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骨》君叁

1、小掌柜

　　乌镇，江南六大古镇之一，著名的旅游胜地，隶属浙江省嘉兴市桐乡，被称为中国最后的枕水人家。
　　河水清冽悠然，倒映着白墙黛瓦，绿柳扶风。
　　它似袅娜在红尘烟雨中的清秀女子，不张扬，不绝艳，却如此动人美丽。

　　而此刻，正值黄昏，晚霞绚丽，天地一片金红，一条乌篷船行驶在两岸芦苇丛生的河面上。
　　船身窄长，头尾微翘，中间有半弧形黑油发亮的船篷。
　　女孩坐在船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单薄修长，穿着简单的高中校服，长发微微飘扬，如火的夕阳洒在脸上，勾勒出秀丽的五官，精致的眉眼，也将她本就苍白无血的肤色映得透明一般，表情安静，恍然带着几分病容。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她的眼睛，瞳孔冰蓝，琉璃若皑皑白雪，古井无波，淡淡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如湖边独钓的剑客，闲凉孤冷，尤其不好相处。

　　十字形的内河水系将乌镇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块，常称东西南北四栅，四栅各有特色，自成体系，可都离不开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船缓缓驶出芦苇沟，渐渐抵达东栅。
　　船夫摇着撸，坐在船尾，目光从女孩身上收回，望向远方，有许多类似亭台楼阁的古朴建筑。

　　此刻天已经有些黑了，街巷依水而建，大红灯笼在河边亮起一排，借着这些朦胧摇曳的光，船就这么悠悠地驶进河街，船尾拖着水波，扭碎倒映在河面上的杨柳摇曳和廊亭水榭，穿过石桥，飘摇着停在岸边。
　　女孩静了片刻，缓缓起身，很笔直纤细的腿，轻轻迈开，脚尖落地，脚上穿着软底的黑色帆布鞋，随着步伐迈动，露出丁点纤瘦细白的脚腕，眨眼又被宽松的裤腿遮住。

　　她踩在沿河的石阶上，身子纤长微侧，眸光流向船头。
　　那里雕有一只似虎头形象的动物，她认得，此兽名为鹢，其神态似在微笑，又有些可怖。
　　民间传说，古越本是泽国，在塘闸未建之前，河流直通大海，鹢居海内，性嗜龙，龙见而避之，所以船民就把它的形象雕刻在船头上，使龙不敢作祟，行船可获安全。
　　故此沿水人家许多乌篷船的船头都雕有鹢兽，但都没有这只栩栩如生，富有灵气。

　　撑着撸，船夫熟练的调转船头。
　　再一抬眼，却发现石阶上女孩的身影已经不见。
　　漆黑寂静的旧巷前，昏黄的路灯闪烁，张牙舞爪的树影仿佛鬼魅般摇摆不定，船夫又想起女孩惨白的肤色，面色愈发异样，船头再转，便是向人最多的地方驶去。

　　彼时离去的女孩已然穿过旧巷，走进一家古玩店。
　　店铺背临绿水，檐角飞挑，古韵古香，匾额高挂，三个鎏金的大字古朴厚实。
　　——玄墨斋。

　　店的面积不小，约摸两三百平，走进门，地砖瓷白，明亮大气，细节之处也不失古韵，门窗雕花，高雅精致，古典与现代的完美融合，单是装修风格就已经令人耳目一新。
　　因着是古玩店，店里收集的古玩自然不在少数，什么青花瓷器，玉簪扳指，都整齐的陈列在上锁的玻璃展柜里，柜顶亮着一排小灯，古玩在灯的映照下，更显玲珑剔透，流光溢彩。
　　而偌大的四面墙壁也无空白，每隔几步便是一副稀奇字画，看着甚是风雅。

　　阿章是店里的伙计，人长得不错，高瘦白净，此刻做完手头的工作，伸了个懒腰，他目光一瞥窗外。
　　玄墨斋地处街角，背面和左侧都是河流。
　　泠泠的月光斜照，有风吹过，飞旋了柳叶，也在平静的河面漾起一片波光。

　　景色很美，但夜晚的风总是卷着太多凉意，穿着单薄衬衫的阿章起身，走过去，正准备关起窗子。
　　也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门被人推开，首先入目的自然是推开门的那一只手。
　　很精致漂亮的一只手，五指修长分明，柔弱无骨，衣袖外的手腕纤瘦均匀，却是苍白的过于脆弱了，一折就断似得。

　　“很悦目的景色，遮住倒是可惜了。”

