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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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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京玉河畔的太玄阁飞檐反宇、气势雄壮。
它是大明国师的居所。
明耀十八年三月初四的这一天,辽王世子的马车停驻在太玄阁门前。
萧靖懒得下车,便叫他的鹰犬前去叩门。
那名世子殿下的侍卫傲慢地走到阁门前,抬腿,一脚踢了过去,“开门,快开门!”
“吱嘎!”
门开了,开门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
道士抬眼看见阁门外的光车骏马,神情就不太好看。
奢华至极的马车,迎风招展的辽字王旗,再联想到某人入京,车内“大人物”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黑衣侍卫趾高气扬地对道士说:“小道士,快去禀告你们国师,让他出来为我们家殿下算命。”
让国师纡尊降贵给一个藩王世子算命?
此事他们如何能答应!
两个守阁道士的脸色登时就变得铁青,刚打开的阁门又被他们重新合上。
任凭侍卫怎么踢,年轻道士都没有再开门。
那侍卫只好无奈地退回马车前。
“既然请不出国师,那本世子就辛苦一下,亲自进去找他吧。”身着白袍的年轻俊哥儿走出马车,淡淡开口道。
太玄阁的阁门开了,不过是被辽王世子的侍卫们合力撞开的。
守阁道士大惊失色,他们知道马车内坐着的是辽王世子,故其鹰犬踢门并提出无礼的要求时,两个小道士只是重新将门合上,不敢对世子的恶奴怎么样。
辽王世子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他们早有耳闻,若是他们打了世子的手下,那萧靖岂会善罢甘休?
虽不愿当缩头乌龟,但也只得如此,毕竟他们对那个世子毫无办法。
两个小道士想,辽王世子吃了闭门羹,总会识趣地退去了吧。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萧靖竟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
他……他居然敢……
敢强闯国师居住的太玄阁!
年轻的守阁道士想要阻止世子恶奴前行的步伐,但萧靖的侍卫足足有数十个,皆是身材魁梧的壮汉。面对这样的阵势,就凭他们两个瘦弱的小道士,哪里能拦得住?
只坚持了片刻,两位年轻道士便被推倒在地。
陆陆续续又有道士从太玄阁二楼下来,不过由于世子殿下鹰犬众多,这些道士对萧靖根本构不成威胁。
须臾之间,太玄阁道士皆被打得人仰马翻。
太玄阁一楼供奉着三尊神像,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萧靖不信神,自然也不会去祭拜他们。世子殿下略微扫视了一眼这座木制阁楼,寻得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他吩咐侍卫守在此地,自己则扶着栏杆,往楼上走去。
太玄阁二楼高悬着历任国师的画像,萧靖只瞧了一眼,便直奔三楼而去。
本朝国师就在那里。
太玄阁三楼的窗户紧闭,因此显得格外昏暗,好在三楼正中的一张紫檀香几上,摆着一盏烛灯,让世子殿下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紫檀香几旁,一位颇具出尘之气的中年道士手捧一幅字画,席地而坐。
萧靖一言不发,默默走向这个中年人。
感知到萧靖的到来,中年道士放下手中字画,起身,望着靠近自己的年轻人,峰眉渐皱。
世子殿下的目光也愈发的冷。
形势剑拔弩张。
突然,太玄阁三楼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琴叔!”
“靖儿!”
两人抱了好一阵子才松开,中年道人细细打量着萧靖,笑道:“好小子,十八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俊俏,真人比你寄给我的画像好看太多,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没想到小时候相貌平平的你,会长成一个美男子,果然是男大十八变啊!”
“琴叔也比以前更有气质了。”萧靖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
他眼前的琴叔,正是大明当朝国师——白书琴。
在辽王还是大皇子的时候,白书琴与萧阳便是至交。
萧阳就藩辽地之后,两人虽未能再见面,但书信往来却从来都没断过。
世子殿下幼年时,白书琴就喜欢好友的这个孩子,在他与辽王的书信中,可没少提及他萧靖。
萧靖也会在书信中与琴叔说上几句,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就愈发的深厚了。
白书琴算是京州城中与萧靖最为熟稔的一个人,是以世子殿下抵达京州第一个拜访的,就是大明国师。
“你小子真不够意思。”白书琴指着萧靖的鼻子,笑骂道:“现在才来看我,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叔啊?”
