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飞扬跋扈》浊玉有瑜

10、入学

　　京都向来是繁华胜地，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可今日，倒是与一般时候有所不同。

　　数十架马车一同驶往同一个地方，长长的街道被一辆辆马车给占据，马车顶檐挂着的鎏金铃铛随着车缓缓前行而摇摆着，发出悦耳的铃声。

　　乐仪撩开马车的一角帘子，此时尚早，街道上并未有多少人逛着，早起摆摊的小贩们站在街道上，看着这一辆辆或简朴或华贵的马车悠悠地离开，小声的议论着。乐仪看到一家早餐铺子前站着几位少女，梳着花苞头，穿着留仙裙，腰勒得极细，眉间微蹙，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瘦弱美如今又开始渐渐地盛行起来。

　　乐仪突然想起她在边关看到的那些女子，窄衣窄裤，腰间挂着短刀，拎起个两南瓜健步如飞都不成问题。那儿长期受着匈奴南蛮的骚扰，可她们却依旧笑得爽朗，开心起来那嗓门震得那山坡坡都哇哇的响。

　　同处大周，生活却如此不同。

　　“安安，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乐珩见乐仪望着窗外，也凑了过来。
　　“没什么。”乐仪放下帘子，回头对乐珩说：“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你出来得太少了，都不曾见过那些有趣的东西。”乐珩本想摸摸乐仪的头，可看她头上的琳琅珠钗，还有那感觉摇摇晃晃，似乎一碰就要散开的凌虚髻，他还是放下了手：“等到了书院，哥哥我带你去玩遍那好玩的!”

　　书院建在京都郊外，依山傍水之地，一座座楼阁庭院在苍天古木掩映之中。乐仪被乐珩报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上林书院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开着，由太祖皇帝亲笔书写的上林书院四个大字高高悬挂在上，门前金字红底的对联上书着：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万卷圣贤心。不知是对着书院怀着莫大的敬意还是如何，乐仪觉得这整个书院都沉浸于一种圣贤诗书的光辉之中，连它露出的飞檐翘角，都沾染着清幽风雅的韵致。

　　人慢慢从书院下来了，真真入学的人不多，也就一百来号人，可百来号人近乎每个人都带着两个奴仆，还有那来送亲的，又带着几个奴仆，让书院前的一块空地寄得乌泱泱的全是人。

　　咚——咚——咚——书院钟楼的钟声响起，书院中出来了几个青衣小侍，向众人说些什么，由于人数众多，他们走一处解释一处。

　　“怎么了？”乐仪问。

　　“书院开院了，他们出来让送学的长辈亲戚回去。”乐珩解释道。

　　没过多久，书院门前便空了下来，虽然依旧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却也显得松散了许多。乐仪望了望四周，仅看见三两个女童茫然地望着四周，略显的有些不知所措。

　　还未到进院的时间，学院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着，很快就分为了还几个团体，虽谈不上泾渭分明，但也有一定的距离。这一届入学的女童也是这样，有哥哥带着的与哥哥一块站着，有相识的与相识者一块站着，都没有的，只能默默站在原地，或者尝试着与身旁之人搭搭话语。

　　“乐珩，这就是你传说中可爱善良，天仙下凡的妹妹？”乐珩周围也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一个白衣少年笑着问。

　　“对啊，我妹妹乐仪。”乐珩大大方方的牵着乐仪的手，神色中还颇有点自傲之色。乐仪倒是被那话臊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居然不知道，自家哥哥到底在外头把自个吹成了什么个样子。

　　乐仪突然想起了那日见到的于归，她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如果他也是上林书院的学生，有着那般颜色的人，在人群中应该非常显眼才是，却无果。

　　乐珩见乐仪左顾右望，以为她在这一群不认识的异性中有些拘束，问：“安安是不是想找你未来的同学”

　　乐仪见乐珩误会了她的举动，也不好意思说她的目的，况且自己与哥哥同学也不认识，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傻站在原地还不如去和同学见个面说个话，便点了点头，朝着一个默默站在原地的女孩走了过去。

　　乐仪看着面前的身影，内心无比忐忑，她本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那时点头时也没有想那么多，要是搭话她不应该怎么办啊？

　　离那女孩越近，乐仪便越觉得紧张，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衣服，完蛋，和女孩子说话第一句要说什么啊啊啊，说今天天真好还是你长得真好看，还是说一巴掌盖在她的背上说声兄弟，哥哥，我需要你！！！

　　想着想着，她便走到了她跟前站住，却依旧不知该怎么办是好。那女孩也发现乐仪向她走了过来，一脸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先开口说话的迹象。

　　乐仪斟酌了一下，硬着头皮想要说个俏皮话，可声音出来，却依旧是死死板板的搭讪：“你好，我名乐仪，不知你是？”

　　那女孩微微垂首，上身稍欠前，对她行了了一个礼，让乐仪慌忙回了一个，这才道：“我名杨琬。”

