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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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启城里待嫁的姑娘们最想嫁去的地方不是天子皇宫，而是这将军府。要说为何？那就得提提咱们东启的这位纪将军了。
自打两年前纪老将军去世，纪大公子被赐了毒酒。说到这儿还得惋惜一句，这纪大公子当初可是在东启颇负盛名的少年英才，他平日虽不爱走动，甚少有人见过他真面孔，不过想嫁他的姑娘能绕皇城一圈。” 启城最大的茶楼听茶馆的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
听书中的好些外地人催促他快讲，说书先生把扇子一摇，继续道：“可惜这位纪大公子一直不娶亲，后来更是想不到他会谋反，被一杯毒酒赐死了。”
听着底下开始议论的声音，他又道：“诸位，今日咱们要说的是这位纪御书纪二公子。他两年前承封将军之位，就马不停蹄去了夏凉城驻守，这一去就是两年。如今他总算将要回京段时日，只怕说媒的要踩破纪府的门槛，谁家姑娘不想嫁个英雄，这位二公子又生的一表人才……”
这边的先生还在说着将军的故事，那边素华阁里的纪挽戈心里已是百味陈杂。自打得知御书将要回来的消息，他就一直夜不能寐。那是他的弟弟，他年少时曾抱过的弟弟如今已是镇守一方的将军。而他呢，他是这东启的罪臣，是个已死之人。
他的弟弟不知道他还活着，其实他若真的死了，对弟弟、对容暝、对大家都好吧。随着纪御书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里既想偷偷看弟弟一眼，又觉得无颜去见。
就在这样的坐立难安中，终是挨到了纪御书回京的那天，也终究偷偷藏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自己的弟弟。他骑着一匹汗血良驹，身姿挺拔如苍松，身后跟着好些个纪家君的统领。
容暝也亲自来城门口接他，远远地见到容暝，纪御书一翻身下了马朝容暝走去。他的弟弟长高了，长大了，脚步稳健，肩上挑起了整个纪家。
纪挽戈就在人群里看着他们君臣言笑晏晏，眼底的伤感止都止不住。眼睛回转向纪家军，他留恋的看了看，出了人群，缓缓离开这里的欢笑喜悦。
背身离开的他没发现纪家军里一个统帅无意间瞄到他的背影，眼中惊疑不定。当晚纪挽戈在素华阁抚琴，琴音萧瑟让人几欲落泪。来这里都是寻欢作乐的人，谁想听这凄凄凉凉的曲子，他被喝着倒彩轰下去。
柳娘子赶紧出来圆场，等安抚好那些个大爷，她端着些酒菜敲开纪挽戈的房门，放下酒菜道：“公子若是不弃，可否让我陪公子饮上几杯？”
柳娘子只知他是宫里的人，不知他是纪挽戈，一直以公子称呼他。她自然也不知纪挽戈为何事伤感。淡淡的一点头，他温声道：“柳娘子请坐。”
起初几杯酒下肚，他二人都是不言不语。渐渐地柳娘子打开话匣子问道：“公子为何事所困？”纪挽戈执着酒杯的手一顿，轻叹口气道：“这世间种种所困，逃不过一个情字。”
柳娘子许是喝多了，眼底媚态尽显，她笑道：“那公子为的是什么情所困？” 纪挽戈不答反问：“那你呢？”
“我？公子说笑了，我哪里为什么所困？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柳娘子眼底媚态一点一点消散，再看时，已似蒙上层水光。知她心中也有伤，纪挽戈不说话，兀自饮酒。
片刻，柳娘子的声音又响起：“我曾经家中也尚可，家里雇过两三个长工。年少时只想求个一心人，贸贸然的就喜欢上家里的一位长工，现在想来那时也没问人家喜不喜欢我。” 她的声音带着些自嘲，眼底水光更甚。
她接着道：“后来知晓他家中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等着他，我心里难过，适逢圣上选秀的旨意下来，我也在其中。伤心之下告诉了母亲我的一桩心事，母亲是个偏疼我的，后来竟瞒着我，将我和那姑娘的名字掉了包，打算让那姑娘顶替我进宫。”
她说到这儿，一扬脖，又尽了一杯酒。纪挽戈坐在对面，也有三分醉意，默默听着她往下说。
“我知道这事是从那长工处亲耳听到的，他气急了，骂我蛇蝎心肠，我难过得直掉眼泪，万腔情意被贬的分文不值。我一气之下在东启城大街上当众跪了两天两夜，求见陛下。后来陛下准许见我，我把事情告诉陛下求陛下划去那姑娘名字，又言明我也不愿进宫。”
她的话说到这儿，眼泪终是明晃晃滚落。一伸手拭去泪，柳娘子道：“陛下竟准了我的意愿，他说这素华阁缺个掌柜，问我能否担任。公子能通晓我当时的境地吗？”
她抬头看了纪挽戈一眼继续道：“当时我家里以我为羞，逐我出族，我娘都护不住我。我去找那位长工，他却只欣喜于他青梅竹马的姑娘不用进宫了。这世间没有人在乎我，我当时心灰意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做起了素华阁的掌柜。”
她的故事尽了，纪挽戈听得痴了，喃喃道：“你的境地我如何不知，同是给家里蒙羞之人，同是爱上个…不该爱之人…”
对面的柳娘子笑的凄凉道：“那公子能告诉我，他为何对我如此，我只是喜欢…他啊，他爱的女子……我也没忍心伤啊。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能如此对我，将我的心意践踏至此。”
纪挽戈饮尽杯中残酒，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大抵这世间之人，对于爱自己之人，更能残忍些吧……”