　　元珉站在门口，此刻还没走进来，便只是静静站着，若水的眸光流转过来，又温润的似一块玉，眉目清绝。
　　她不笑，所以她的声音里没有笑意，可也不冷，就只是淡淡缓缓地道了一句，仿若春时流过山涧的溪水，清列清幽，又必然卷着分明的冰晶，才这般寡淡闲凉，亦是细柔。
　　关窗的动作一顿，阿章偏头看来：“小掌柜喜欢？”
　　元珉轻轻歪头：“见你喜欢罢了。”

　　阿章跟元珉的日子不短，本人又是机灵聪慧的，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是不喜欢了，只是观察入微。
　　阿章不再言语，轻笑着关上窗扇，欠了欠身，照惯例走去隔间沏茶。
　　元珉同样习惯的走去角落的沙发安静等待，顺便从旁侧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来。
　　说是随手，也正是她昨日看过的那本。

　　其实元珉年纪虽小，但一言一行这般清冷克制的人，私下的坐姿可并不规矩，甚至闲散。
　　于是当她坐下，纤薄的身子稍向后仰，背部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那笔直细瘦的右腿也抬起来了，却是更从容随意的搭在左腿，脚尖微微翘着，右手上，手里书本柔软，五指可握，又轻轻搭在膝盖，而另一只手，细长苍白的手指点着下颚偏侧的位置，便是眼眸微垂，这样悠闲的看起书来，姿态好不惬意。

　　等着等着，门口的风铃忽然摇晃一下，似乎有人来了，元珉听见风铃清脆的响，悠悠抬了下眸。
　　进门的是位青年，短发乌黑细碎，二十三四的样子，身高腿长，简单的牛仔外衣，黑色修身长裤，利落帅气，亦是说不出的怪异，气质沉稳又仿若轻佻，叫人看不通透。
　　他的裤脚和袖口都有些湿，左肩挎着一个军用背包。
　　背包很大，也很沉的样子，湿漉漉的滴着少许的水，满满当当装了许多东西。

　　元珉看了青年一眼，青年瞥了元珉一眼，目光相对的瞬间，两人各自颔首。
　　继而一个垂下眸顾自己看书，一个径自浏览起店中古玩。
　　阿章很快回来，他先将一杯姜茶放到元珉面前古典雕花的木桌上，也没忽视青年，几步走上前来。

　　“先生您好，请问可有需要？”

　　左手微微抓紧背包肩带，青年看了看他，语气微沉：“我想找人鉴定几样东西。”
　　约摸是很重要的东西，瞧这慎重的样子。
　　“鉴定费两百，概不退款，可以？”
　　青年点头。
　　阿章笑：“好的，请您稍等。”

　　阿章的工作性质简单，平日只负责端茶送水，像掌眼这种大事做不了主，还得专业的来。
　　于是他停了下，转身朝元珉问道：“小掌柜，可用我联系少爷？”
　　在阿章的印象里，元珉在鉴宝这方面虽然厉害，但甚少亲自掌眼，才有此一问。

　　端着姜茶，热气熏染眉眼间，元珉抬眸，懒懒看向这边，沾染朦胧的细眉轻挑，眸光琉璃若雪，尽染霜色。
　　青年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好似没想到这个穿着高中校服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姑娘竟然是这家店的掌柜。
　　倒也没有过多在意，目光转向别处。

　　杯里的姜茶已经下去三分，元珉将书反扣在膝盖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见青年正瞧着展柜里的一把匕首出神。
　　匕首带鞘，鞘身暗青色，冷酷而华丽，柄端刻镂着一只龙首豺身的异兽，双目如流火赤红，血盆大口，微微吞住匕鞘，神态极为凶狠，名为睚眦。
　　放下腿，直起腰，原本还有些懒散的气质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贵自持，元珉淡淡地合起书，放到一旁，另一只手上，细白漂亮的手指还握着杯子，杯中姜水浅黄，流连在她的指尖。

　　“我来吧，你家少爷怕是看不上这两百块的生意。”

　　看着青年长腿一跨施施然坐到对面，元珉的眸色恍然深沉几分，抿了口姜水，她抬眸问：“喜欢？”
　　青年不明就里，元珉无声看了看他身后装着匕首的展柜。
　　他懂了，继而轻笑：“你们这里的东西我可买不起，所以喜不喜欢都没有用，不是么？”

　　很现实的回答，且巧妙规避了这个问题。
　　没说喜欢，更没说不喜欢。
　　聪明的人，习惯性谨慎，不太寻常。
　　这是元珉对他的评价。

　　备好茶水，阿章自觉退下，这里便只剩两人。
　　目光对视，青年终于发现元珉的瞳色与常人稍稍不同，至少与寻常的东方人是不同的。
　　很自然浅淡的蓝色，清冷若流水，琉璃若玄冰。
　　偏生这人的长相又是极其古韵柔美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之感。

作者有话说

　　再不发文就要违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