　　她头上挂着的垂珠钗还在摇晃，皮肤白皙，五官并无多出色，却自有一种清冷的气质。这就是杨琬？这就是杨琬！

　　她本想象过杨琬的模样，想着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想着她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后来见到她的画像后，却觉得不是她，这种人物，怎么会只是普普通通的模样。可如今见了她，与画中有三四分相像，却让人觉得，这就该是杨琬了！

　　意态由来画不成，便说的是这般吧。

　　乐仪抿着唇，思索着下一句该说些什么和她搭话，杨琬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乐仪，相顾无言。

　　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对着她俩福了身：“两位小姐安好，女学的学生往那颗槐树下走，然后请小姐们的仆从跟奴婢走，奴婢先带她们安置下来。”

　　乐仪与杨琬应了声是，便往槐树下走去，先前看只有二三个女孩，如今一聚到了一起，大约算了算，也有个十来个二十个，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性格活跃的刚准备开口说话，便又有一个先生打扮的人将她们引进了学堂。

　　穿过九曲的走廊，经过亭台楼阁，穿过山水花丛，先前有人说这太祖皇帝本是把这上林书院当做行宫来造，后不知怎么得又改成了书院，她原是不信，可如今，却有点相信了这种传言。

　　先生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学堂，学堂内陈设着十几张桌案，看来便是以后她们读书的地方，学堂的最前方摆着个美人塌，一个人半卧在塌上，将头发高高束起，带着个红宝石护额。两鬓略有些霜白，身段与精气神却仍似少女一般，不用说，便是她该就是那声名赫赫的逍遥郡主了。

　　她见她们进来，直起了身子坐了起来，而后挥手示意她们入座。

　　“我知道你们在家都是些大小姐，掌上明珠什么的，在这里，你就是这书院的学生。”逍遥郡主见她们坐好，开口道：“无论你们是什么尚书之女，国公之女，还是什么侍郎什么的，到了这里，你就得遵守书院的规章制度！”她语气不算严厉，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你们也知这是上林书院，外头的人拼了命都想挤进来的上林书院，就算你是什么权贵，那也得乖乖通过考试才进的来。”逍遥郡主轻笑一声，望着众人：“不过倒是便宜了你们，从睿懿太皇太后以来推广女学，至今虽有成效，却是不显，倒让你们仅凭家世便进了这书院。不过，这底子还是得摸的。司琴，给众位小姐上纸墨。”

　　几个丫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将纸墨予她们摆好后，又退了回去。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乐仪看着桌面上的白纸，一脸懵逼。

　　“郡主，这是一张白纸啊！”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摇着白纸，对逍遥郡主说：“这写些什么嘛？”

　　“你想些什么便写什么。”逍遥郡主又躺回了美人塌之上，撑着手摇着扇子说。

　　那圆圆脸的姑娘鼓着嘴，将纸抖得哗啦哗啦响：“我不知道。”

　　“写你为什么要来书院，写你的未来想做些什么，写你的愿望是什么。反正不用写名字，你爱写什么便是什么。”逍遥郡主勾着唇，懒懒地回答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写字怎么办呀？”圆圆脸的小姑娘用手撑着头，笑得极为可爱。

　　“不会写字你就画画，只要那上面有墨汁便行。”乐仪本以为照平日里传言的逍遥郡主，碰上这样的事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竟然丝毫没有不耐的回答。

　　那圆圆脸的小姑娘听完后笑得更加灿烂，拿起笔就开始不知是画是写，乐仪看看四周，有些人还在皱着眉思索着该怎么办是好，有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书写。乐仪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诗，便放下了笔。

　　待所有人把笔放下，逍遥郡主便让司琴将纸张收起，放到了她身旁。“守礼，你先带她们下去安顿好，将书院的规矩发下去，今个儿，就先这样。”

　　守礼应了声是，而后对着众人行了个礼：“小姐们跟我来。"

　　等到众人散去，逍遥郡主在坐起身，翻看她们写的东西。这次进女学的学生年龄都不大，字也自然没有多好看，有的甚至连涂带画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侍书立在一旁，见逍遥郡主嘴角储着笑地看着这些姑娘们写的东西，大胆地开口道：“郡主，可是有人做文章做的极好，惹得您这般开心？”

　　“小孩子家家的，会做什么文章。”逍遥郡主摇着头：“以往姑母总说，如今的女子很少人会奋起的欲望，没有理想，我觉得她错了，事实上，她也错了。”

　　她讲手中的卷子来回翻看，侍书悄悄地瞟了一眼，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此身愿化中天月，半照边关半照家。

　　“想看便看吧，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侍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也大大方方地看了过去，缭乱的字迹中，有一份显眼得很：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写了估计有大半页纸，引经据典地歌颂着上林书院，讲述着自己对书籍的追求，对于六七岁的孩童来说，也算是文采斐然。可最为显目的却是最后八字。

　　男儿做的，我做不得？

　　侍书看着那八个字，暗道:“怪不得郡主那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