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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狼顾一 ...

  •   那只是一缕摸不着的记忆,对于奚远来说,却是头一回脱离了诸多传言和书籍,烙下一个真切而鲜明的印象。

      带领天虞山众弟子立于剑道巅峰,乔随原寻找多年、最为重视的师兄,仿佛在这一刻,越过了漫长的光阴,与他视线相对。

      温景岑那双眼睛似乎空无一物,没有倒映出任何影子,像是在看他,又似乎是透过他落在了何处,接着,他转过身,整个身影随之一瞬间溃散,像是被风吹过的一团烟雾,连一丝痕迹再寻不见。

      眼前的人如同碎片中的沧海一粟,而在他走过的路却不再雾气渺茫,径直连接到奚远的脚下,冥冥之中前尘过往的枷锁脱落,关于十六年间乔随原不曾宣之于口的忌讳,修真界血雨腥风的开始,那些真相从未离他如此之近,只差一步……

      “奚远——”

      他听见乔随原的声音,颤抖的,隐忍的,在他意识动摇之际,轻易把他拉出了洪流。

      奚远睁开眼,又回到了现实,仿佛方才所见不过幻象。

      灌木丛里一地狼藉。

      乔随原在他的面前,满头冷汗地喘着气,鬓发粘在面颊上,一手揪紧了胸膛前衣襟,微微别过脸,“放开。”

      奚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神色复杂地轻轻移开了手,“是回荧石的作用。”

      虽然不及直接触碰回荧石打开记忆长河,但在方才那刻,他和乔随原的意识贯通在了一起。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面色却没有浮动,只皱起眉,半蹲下身,看着冷汗涔涔的乔随原,“你还好吧?”

      乔随原按捺住脑海深处传来的剧痛,他对奚远的动作始料未及,也不够控制得住回荧石,整个意识被迫向他人打开,他本能的抗拒却又无从抵抗,直到唤回对方这种感受还鲜明的残留着,顿了许久,“没事……是我太急了,先回翠园吧。”

      他站起身,提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江砚,步伐有些踉跄,奚远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下,乔随原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避开,没有再看对方的神色,疲惫地朝前走去,此时此刻,他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回到翠园,肖河晏还在紧张兮兮地护着奚家几人,乔随原让听啸去巡查山林附近,却一无所获,江砚所说的幕后之人并未现身,或者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里暂且还是安全的,乔随原当务之急,还是从江砚那里得到师兄的下落。

      他席地而坐,挂在窗阁间的竹帘漏出几抹月光,四下安静,外面奚远背倚着木门,他那身沾了血的衣袍没有换,背后的伤口也没有处理,眉目低垂,缄默不言。

      两人一门之隔,同样的衣襟破损也没顾得上收拾。在使用回荧石的时候,任何外力不能把他从识海里拉出来,自身毫无防备,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听啸从长廊另一头走到窗下,暼了一眼石雕般的奚远,便静静守在外面看。

      屋里,乔随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曾在仙驿盟查了成千上百遍都没有消息,但愿这次能有结果,他把江砚摆正,将回荧石抵在面前他的额头上。

      意识再度如飘萍浮沉,回荧石的力量朝着四肢百骸汹涌卷挟,乔随原失力向后倒去,然而背后不再是冰冷冷的地面,而是漫无边际的水面。

      他的口鼻皆浸在水里,整个人堕进河底,没有半分力气,视野里尽是漫无边际的蓝和翻涌的泡沫。

      还在天虞山的时候,回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天虞山地势险峻,又高又陡,正门那条上千级高的石阶又破又洼,若是上到一半往回看,保不齐吓得腿软直接滚下去。

      爬完了石阶,就能看到迎面座落着恢宏延绵的大殿,一眼望不尽,论气派不输上清宗,轮古朴不亚于昆吾山,殿门前屹立着一座通体发黑的巨大岩石,上面全是纵横交错的剑痕,满含剑意和经年不散的煞气,便是修士见了也会觉得心神震慑,无不避其锋芒。

      寒冬腊月落了雪,白茫茫的积在飞檐斗拱上,枝梢间歇了几只山雀,校场上还有不少弟子在修炼,修为低的、刚入门的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

      乔随原一贯穿着那身青布袍子,面容依然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但眉梢眼角的神情比起往后,总是轻快得多,瞧见温景岑,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师兄,走那么快做什么?一天天忙得都不见影了,你上次带回来的那小子安置得如何了?”

      温景岑目视前方,头也未回,两侧的弟子纷纷朝他们毕恭毕敬的行礼,温景岑袖袍底下的手掌向上抬了抬,示意他们继续修炼,他束在冠中的长发常年受束韫剑影响,如若霜雪,颇有几分出尘之气,连带他那张脸也像覆了冰似的,剑眉之下眼梢微微上扬,又深沉又凌厉,通身带着渊渟岳峙的意味。

      几天前温景岑下山铲除为祸的螭兽,带回来了十多岁的少年,染了疫病,很瘦很矮,穿得脏兮兮的,大概是吃不饱穿不暖,比起骨瘦如柴的四肢,脑袋还有点大,活脱脱是个小乞丐。

      温景岑出声:“服下药,病应该好了大半。”

      “应该?”乔随原脚步不停地跟着他走,飞快道,“你那别院里常年不住人,连点吃食都没有,被褥全无,这时节天寒地冻,我看他不仅病好不了,还得丢条命。既然把人捡了回来,不想管也不能是这个养法吧?”

      温景岑顿了一下,驻足,“你什么时候操心这些事了?”

      “我只是觉得,”乔随原看着他,“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这两人当了这么多互相扶持的同门师兄,自然对彼此了解至深。

      温景岑也不瞒他,“我得到消息晚了一步,到泗县的时候,一整县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于螭兽爪牙,唯独一人,江砚,他还活着。”

      乔随原不由好奇地问:“为何?”

      “千蛰花的效力想必你很清楚,那泗县郊外商贾为了贪取钱财,种了千蛰花,虽然能治重病,但相当刺激螭兽,会引起它们暴.动。”

      乔随原微微眯起眼睛,“我记得当初你早就跟仙驿盟主张禁止种植千蛰花,过了这么久了,还有人大着胆子找死呢?”

      “那商贾为了不引起注意,谎称只是寻常花卉,县里的人直到螭兽来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我派人察看过,所有人的尸体上都有花粉,独江砚身上干干净净——我到的时候,他朝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脱外袍,一边用别人的命来替自己拖时间。”

      乔随原心想难怪师兄这个态度,他一向不喜心术不正之人,会带江砚回来,是因为他染病垂危,若是处理不妥会导致疫病横流。

      江砚显然知道千蛰花的效力,却没有说出来,选择了独自逃走,放任别人被螭兽屠戮殆尽。

      乔随原想了想,“或许有什么隐情?你问过他吗?”

      温景岑冷冷地道:“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千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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