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骨》君叁

46、开斗

　　疼，太疼了。
　　其实按理来说，只要身上不存在伤口，那么任这些肉虫的吸附性再如何强劲也做不到从生物完整的表面皮肤上撕扯下一条肉来，因为没有破力点，无奈元珉如何也没想到，这些肉虫的吸盘之中竟还藏有锋利，仿若倒钩一样的牙，又或者别的什么器官结构，稀稀疏疏的埋藏着，好像也不是每一只肉虫都有，总之她很倒霉的中招了，血肉都跟着脚掌抬落而一层层的分离削薄。
　　这种痛太折磨人，因为它不会麻木削减，反而会随着皮肉一次次的被撕扯而愈加剧烈深刻。

　　一路撒血割肉，这是多狠的人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啊。
　　直到身体终于忍痛到了极致，膝盖不受控制的就要弯下，元珉很清楚这一弯代表什么。
　　她会倒下，接着，她会死。
　　还是被肉虫生吞活剥的那种死法，红颜枯骨，不过转眼一瞬。

　　意志都疼到涣散，导致本就勉强操纵的元气终于不受控制，仿佛一个被撑破的气球，横冲直撞的能量瞬间席卷了她体内的每一条经脉，远比反噬更加恐怖，从内至外，强横的好像要将她的身体整个撕裂。
　　这就不是吐血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元珉直接喷出口血，乌黑浓重，腿一软直接单膝跪下，意识模糊中，她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清晰起来——雷电强烈的洗礼贯彻终究是有用的，许是打破了溶洞万年不变的磁场平衡，使它发生变化，甚至逆转，这证明陈千羿那吓死人的脑洞完全可行，虽然看效果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她可能等不到了。
　　“真狼狈啊。”
　　元珉忽然记起临走时陈医生强调的那句别死了。
　　想来也是好笑，她说别死就不会死，她是神仙吗？
　　简直蛮横自我的不讲道理。
　　元珉却真的笑了，似乎哭笑不得又有点无奈的笑。
　　那就别死吧，看在还有人等你的份上。

　　可不死又能怎样呢，体内经脉已经无规则的大片撕裂，甚至表面皮肤都开始有了莹白见血的细纹，隐约透出浅蓝色的淡光，缥缈虚幻至极，更诡异玄幻至极。
　　什么叫原地爆炸，从不接触流行词汇的小掌柜大概不懂这个梗，但无疑这就是了。
　　不论身体亦或精神都痛苦到了极致，却是无声无息，因为她不喊痛，直到双眼都一丝丝的灌满血水，两个膝盖完全接触地面，已经有肉虫循着伤口钻入她的皮肤，撑开血肉骨骼从双腿内部不断向上深入，螺旋搅碎！

　　这是一个极端痛苦的过程，脖颈青筋暴起，她握着刀的双手骨节惨白。
　　要死了。
　　心下一横，元珉颤抖的手忽而转过刀锋，刀尖隔着皮肉抵在自己丹田附近，眼底似乎见了一种比血液更浓重的猩红，仿佛心有不甘的戾气，却水光莹莹，几乎就要淌下泪来。
　　便是两行血泪，啪嗒嗒的划过苍白脸颊，掉在地上。
　　双腿软瘫破碎，元珉弓着身子跪在那里，垂眸看见肉虫狰狞恐怖，近在咫尺，扑面而来，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一人。
　　她陡然就发觉了。
　　从始至终，这都是她一个人的炼狱。
　　只炼那无休止的怨愤难平。

　　“怨愤难平啊……好一个怨愤难平……”

　　不自觉轻喃出声，唇齿冰凉，元珉垂在手上的眸光顿住，仿若回忆起了不少陈年旧事，她是无奈的，又是叹息的，唯独不肯释然。
　　就在不久之前，她曾用这个词来刺痛陈千羿，险些自堕魔障，如今才发现，她们或许真的是同样的人。
　　至少因为某些原因，她们变得一样极端。
　　只是她的极端从不流于外在，也因此更加深入骨血，烙印灵魂。
　　所以她想，这所谓钟灵既已认她为主，那么它的力量又凭什么不能为自己随意操纵！

　　大概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一个真正激活它的契机。
　　不破不立，死而后生！
　　她骨子里的狠绝又有谁知。
　　连元珉自己都不太清楚，眼下也只有她手里的刀能代表一些——丝毫犹豫迟疑都没有，巴掌长的尖刃整个没入腹部纹身，只留刀柄在外，再拔出，瞬间不到，血水毫无顾忌的喷涌出来，淋漓滚烫，立刻吸引了方圆几十米内的所有肉虫，一只只的拧成细长一条。

