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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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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以后,谢砚和祝三愿聊了会儿论文的事情。他最近在写的论文正好是唐朝时期的大背景,祝三愿对这个题设也有研究,聊起来两个人就没怎么注意时间。聊完正事又闲侃了几句,还是冯新雨提醒说时间有些晚了,谢砚才起身告辞。
他抱着小莞尔下楼,祝三愿拎着行李箱嘱咐了一路的注意事项,谢砚听得头都大了:“这些你上次已经跟我说过了。”
他一个单身狗,照顾孩子的事情却摸得比谁都清,也是很不容易了。
“耐心点。”祝三愿拍了下他的背,“你说你,这么些年了……”
“打住。”谢砚把小莞尔放到后座,靠在车门边瞥了他一眼,“你非得每次都给我找不痛快?”
“我他妈还没说完。”祝三愿挑了下眉头,“你说你,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没耐心。”
有的人就是这样,别人连提都还没提起,你自己的记忆倒先出卖了自己。
谢砚“嘶”了一声,难得吃瘪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只脸色绷着憋出一句:“我先带笑笑回去了”。
祝三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开车回家的路上,谢砚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家里空荡荡的冰箱,还有明天的早课,就觉得自己应该给祝莞尔储备点粮。这么想着,路过元祖的时候他就靠边停了车。打开后座车门让小莞尔下车,谢砚牵着她往蛋糕店走:“走,给你买小蛋糕。”
小孩子对蛋糕的抵抗力几乎为零,祝莞尔笑得小酒窝都露了出来:“那我可以买两个吗?”
“小馋猫,两个你吃得下么?”
“一个笑笑吃。”祝莞尔指了指自己,又握着他的手摇了摇,“一个宝哥哥吃。”
谢砚被她逗笑了,推开门让她迈上台阶进蛋糕店:“买买买,笑笑要多少买多少。”
门正好要阖上的时候,有人拎着蛋糕走出来,谢砚下意识的又把门推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漆黑幽深的眼。
巧了。
他视线落在男人手里拎着的抹茶慕斯上,伸出食指扶了扶眼镜:“这家的布朗尼蛋糕比较好吃。”
赵无眠没接话,只点了下头当打招呼。他只是路过来买个蛋糕,对这家店不熟,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他看了一眼已经跑去橱窗前选起蛋糕的小女孩,抬手抵住了玻璃门。
这样都能偶遇,谢砚叹了句缘分,心思一活络起来,就不打算这么爽快放人走了,他伸手握住赵无眠的手腕,拉着人往橱窗走:“帮个忙,给小姑娘挑个甜点。”
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他一个常客,拉着赵无眠帮忙选蛋糕,可以说为了不让人走也是非常的不要脸了。
赵无眠也没拒绝。
好吧,谢砚没给他拒绝的选项。
祝莞尔盯着橱窗里的一排排蛋糕,纠结着不知道选哪一个好,正想求助谢砚,一扭头就看到他拉了个漂亮的叔叔过来,乌漆漆的大眼睛眨了眨,盛满了好奇:“宝哥哥,这个漂亮叔叔是谁呀?”
谢砚忍着笑跟赵无眠解释:“我发小的闺女,孩子还小,不会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对人最高的评价就是漂亮,你别不高兴。”
赵无眠眼底有些无奈……他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这些。
说起来他和谢砚认识不久,也没什么交情,但谢砚对他总是动手动脚的,他竟然也,毫不反感。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觉得人与人之间可能真的存在某种隐形的磁场,他跟大多数人都磁场不合,唯有谢砚,不觉得他性情古怪,也不觉得他喜怒无常,跟他说话句句都像是哄着他顺着他的意一般。
这座城市适不适合谈恋爱他不知道,但谢砚像是天生就契合他的灵魂。他懂得很多,也知道分寸进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望过来的时候让人难以拒绝,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是叫人感到舒服的。
他不讨厌谢砚,也不讨厌那晚的亲吻。
谢砚又笑着跟祝莞尔说:“叫明月叔叔。”
“明月哥哥!”小莞尔自来熟的去牵赵无眠的手,眼神飘飘忽忽的落在他手里的蛋糕上,“这个蛋糕好吃吗?”
赵无眠:“……”
“我叫赵无眠。”
“哎呀。”小莞尔瞪了谢砚一眼,“四宝叔叔你怎么乱给人取外号呀。”
“明月叔叔,我叫祝莞尔,祝福的祝,莞尔一笑的莞尔,小名叫笑笑。”祝莞尔眼珠子直转悠,语气乖巧讨好得不得了。
谢砚捏了捏她的脸:“笑笑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个乱给人取外号的鬼灵精还好意思说起我来了。”
“四宝?”赵无眠望向了谢砚,谢砚甚至从他眼底看出了一抹极其清浅的笑意,心想着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名还能换赵无眠一个笑,那可值了。
“诶。”他笑着冲赵无眠眨了眨眼,“叫我干嘛。”
店员看他们俩这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了,赵无眠摸了摸祝莞尔的头,把自己手里的蛋糕递给她:“你尝尝。”
小莞尔没去接,而是看了谢砚一眼,眼神里都是撒娇:“宝哥哥。”
“现在又变成宝哥哥了?”谢砚真是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她的额头,“想吃什么自己挑,别惦记你明月叔叔手里的。”
他又问赵无眠:“你晚上就吃这个?”
