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万物生（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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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不知何时陷入了梦境，上一秒他还在给那个不到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人包扎伤口，树上莫名其妙多出一只狐狸，似乎在打量长相一致的两人。
仿佛就在下一秒，他只身站在稻妻的海边，身着倾奇者的服饰，胸前还挂着未摘下的金羽。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头顶的天空也像是要融于其中一般，远处飘着一片泡沫似的云将这份无尽的蓝色分开。
他睡着了？什么时候？
海浪拍打岸边，人偶的脚陷入潮湿温暖的沙砾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十指根根白净，然而大脑却下意识认为这双手应该带着血。
是谁的血？
叮铃——
许久未曾听见的声音自脚下传来，打断了他的探究与思考。
少年的视线越过手掌，紧紧地盯着一只偷偷溜到脚边的白猫。它大概是想不动声色地靠近后吓人一跳，但一阵拍岸的浪花袭来，刻入DNA的本能让白猫急忙躲开，这才弄响了身上戴着的铃铛。
无论是串着红绳的铃铛还是它，本都不会再次相见。
理智在大脑深处不断提醒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但亲眼见那只白猫抬起头，再次看到那双蓝宝石般闪亮的眼睛，人偶发现自己在分开的一天时间里所建立的防线在隐隐动摇。
不可以。
不能动摇。
白猫歪了歪头，似乎也在观察梦中看起来有些不同的少年，它弓着背试探地蹭了蹭对方裸露的小腿，末了又飞快抬头看他一眼，期待着人偶的反应。
少年像是一具真正的木偶般杵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见他不理自己，猫咪感到真实的困惑，它不停地喵喵叫着，小小的脑袋又蹭又顶，脖子上的铃铛也随之发出声响。
“喵——呜喵——”
“叮——”
那双笔直白皙的腿终于动了动，似乎传来一声难掩烦躁的叹息，少年慢慢半跪下来，语气很轻地问道：“……是你吗？”
大海轻轻呼啸着，海浪温柔地触摸他的脚踝。
梦里无人回答他。
小动物立即非常自觉地跳上他的腿，熟练地找位置趴好，前爪搭在少年的小臂上，又低头用粉红色的鼻头顶了顶那只一动不动的手掌。
毛茸茸的脑袋与又尖又大的耳朵在手心里乱蹭，温热的鼻息频频擦过指腹，那身羊羔般细密卷曲的被毛从未沾上血色，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在神无冢的海边等待着开船的日期。
但他记得鲜血流过指尖的触感，也记得这双手不应该如此白净——就连这身代表“倾奇者” 的纯白的狩衣，也不该穿在手刃过人类的人偶身上。
“喵呜～”
唯有梦中才会出现的白猫甜甜地叫了一声，不明白少年为什么始终没有搭理自己，干脆倒在腿上一滚，四肢并用地抱住了他的手，一副不摸一下就不给松开的无赖样。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人偶告诉自己，一个梦而已……本就不存在愚弄或任何希望，毕竟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至少现在，这个奇迹还属于自己。
似乎传来了很轻的碎裂声，坚硬的盔甲悄然裂开一道细缝，只允许一个瘦小精致的生命通过。
他轻轻收拢手指，手掌一托，抱起失而复得的白猫。
柔软温热的身躯像柔软的棉花糖，乖乖地躺卧于臂弯里，毫无保留的信任令少年微微勾起嘴角。
海风中再次传来金属与尘土混合后的熟悉气息，他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潮水不会再打湿脚踝，然后席地而坐，双手仍抱着猫，低头一下下从头顶抚摸到它的后背。
代表舒适的“咕噜噜”的声音混合着阵阵的海浪声，带他回到过去的每一个静谧的夜晚，他坐在毕毕剥剥地燃烧着的篝火边上，倾听小动物酣眠时所发出的呼吸声，如此度过漫漫长夜。
不知是被风中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安抚，抑或是梦里回忆起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柔动人，身处这片由无尽的蓝色所构成的天地间，他竟前所未有地感到放松。没有谎言，没有背叛，只有一个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依赖的生命，好似他们已经彼此陪伴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梦一般。