夜半深重，不便留女子在房。纪挽戈微醺着起身道：“柳娘子我叫人送你回屋休息。” 柳娘子点头，待丫鬟来扶她。走前，她似乎犹豫下问道：“大人，你在宫里可见过个叫秀儿的宫女？”
像是解释，她补充道：“前些日子听说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为了家里还是进了宫，他倒是个痴心的，跟着进了宫做了太监。我想问问那姑娘在宫里可好？”
纪挽戈先是点点头，随即道：“恰巧见过，是个挺好的姑娘，过得尚可。你为何不问问他的情况？”
柳娘子笑的落寞：“他爱的姑娘过得尚好，他也就好的。”转身离开了。纪挽戈心里仿佛狠狠被扎了下，是了，自己爱的人过得好，自己哪有不好的道理。对柳娘子也是如此吧，那个他过得好，她也就好了。
今夜一番故事听得纪挽戈心里翻腾，浑浑噩噩才睡下没多久，天便亮了。今日街上很是热闹，那些商贩趁着将军归朝的喜事，鼓着劲在街上叫卖，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其实自前两天起，就没人来素华阁查探了。按理说纪挽戈也可回宫了，不过他现在却不想回去。纪御书回来了，他怕在宫里撞见他，到时相顾无言。静静的坐在房间，透过窗看街上热闹非凡。时不时有人谈论着刚归的将军，他的弟弟已是众多人口中崇拜的存在。
这般想着，纪挽戈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妹，纪怜诗。纪家只这一个女孩，自小颇受宠爱，如今也该十六了，也是大姑娘了。越想越觉得物是人非，他们应该不想有他这样的大哥。
房门外有人敲门，纪挽戈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多日不见的墨修。“你怎么过来了？”他有些惊讶，墨修进来坐下道：“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不日该归宫了。”
点点头，心里有些复杂，一抬眼看了看墨修。咦？他有些疑惑的指着墨修的脖子道：“你脖子上的红点是怎么了？” 对方下意识拢紧了衣领，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纪挽戈总感觉他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是夜，素华阁里照旧歌舞升平，寻欢作乐，一派热闹。就在这热闹下，悄悄的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是个年轻公子，穿着月白长衫，眼间别着把佩剑。他的五官俊美冷硬，年虽不大却自有一股气度。
他身后跟着三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汉子，其中一人凑近为首男子道：“应当没差。”男子点点头，寻了处偏僻点的位子坐下。纪挽戈今晚坐在台边抚琴，给台上表演的姑娘伴奏。昨夜他的曲子被嫌弃太过凄凉，今天白日里想着弟弟征战，此时便弹了手《破阵曲》
琴音间金戈铁马之势如从眼前奔腾而过，豪情万丈，衬上台上之舞，赢了满堂彩。偏僻处的男子打听了琴响的第一声后，整个人就陷入一种木愣的状态里。他手里的茶杯被他不自觉的捏碎了。
一曲终了，纪挽戈离去，那男子仿佛如梦初醒，略有些匆促的跟身后人吩咐道：“快去后面拦住他。”自己则急冲冲追上去。
纪挽戈抱着琴去后院，身后有人冲他喊站住，声音分外耳熟。他心里大惊，脚下不停，低头疾走。身后几个人赶紧追上去，院里的人发现不对劲，赶紧阻拦，场面一度混乱。
纪挽戈在混乱中溜着边要走，一柄剑明晃晃抵在他咽前二寸。他一看这剑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死死垂着头，抱着琴的手用力攥着，指节惨白。
来人剑抵着他，声音冰冷：“为什么不抬头？是不敢见我吗？” 他头依旧垂着，说了句：“无颜以见。”
“呵，无颜见？若真的无颜见。你为何活到至今？你早该是具尸体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来人的声音多了丝不可察觉的颤抖。纪挽戈只觉得心里惨痛，声音都哑了道：“你说的在理，早该死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向前倾，竟是要一剑穿喉。来人吓得急急扔剑，纪挽戈的脖间仍是划出血痕。一把扣住他，来人大怒：“你这是做什么，逼死我吗！你对我就如此之狠吗！”
纪挽戈只觉得脖子很痛，听着对方的大怒，有气无力道：“御书，我以为我死了，你会好过些。”原来来的人赫然是东启将军纪御书。
纪御书焦急的撕下衣衫给他包扎，所幸只是划出了血痕。他听到纪挽戈的话，下意识大吼：“是！你死了我就好过了，你死了两年，我就好过了两年！现下你没死，我就恨不得你死是不是，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他这一番大吼，惊住在场的人，纪挽戈也嗫嗫的不知该说什么。纪御书吼过他后，不声不响替他包扎好，然后冷冷一挑眉，对他道：“进房来。我想我们应该聊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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