支撑不住。”
　　被控制的唐生每一个动作都超过了他的身体所能承受极限，每一次攻击后的反震都让他的身体崩裂出一个伤口，受伤的频率已经远赶不及恢复的速度，身体如今遍布着大大小小被自己崩裂开的血迹和淤痕，让他变成了一个血人。唐生停下来时，血液不要命似的从他身上流下，渗进脚下的土，很快便染上一层厚重的红色。
　　但很快，伤口又强制愈合，与蛇尾连接的位置往上约两寸的地方随即不自然地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唐生的身体里突破出来。
　　唐生因疼痛无意识呜咽着，四条长条状的、类似蛛腿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赫子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却又像是还未熟悉般无力地垂落抽搐着。
　　就像被拔秃了毛，剔光了肉的翅膀，孤零零好不可怜。
　　见状，亨特再次忍不住爆了粗：“你他/妈逗我……”
　　双赫子是少见，但又不是少到完全不了解。在亨特所学到的喰种知识里，双赫子应该是同时觉醒的。像唐生这样的，根本是闻所未闻。
　　强行催生新赫子似乎耗费了唐生大量的体力，他再度站起来时打了个趔趄，神色似乎出现了一丝恍然，连蛇尾的进攻都慢了半拍。离得最近的素云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趁着唐生那一瞬间的恍惚突破蛇尾的防线绕到身后，狼爪一伸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的蛛腿，一脚踹在后心把唐生踹翻在地，整个人的重量落在膝盖上压住后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唐生吃了一嘴混着血的土，他哑哑地嘶吼，蛇尾一转向素云涛脑门袭来。
　　素云涛拿捏着蛛腿来不及躲，远处菲娅妮的援护已经鞭长莫及。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蛇尾生生停在他一尺远的地方就再前进不得。素云涛回头，也传递给亨特一个感激的眼神。
　　“……”亨特别扭地移开视线，他那锁链般的赫子依旧牢牢缠绕在唐生的蛇尾中段。
　　被噬魂蛛操纵的唐生似乎没有收回赫子的意识，四条蛛腿在素云涛的狼爪里挣扎着，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响。不知道新的赫子有什么能力，但是先废掉不让其发挥总没错。
　　于是素云涛毫不犹豫地折断了蛛腿。
　　唐生张嘴，无声地痛呼。赫子动不了就用身体，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头被压制着强行起身，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素云涛怕继续压着人真会出事而有些动摇，膝下的力道松了些许。唐生抓住了机会，侧身翻滚逃出禁锢，反身抬手就要取素云涛面门。
　　完了，这下是真没辙了。素云涛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他知道这次反击自己必不可能躲过，还是本能地抬起手臂想阻挡一二——虽然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挡不住。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一抹浅棕色的细小身影突然出现，似风一般轻轻掠过，连唐生都呆滞了片刻。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道停驻影子时，雀武魂的女孩身上的澄黄光环正暗淡下来，她嫌恶地甩掉手上的蜘蛛，狠狠地踩上几脚。
　　爆浆的噬魂蛛吱吱尖叫两声，就再也没了生息。
　　原来是斯特林，她明白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正面对战，所以在所有人压制唐生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她一直游离在外围，寻找着能使用魂技一击致胜的机会。
　　在她吸收完魂环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明白了魂技的名字与用法——踏青风，大幅度提升速度的技能，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有奇效。

　　与此同时，唐生的蛇尾终于脱力垂下，他单露在外的赫眼涌现出些许迷茫，慢慢褪回原来那漂亮的蓝色眼眸。
　　唐生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喉咙里挤压出些许痛苦的喘息。
　　他的意识尚有些模糊，只觉得好痛，像是又被钢筋混凝土埋了一遍，而且素云涛刚还压在他身上，一整个成年人的体重压得他现在还有些呼吸不畅。
　　想起来了，他之前做了什么。
　　唐生闭眼，蛇尾与破败的蛛腿化作血色烟雾消失了。
　　“……喂？还认得人吗？罗生，罗生？”一直让人发毛的危机感终于消失，素云涛松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把唐生扶起来。
　　虽然知道对于唐生来说，这些伤休息一两天就能完全恢复过来，但照现在这一动就散架的架势还是让素云涛有些无措。
　　唐生半垂着头闷闷咳了两声，很快收拾好眼底情绪抬起头勉强笑着：“云涛哥，我又不是被弄成傻子。”
　　“抱歉，最后是我掉链子了。”
　　拖后腿的滋味真不好受。唐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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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都顾及着唐生身上的伤，众人没留给唐生多少自我否定的时间，只简单包扎了伤口当天出了猎魂森林，找了间旅馆休整一晚便各自打道回府。
　　斯特林小姐把装着肉干的布包还给了唐生。“肉干又老又柴，才入不了本小姐的口呢——不过看在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本小姐就原谅你了。”她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在仆人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抱着布包无奈笑的唐生。
　　原来只是个傲娇大小姐啊。唐生为自己之前单方面的负印象忏悔，怀着轻松的心情推开秦鹊医馆的房门。