人偶抚摸白猫的动作一顿。
一道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无数个……他猛然抓住这个飞快消逝的线索，无数个什么？
这样的梦。
立时从安全又舒适的气息与回忆中脱身，人偶清醒而迅速地出一个荒谬的推论：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梦中。
为什么他会在风中一次又一次闻到熟悉的气息？
谎言。
如果这样的梦早已存在无数个……那为什么他一次也不记得？
伏在腿上的白猫感觉到少年的走神，仰头对上那双酝酿着风暴的堇色眼眸。
人偶问它：“你是谁？”
梦里无人回答他。
“这样的梦，不止发生过一次，对不对？”少年面对白猫时总是很轻柔的嗓音，此时带着危险的凉意，“而我每次陷入梦境，都会因为不断重复的熟悉的事物对梦境的真实性感到更加模糊，醒来后才会遗忘一切……”
关于踏鞴砂、关于稻妻的海、关于白猫。
“你——是谁？”
人偶紧紧地盯着白猫熟悉的蓝色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
“我会一次又一次记起这一刻。你对我的过去这么了解，也知道我本非凡胎吧？人偶不会磨损，也不会像凡人那般轻易遗忘——你千方百计使我忘记的这些事，总有一天会像刻在木头上永不磨灭的痕迹那样，被我全部、一个不留地找出来。”
梦里无人回答他。
“回答我！”
他想要掐住“白猫”的身体，双手却怎样也舍不得用劲。
那个会发出甜蜜的咕噜声，会用头顶着他的手渴望爱.抚，会在他的怀里窝成一团的白猫，像一片雪花般融化了，半透明的、没有重量的液体从他的腿上流下。
人偶起身，想起雪山上的那一次怪诞的“孵化”。
但脚下的这些液体没有像回忆中那样，蠕动着一点点捏塑自己的形状，而是在地上快速汇聚成一滩，构成一个人形的模样。
一个浑身漆黑，只有眼眶处看得见灰色的瞳孔，长着黑羊角的异形看着他。
“这是‘你’？”
不是。
漆黑的异形回答他，声音像是一个坏掉的风箱，怪异而失真，但说的却是提瓦特通用语。
“那是谁？”人偶追问。
一个来自已经毁灭的星球的生命体。
人偶猜测：眼前的生命体和那只白猫一样，都是某个存在的拟态之一。而这个存在，来自提瓦特以外的世界。
另外，它似乎和“茧”中诞生的那个人一样……不会说谎。
那个人也是拟态吗？那为什么完全不记得白猫的事？
“……我睡着之前在给一个人处理伤口，那个人类也是你吗？”
人类？黑影站在原地。
它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人还活着所以不能干涉吗？还是在说谎？
人偶最后问它：
“你到底是什么？”
那双黑暗中唯一有色彩的灰色瞳孔平静地注视着他，下一秒，黑影连同灰色的眼睛一起化作无色的水落到地上，被脚底的沙砾吸收。
海水触碰到脚尖，在这个瞬间人偶与大海的距离被无限拉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与天空，那朵远远飘着的云好似更近了。
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人偶感到不存在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片刻后才意识到是整个世界在震颤，一个庞大且没有具体形状的东西从天穹降临。
如同迷雾、如同高山、如同深不可测的秘密。
哪怕是人偶，认知也在短暂的数分钟内被更高维的存在所影响，所见所闻被唯一的答案覆盖：
祂即万物。
——是神明吗？
创造出自己的神明不曾对他投下注视，他也早已摒弃所有对神明的期望。而如今却要向他证明，自己其实早已与外来的神同行许久了吗？未免太过可笑。
人偶的身体被看不见的气体与尘埃缠绕，没有重量，没有形体。出现在每一个梦中的令他无比怀念的熟悉气息将他包裹，仿佛躺在一团安全舒适的云朵中，让人忍不住感到昏昏欲睡。
“别以为让我做个美梦后醒来就会把这些都忘了……想都别想。”
他咬紧牙关，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这团巨大且不可名状的存在会用白猫的样子接近自己，但还是开口质问：“为什么要变成白猫？”
[你喜欢。]
这不是任何语言，信息以意识投射的形式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像被一小簇电流击中，这种直达精神深处的交流令人偶感到失控，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变得简单、变得渺小、变得透明。
换做是有些精神软弱的人类，直面这种信息或许会直接陷入癫狂。
但是，人偶在失控感中警醒自己，假设这个存在真的不会说谎，那他就能够与之博弈。
更何况，祂确实为了接近梦中的自己变成了白猫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万物生（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