　　蠕动，游走，聚拢，如蛇群一般密集可怖。
　　最后钻入！沿着鲜血伤口拼命钻入！
　　血液被吸食！内脏全部挤碎！
　　瞳孔中的光泽暗淡，肠子都乱七八糟的流了一地，好像一个支离破碎的烂布娃娃，注定再无生机，元珉虚弱苍白的垂头倒下，层层叠叠的肉虫终于将她覆盖。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也许想过，如果陈医生在这肯定又要骂她作死了。
　　但她想这么做。
　　三分钟，为自己找一处安全之地，她其实食言了。
　　从一开始。

　　几乎无时无刻都想骂小掌柜作死的陈医生似有所感，眼皮懒懒一抬，溶洞这一头的双手再次轻轻压下，于是佛山之底重起雷光。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又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总之她成功了，简直神迹一般，连同一双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眉眼都仿若玄妙起来，尤其随着磁场变化之后，那涌回眼底的光都似乎更明亮些，但瞳色仍是漆黑，那光便如同墨夜中的星河银茫，随眼波流转而搅动暴虐，可她本人的气息却无限趋近于冷漠平静。
　　越冷漠越平静，越平静越暴虐。
　　便是一道远比之前更加气场可怖的雷从佛山更下方的水域中来，蓝中带紫，颜色梦幻而电丝跳跃着，直接掀翻了一层层的地质阻碍，冲天而上！
　　“轰——”
　　几乎山崩地裂的阵仗，悍然若云中苍龙，灵动如水中妖鱼！

　　时间拉回到三分钟前，紧接秦羽脱离险境讲起，似乎时间紧迫，莫染一言不发地与她错身而过，直接一跃出了洞窟，脚踩蛛丝弹跳如履平地，手中镰刀斜线飞出，切割如巨型回旋镖，嗡嗡鸣颤，晃得秦羽眼花缭乱心惊胆战，最后又以几乎不可思议的掌控力乖乖飞回到了莫染手上，镰刃淌血，而她本人甚至连双脚都没落地，只在稀疏的蛛丝上漫不经心的不停鬼魅游走。
　　“卧槽！这什么骚操作，钢丝舞技能十级？！”
　　一路以来秦羽这厮换过的女神实在不少，前有元珉第一女神之位雷打不动，后有陈千羿叶璃战力超凡，酷到没朋友，然绕是如此，秦羽还是被这波难度系数高达九十九点九九的非人操作闪瞎了狗眼。
　　你看她闲庭信步宛若探手拈花的轻易从容，真是像极了爱情的样子呢！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脱手飞旋镰刀，自从有了莫染神兵天降打起辅助之后，众人明显感觉来自蜘蛛群的压力减少很多，得空之下陆陆续续的都爬上了二层洞窟，其中除叶璃之外，洛牙竟然是最快的，几乎不用攀爬，同莫染一般，这人仿佛也拥有极强的平衡能力，踩着蛛丝不断轻盈弹跳，便是轻描淡写的一路领先众人，晃晃悠悠率先上到五层。
　　“呵，终于忍不住了。”
　　脚步停住，莫染抬头上望，忽而饶有兴趣的冷然笑下，恰逢镰刀切割飞回，她探手一接，脚尖点蛛丝，整个人腾空起跳，腰肢柔软如蛇，回旋借力，镰刀顺势再抛！
　　嗡鸣声迅速入耳，攻势照比之前恐怕快了一倍不止，噼里啪啦的切断无数蛛丝，豹子刚刚爬到第三层，不幸被断裂的蛛丝波及，猛然坠下间好在及时扒住岩壁才得以稳住身形，抬头便见那镰刀飞旋如工场的排风扇叶，巨大而迅猛，自下而上直攻洛牙下颚！
　　这声音大的很，难以遮掩，洛牙自然有所察觉，身子一侧几乎凌空翻起，软底儿的灰布鞋踩在蛛丝上连点印子都不留，旋转嗡鸣的镰刀错身斩过衣带，没了此层束缚，外衫呼啦啦的敞开，洛牙面色不动，笑的温润俊秀。
　　“究竟是谁忍不住，这便开始了么？”
　　“姑娘既如此不留情面，来而不往非礼也，但请莫姑娘也接我一招如何。”
　　肯定并非疑问，故此战帖并非指教。
　　于是不等莫染回应，洛牙苍白修长的手指已然在袖中一弹，旋身间两排银针飞出。
　　也是如此纤细的银针，却能在极速飞掠的过程中启动机关，层层精密，外壳剥落如章鱼触手。
　　针过有痕，名曰跗骨。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点晚了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