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许尔桑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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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年年花相似，春来江水绿如蓝。
不知父亲的发鬓已是白雪尽染、母亲的双眼已如连绵山脉般幽远？还有兄长们是否——
“阿桑！”宁桑从短暂的走神中惊醒过来，又听到一声厉喝：“阿桑！怎地回应如此之慢！”
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冷漠的现实更是让她无端伤感。
曾经唇齿间柔情蜜意道不尽的“桑桑”，变成了简单又毫无情意可言的“阿桑”。
曾经在东西市连等她一个时辰也无怨，现如今动不动就不耐烦地大声叫喊……
回想自大婚以来，宁桑便包揽了大小事务，日日辛苦劳作，以至于没有时刻空闲，只能与父母兄长相望于淇水两岸。
几年过去，在她的努力下，两人的小日子变好了。宁桑越来越忙，而康叶却当起了甩手掌柜，很是清闲。
不知为何，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此地存活的桑树却好像十分有限。
“康叶，那可是你家娘子？”有熟人迟疑的看着眼前农田，有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正挽着裤脚埋头劳作，手脚利索是利索，但形象却……
康叶瞥了一眼后，连忙否认道：“非也，非也！”
那人呼出一口气，笑道：“想当年，你家娘子明眸皓齿，灼灼风华，真是羡煞旁人……”
到家已是傍晚，康叶脑海中仍在回想着那人说的——明眸皓齿？灼灼风华？
他看着在灶台处继续忙成一团的宁桑，在心中点评道：分明是膀阔腰圆，蓬头利齿，还早生华发……
一日，天高云淡，宁桑细心叮嘱了康叶要去购买的物件后，便又去田里劳作了。
康叶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马观花，忽然感到有几道灼热的目光胶在自己身上。
他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居然引起了一群豆蔻少女的欣喜叫声，不禁心情大好……
终于在一个漫天飞雪、滴水成冰的冬日，宁桑背着一个小包裹，乘船渡过了冰冻的淇水，向娘家而去。
“小妹！你怎如此憔悴不堪？与你情深意切的妹夫呢？”二哥笑嘻嘻的率先问道，他依然是那么大大咧咧神经短粗。
宁桑的眼泪尽落于宽阔冰冷的淇水中，此刻眼眶干涩异常。她微红着眼，轻声道：“我与他已一刀两断，不再为其妇。”
全家哗然一片，面面相觑。
母亲心细，拉起她的长袖，大惊失色的问道：“为何有如此多的淤青？”
“……”
想当年，每逢二人见面，康叶就有一箩筐的柔话要叮嘱。宁桑便送他出了城，渡过了淇水，又在岸边依依惜别、窃窃私语。
现如今，临行前的冷言冷语，竟比这寒冬更要刺骨。她独自一人涉水而归时，看着那挺拔如昔的桑树，心中更添苦楚。
饭毕，宁桑听着油纸窗外朔风凌冽，看着铜镜里自己苍老斑驳的脸庞，肿大通红的关节……不由得悲从中来。
遥想几年前，春光明媚，绿草如茵。
他们并肩立于淇水旁，看着水上荷叶团团，水中鱼儿嬉戏，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康叶突然信誓旦旦道：“你名桑，我名叶；桑、叶本为一体，我们更是天作之合！我虽家境困顿，但一片真心却似那汤汤淇水，日月可鉴。我以此桑叶为聘，不知桑桑可愿下嫁与我？”
那日，耳根微红的少年、精美的草编桑叶、适时飞过的一只江燕……都是宁桑诸多回忆中的一抹暖色。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那片草编桑叶，却意外的发现它早已破碎成齑。
仔细想来，康叶所谓的情真意切，竟似那草编的桑叶般，丝毫经不起时间的锤炼；更像那汤汤淇水，看似静谧清澈，实则暗藏汹涌，反复无常。
宁桑在心中苦笑道：好一个汤汤淇水、好一个桑叶为聘！
以泪洗面、闭门不出了一些时日后，宁桑依稀听闻窗外似有喜庆的唢呐声，一如她当年携十里红妆，在闺房待嫁时。
宁桑怀揣希冀、跌跌撞撞的拉开房门，恰好迎上一团柔和的春风抚在脸上，还夹杂着桑叶的清香。
满脸愁容、银发苍苍的父母见她终于踏出了房门，瞬间老泪纵横。
宁桑感受着那久违了的、触感温暖的春风，看着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双亲，泪如雨下。她幡然醒悟：又是一年新春至……
遂呕心沥血，以此经历作了首无名诗，后人收录其为：《国风·卫风·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完）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许尔桑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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