萧靖满脸无辜,“琴叔,你这可就冤枉侄儿了。我到京州,第一个来看的就是叔叔你啊。”
白书琴负着手围着萧靖转了一圈,笑眯眯道:“但我听说世子殿下到达京州去的第一个地方,可不是我太玄阁,而是青楼啊。”
“琴叔,别人不知道内情,你还能不知道吗?”萧靖苦笑道:“如果可以,我宁愿第一站是这太玄阁,可为了维持纨绔世子的形象,我首先要前往的,不得不是那青楼啊。”
白书琴摸了摸下巴,戏谑道:“怎么,你不喜欢青楼?可京州有传言说世子殿下在青楼连御百女,纵欲过度,翌日就连走路都困难,还得要侍女扶着,才能出得了青楼的门……”
他绕到萧靖身后,敲了敲世子的腰,勾起唇角,“这可完全不像不喜欢青楼的样子。”
“哎哟。”萧靖无奈地叹了口气,“琴叔你可别再调侃我咯。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御百女,纵欲过度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至于真相嘛……”
世子殿下满脸凄苦,“说出来都是泪,不提也罢!”
白书琴笑意更胜,“那我还真想听听。”
琴叔想听,他萧靖还能怎么办,只得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白书琴。
明耀十八年二月三十那日,世子殿下满怀期待地带着迷魂香,步入青楼。
萧靖并不喜欢花天酒地,但能住青楼他还是无比开心的,毕竟京州辽王府的硬床,哪有青楼的香塌睡得舒服?
可谁知那晚凰舒竟不让他睡觉。
这还没完,凰舒说要营造出连御百女的场景,仅将姑娘们全都迷倒是不够的,还留有破绽。
世子殿下健壮如牛,哪怕他一夜不合眼,第二天也照样精神焕发。如此一来,哪里会有连御百女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
很简单,练武即可。
于是可怜的世子殿下彻夜未眠,把太极拳、八卦掌、临清潭腿这三样武术轮番练了整整一宿。
劳累了一晚上,他第二天能不是一副气血亏空的样子吗?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白书琴听完,大笑不止。
“琴叔,你能不能别笑……”
“你别说话,哈哈哈。”白书琴毫不留情地打断萧靖,“等我笑够了再说。”
萧靖:“……”
白书琴笑够了,又道:“辽王世子强要徐州刺史家特产的这个传闻,肯定和你连御百女一样,也是莫须有的事情。”
萧靖笑着说:“我确实得到了他家的特产,不过不是我强要的,而是林爷爷主动给的。”
“咦?”白书琴微讶,“那老家伙一向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性格,怎会主动给你东西?我猜那所谓的特产,是他留在家里都嫌占地方的废物。”
萧靖摇头笑道:“非也,那物件可是林爷爷赶制九九八十一天才出炉的,饱含他的心血,怎会是无用之物?”
“难道这老头转性了?”白书琴揉乱发丝,满脸不解,“不对啊!一个月前他进京述职时,我向他讨要一幅字画,他还狠心地拒绝了我,如此看来这老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可他为何舍得给你其亲手做出来的物件呢?”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不公平待遇?”白书琴眉头微蹙。
萧靖眉飞色舞,“哈哈,琴叔,林爷爷说了,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会送我其心爱之物。其他人别说送了,哪怕就是花钱来买,他也不给,这个其他人自然包括了琴叔你。”
世子殿下拍了拍白书琴,一脸得意之色。
白书琴咬牙切齿,“这老家伙!”
“琴叔消消气。”萧靖挤眉弄眼道:“那东西是好东西,我也甚是喜欢,不过若是琴叔想要,我便忍痛割爱,转赠于你。”
白书琴伸出手,“算你小子识相,你带了没?带了就赶快拿给我吧。”
世子殿下乐呵呵道:“带了带了,我这就拿出来。”
语罢,萧靖从怀里拿出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布块。
这是一顶帽子。
一顶绿油油的布帽子。
简称绿帽子。
白书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精彩。
“臭小子你找死!”白书琴抡起拳头,狠狠地向萧靖砸去。
世子殿下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白书琴哪能放过他?登时就追了上去。
太玄阁三楼就此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戏。
在两人都跑得筋疲力尽之时,萧靖不知踩到什么东西,摔倒在地。
白书琴在其身后嗔骂道:“该死的臭小子,没摔坏吧。”
“死不了。”萧靖咬牙道。
这回是真的摔疼了。
白书琴见世子殿下起身分外艰难,连忙跑至其跟前,将他扶起来。
世子殿下站稳后,白书琴柔声道:“伪装成自己厌恶的样子,很累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萧靖甩了甩腿,笑道:“我若不这样,某人就睡不好觉。他睡不好觉,又岂会让我们睡得安稳?所以就算讨厌,我也只能如此。”
萧靖一瘸一拐地走到阁壁前,轻轻推开窗。
远处,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皇宫。
萧靖对那座大明中枢恨之入骨。
因为。
世人所景仰的神妃,他的母亲,就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