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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托比欧|迪亚波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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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欧其实是在他被撒丁岛的神父收养后起的名字,生下他的女人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施舍给他。
托比欧的出生带有浓重的奇幻色彩,他的母亲是在没有男人的女子监狱服刑的编号696的女囚,在入狱两年后居然诞下了他。
这一段故事过于离奇,连那里的女狱警都想不明白其中究竟——是那个女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和监狱外的男人私相授受怀上罪种?还是她在入狱前就以珠胎暗结只是体质异于常人才怀了两年之久才等来临盆?难不成还真的是恶魔在她的体内留下了魔鬼的种子吗?
但这些问题,据说那个生下托比欧的女子都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拥抱从自己体内诞下的孩子,只是当狱警问她家乡的名字,说她们准备把这个孩子送到她的家乡去时,才回答了一句。
——“撒丁岛。”
于是托比欧就被送到了撒丁岛,获得了“托比欧”这个名字。
在托比欧很小的时候,曾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女人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那是她家乡的名字,如今也变成了他的家乡,成了他落根的地方。
托比欧从未和别人说过他的这些小心思,因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能记得这些事,但是托比欧就是记得清清楚楚。
托比欧记得那海上掀起暴雨的日子,昏暗的室内,女人的嘶吼一阵接着一阵,有人拖着他的头将他拉了出来,用干净的水洗去他身上的血污。
托比欧记得监狱的天花板脏兮兮的,煤油灯也不够明亮,为他擦身的女狱警看上去凶巴巴的、动作却还算轻柔。
托比欧还记得那个在简陋的手术床上躺着的女人,他的母亲,但他没能看到她的面容。她刚生下一个孩子,精力消耗太大,根本说不出什么话。
直到狱警问她:“你的家乡是哪里?”
她才说了一句:“……撒丁岛。”
只有这唯一的一句,这是托比欧对她,对那个诞下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唯一的认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儿子对于自己的母亲的记忆竟然只有一句话。
年幼的托比欧曾对此十分不理解。
经常欺负自己的小胖的妈妈揍人很厉害,她会揪着小胖的耳朵穿过整条街,小胖的惨叫声托比欧在教堂都听得清清楚楚;
偷偷给自己送过花的大小姐的妈妈是个温柔美丽的豪门贵妇,她的身上时常萦绕着淡雅的香水味;
就连教堂里那个同样被神父收养的孤儿,他也有一条放着自己妈妈爸爸照片的怀表,托比欧只要愿意花点时间耐心听他讲,就能从他口中得到在数百次重复加工后生动地仿若亲身经历的他父母的相爱故事,他是如何在他们的爱中幸福地降生……
但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凭什么只有自己对于妈妈唯一的记忆,只是一句话?
只有一个和他自己毫不相干的地名?
当他行走在这片她口中的家乡的土地上时,并不能从中感受到她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也许她也走过这条路,也许她也吻过这朵花,也许她在那座路灯下贡献出了自己的初吻。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因为托比欧从未从她口中听到除了“撒丁岛”以外的话。
*
收养托比欧的神父准备送托比欧一辆车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因此他要将托比欧房间的地板拆开,好给他扩充一些空间腾出车库的位置来。
但当神父揭开托比欧房间里的地板时,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呻吟声——神父在层层木板之下,看到了一个嘴巴被针线缝在一起、仍在呼吸的女人!
她不动不闹,简直像具尸体,不知道被埋在那下面多久了,却仍有着微弱的呼吸,仍然如幽魂一般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女人那双已经倒映不出什么光景的浑浊双眼中,神父看到了身后接近的“托比欧”。
擅自闯入母子交谈室的外来者已被排除,“托比欧”将地板下的女人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上。
“托比欧”在母亲的床前同她道别:“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离开撒丁岛,离开这你唯一给予我的印记了。”
“托比欧”问他的母亲:“你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吗?”
室内只有女人微弱的呼吸声,一如当年昏暗的产房里她的喘息低微。
“托比欧”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那我只能就这么和你道别了。”
“撒丁岛……”
“托比欧”站在远行的渔船上望着那能烧毁一切的大火蔓延,
“再见了。”
从此以后,那萦绕在脑海,十数年如一日深入他梦境的那句关于“撒丁岛”的呼唤,
应该是再也听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