　　“你弟弟来找过你。”
　　秦鹊伏在桌案上，不知写着什么一刻不停，听见门口响动头也不抬地说。
　　“好歹也说一句‘欢迎回来’嘛鹊老大。”唐生小声地腹诽，然后把腰间的手令还给秦鹊。“诺，还你…三儿有我的面具，他那么聪明，总归会摸到这里来的。”
　　秦鹊只抬了下眼睛，没吭声。
　　唐生噎了一下，接着道：“鹊老大，过几天我收拾好跟着商队跑一趟吧。”
　　“为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有了点儿猜想，想去实验一下……”唐生急切地说着，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似的，扯过秦鹊桌上的白纸写写画画起来，“关于我的赫子的事。”
　　“我在森林里遇到了噬魂蛛……我当时被控制了，虽然具体的细节我记不清楚，但在那之后我发现我新长出了赫子，刚好也是蛛腿型的。”
　　……而且也自带一个魂环。写到这儿，唐生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将魂环顺手写下来。
　　“我初步推测是，在某些条件成熟时，如果遇到与赫子相契合的契机，就能催生出新的赫子…但是一开始，我的蛇尾赫是作为武魂被召唤出来的，与这个推测并不符。”
　　“那么这个条件是什么？魂力？时间？契机又是什么？与新生赫子相对应的魂兽？还是共喰到某个质变的程度？现在我完全不清楚。”
　　“而这些，只在这小小的诺丁城是无法完全解读的。”
　　“所以我想出去看看。这次是凑巧，但如果不把这些搞清楚，会对我之后的修炼增加难度。”唐生抬头直视秦鹊，郑重道，“而且，宁叔一开始也想让我去他宗门修习的。”
　　秦鹊这才真正抬起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是你父亲昊天冕下要求你留在诺丁城。”
　　“我知道，但是现在三儿还在上学，有师长和学校保护，正是我有空快速提升实力的好时机。我不知道当初父亲与宁叔做了什么交易，不过我知道他希望我能站在最顶端。”
　　“即使这样是违背约定？”
　　“但从长远看这能够收获更大的利益。”
　　秦鹊叹口气：“我知道了，我能让你跟着下一趟商队走，但你最好和你弟说一声。”
　　唐生沉默了一下：“啊，不用了……随便就让噬魂蛛这种小玩意儿上身，现在这样弱小的我可没脸面站在他面前。”
　　秦鹊深深地看了看唐生：“是吗？……比起这种事，有一批货到了，你赶紧去取。”
　　“……行行行，我去取。”见秦鹊这么着急赶人走，唐生心存疑虑，还是转身走了。
　　秦鹊目送唐生出了门，想到某个还在学校里毫不知情的小孩儿，幽幽叹气。
　　这小子哪里是为了提升实力，是为了躲着人呢。
　　秦鹊早就察觉到唐生性格的缺陷，如果唐生觉得做错了事，总是先完全地否定自己，然后逃避——即使其他人并不介意。
　　可人的心态总是复杂混沌的，秦鹊无意干涉唐生的选择，既然唐生选择先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再直面内心，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保障唐生没有后顾之忧。
　　啊啊，好烦，为什么是选我来带小孩。
　　秦鹊趴在桌上，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菲娅妮，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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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巴拉克王国境内某村庄。

　　风中送来马铃声，几架马车组成的小商队从乡村小道尽头缓缓驶来。小村庄日常里向来冷清，热闹只在偶尔有商人路过做生意时才有几日。
　　或者学院招生的时候。
　　是的，这样一个平凡的小村庄有着一个名字奇怪的武魂学院，今天正是这个学院招生的日子，从各地赶来报名的学生和家长们挤挤挨挨地聚在村中心，还有些好奇围观的村民们，相当热闹。
　　商队停在村口，似乎没有进村做生意的打算。只是从车棚里下来了一对少年少女。
　　“王叔，送到这儿就行，这段路我们能自己走，不扰你赶路了。”少年朝队首挥了挥手。
　　赶车的中年马夫和蔼地笑笑，一抽鞭架着马车换了个道，很快消失在路尽头。
　　“唔…生子哥，史莱克学院真的在这儿吗？这左右看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庄呀。”少女踮起脚看向村里，文文静静的脸上却涌现出些许期待。
　　“怎么不信你生子哥呢？虽然看着破了点，但人家是实打实的毕业包爵位的武魂学院，和其他地方比不得……”少年重新扎好在车上抖散的长发，发绳上的水蓝色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斜窥一眼少女脸上的期待，没好气笑道：“况且你这离家出走一趟，不就指着到这穷乡僻壤来的么，宁大小姐。”
　　“嘻嘻。”戳破心思的少女吐了吐舌头，率先跑进村子。
　　少年笑叹着摇摇头，突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不枉他特意把某位大小姐哄来这里……和弟弟分开太久了，连在空气中嗅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都令人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