“吃过了,有点饿,买个蛋糕当宵夜。”赵无眠问他,“明月?”
“明月几时有啊。”谢砚觉得自己挺有给人起外号的天赋的,“不然笑笑能叫你眠眠哥哥你信不信。”
他们说话的时候祝莞尔已经挑好了两个蛋糕,一个就是赵无眠的同款抹茶慕斯。谢砚笑着要了件特仑苏,又选了几盒小饼干,付过款,才一手拎着牛奶,一手牵着祝莞尔往外走。
他腾不出手开门,赵无眠就充当了一回门童,谢砚说了声“谢谢”,祝莞尔有样学样“谢谢月亮哥哥”。
谢砚失笑:“你看。”
赵无眠相信他的话了,这孩子在取外号这件事儿上真的是,举一反三,天赋异禀。
这么想着,他就想到了方才那句四宝叔叔,于是开口问:“你为什么叫四宝?”
“文房四宝啊。”谢砚打开后备箱把牛奶放了进去,“笑笑她爹还叫三愿呢,三愿四宝,听起来是不是挺有意思?”
赵无眠对名字这个事儿好像挺感兴趣,配合的多问了句:“哪三愿?”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谢砚靠在车边,把眼镜取了下来。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睛会习惯性的微微眯一下,眼角勾起,就有股子慵懒的意味,“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
最后一句,他刻意压低了语调,说得暧昧又缱绻:“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见赵无眠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跟看戏一样面无波澜,他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了擦眼镜就重新带上了:“白居易的《赠梦得》。”
谢砚觉得,跟他比起来,赵无眠就是那天天青灯古佛的得道高僧,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他手段用尽,也只换得对方一句“阿弥陀佛”,偏生他跟中了邪一样,非得去拨撩人家。
赵无眠瞥见随他动作而晃动的手串,想起了那日靠近时闻到的檀香:“你戴上眼镜的时候比较像老师。”
念诗的时候也像,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的时候也像,谢砚认真解文说字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文人雅气压都压不住,像是经冬的松柏,一茬新绿,干净得让人想要毁掉。
大多数人在看到美好的东西时,都是想要小心收藏起来的,赵无眠脑海里却翻滚过这样一个念头——毁掉。
他想要毁掉谢砚。
这种毁掉不是毁天灭地的毁,而是将他拆吃入腹的毁掉,揉入骨血里,让这个人不能再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这样的模样对着别人。
视线落在谢砚的唇瓣上,他又想起那晚唇齿厮磨的柔软,感觉就像是,坠入了一个温热的水里,身体所有的触感都被包裹了起来,都在变得柔软。
那样没有任何防备的厮磨,缠绵,贴近,让人上瘾,沉迷。
风吹过,带动衣角,他后背沁出的一层薄汗带起了阵阵凉意,整个人便像是淋了一场大雨般清醒了过来。
谢砚正随口解释:“出来玩儿的时候都带的隐形眼镜。”触及赵无眠眼底倏然转变的情绪,心里就微讶了一下,装作从容的把话接上:“我有些近视,戴眼镜可不是为了装斯文。”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无眠的脸色,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很自然的伸手准备拍一下他的肩。
赵无眠避开了。
伸手的手碰到了空气,反倒像是碰到了什么灼手的东西,狼狈却又极快的收了回来。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堪堪止了步。
谢砚很久没被人这么甩脸色了,前一秒的相谈甚欢下一秒荡然无存,他摊开了手,另一只手摸了下手心,语气微凉:“我手上不脏。”
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上次那个吻,我道歉,答应了大仙说不招惹你的。”
可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拨撩他。
他当然有自己的小算盘,觉得赵无眠有意思,结交也未尝不可,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不然他也不会透露那么多自己的私事。
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还挺难过的,但是好像他和赵无眠的关系也没到能称之为朋友的地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对等,很少有人会拒绝关系,但是人们都拒绝劣质的关系。
所以,赵无眠也看不起他,也觉得他放浪形骸声名狼藉吗?
多讽刺。
“我……”赵无眠拧着眉头又后退了一步,为自己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陌生情绪感到不安,“抱歉。”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赵无眠压下了心底的旖旎念头,扔下句“我还有事”,干脆利落的道别,转身快步的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