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行》山人道闲

37、围园二

　　眼见螭兽嘶吼着扑来，他们才连滚带爬地朝两边逃开，奚佐根本跑不远，腿肚子已经吓软了，狠狠地摔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扭头一看螭兽正朝他凶猛咬下！

　　若是落实了，他非得少了大半个肩膀，指不定连脑袋都得扯出去，奚佐向旁边打了一个滚，避开螭兽这一口森然獠牙，顾不得落在脸上腥臭粘稠的口涎，急忙爬起来，然而下一刻却肩膀一沉，背脊被挥开的兽爪重重的压着！

　　奚佐脑袋里警铃大作，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心里念了几遍我命休矣，生死攸关之际瞧见他弟弟朝他跑来，似乎是想救他，忙喊：“哪门子的山猪长这样！还不快逃？！”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耳畔突然出现一道叮当响的破空声，漆黑的锁链从眼前一掠而过，牢牢套住螭兽的麟角！

　　奚佐和奚佑一同愣住，便见瓦檐上的身影翻身落地，来人攥紧锁链的一端，逼得螭兽硬是无法再朝他撕咬。

　　奚佐惊愕地喃喃：“乔随原？你居然没走……”

　　乔随原拉扯着不断颤动的锁链，他皱紧了眉，说出来的话倒漫不经意，“山猪都到跟前了，还躺在那儿等它享用呢？”

　　奚佐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从螭兽的爪子跑开，螭兽浑浊泛绿光的眼睛见猎物逃了，愤怒至极地喘着粗气，转头直接朝乔随原冲去！

　　不远处的奚佑看乔随原不闪不避，惊声喊道：“当心！”

　　不料刹那间又有一条锁链划破夜空抛来，倏地套在螭兽的左边麟角上收紧，奚远站在另一头，锁链在他的手臂绕了几圈，单臂拉着，任凭螭兽如何横冲直撞，下盘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螭兽虽然已经冲到了乔随原面前，但就是死活触及不到他半分，看起来似乎已然发狂，喉咙里发出渗人的嘶吼，头顶铁链传来的力道更是躁动，转而急速奔向后方的奚远！

　　乔随原在这牲畜动作的同时，也快步向后滑去，拉住锁链，他和奚远一前一后，互相使力，正好把螭兽困在中间。

　　螭兽受制锁链，无法动弹，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压过了嘈杂的雨声。

　　奚佐实在胆战心惊，拉着弟弟躲在矮墙后面。

　　就在僵持数息之后，锁链被挣动的巨大力道砰地崩断，奚远倒退数步，螭兽浑身的倒刺扬起，疯狂地顶头冲来，四蹄震得地面颤动不断！

　　乔随原这边还没断，也不松手，让螭兽把他朝对方那边带去，然后从半空飞跃而下，落在螭兽背脊上，手里的匕首飞快转了一圈——

　　同时，螭兽已经和奚远近在咫尺，这般凶猛的力道若是撞个实在，开膛破肚都是轻的。

　　奚远面色不变，镇定地将时间把握在分毫，直接弯腰从螭兽腹部底下滑了过去，匕首顷刻出鞘，精准无比的割过螭兽的咽喉！

　　那里覆着厚厚的鳞甲，一击之下伤痕却不够致命。

　　直到乔随原目视前方，手上动作非常流畅地顺势在咽喉处补了一刀，瞬间猩红的鲜血疯狂地喷溅而出！

　　噗通一声，螭兽重重地倒了下去。

　　奚佐和奚佑看得目瞪口呆，从头到尾，两人没有用一丝一毫的灵力，动作利落得简直想让人大呼漂亮，配合更是行云流水般默契。

　　乔随原从螭兽背上落了下去，匕首已经卷刃不能用了，血腥味太冲，混合着雨水在泥土上肆流。

　　奚远解下负在背上的油纸伞，走到他面前撑起，遮住了他周身的风雨。

　　乔随原抬起头看了看他，之前两人从那捧花上察觉出不对劲，去后山发现有棵树上有螭兽的爪痕，当即便明白翠园有危险，蛰伏在暗处等待，到了螭兽现身才出现。

　　除了一头，奚远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这时，远处的雨声渐低，随之而来的是不断逼近的兽息，放眼四周，从浓雾里涌出的是数之不尽的螭兽，密密麻麻的包围住了整座翠园。

　　矮墙上两个少年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场景，连腿肚子都在哆嗦，连一头螭兽都如此难以对付，更何况这么多……

　　听啸的身形出现在木栏边，他抱臂而立，肩头蹲着灵貂，脚底下是五花大绑的徐霄。徐霄咽了咽口水，不断地镫腿往后退，“怎么回事？！这这这么多螭兽……”

　　乔随原笑眯眯地道：“把他丢出去挡一下吧。”

　　徐霄连忙告饶，“千万别！有话好好说，我这点肉还不够螭兽一口吞的！”

　　“是吗？”乔随原说，“别看奚远了，他不会救你的。”

　　说着话，便有一头螭兽已然逼近，庞大的身躯瞬间就能像撕破窗户纸般破开围栏，徐霄难以置信，“不会吧？”

　　就在这一刻，听啸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往地上一按，霎时徐霄身体里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泥土里有什么亮起，他惊愕中定睛一看，是块闪烁着光芒的灵石，再环顾四周，只见翠园外整整一圈围栏底下都有灵石在光芒，“灵石铸阵？！好大的手笔——你们这是要榨干我啊！”

　　以消耗灵石铸成的防御阵法，的确可以抵御住螭兽，但庞大的灵力启动和支撑，偏偏乔随原和奚远都没有灵力，听啸还留有重用，便拿了徐霄来顶事。

　　无形的防御结界升起，坚固地挡住了外面的螭兽，等到阵法形成，听啸松手，徐霄剩下喘气的劲，面颊凹陷地倒在地上不动了，“太过分了……”

　　奚佐他们两兄弟确定螭兽无法闯进来，总算放下紧绷的心弦，又想到了什么，“等等，那我们是不是也出不去了？”

　　乔随原说：“你若是想出去我也不拦着。”

　　奚佐这下子实打实在生死边缘走了个来回，不敢跟他呛声，“那接下来可怎么办？”

　　乔随原和奚远对视一眼，“接下来，就是比耐性的时候了。不过显然，我们耗不过对方。”

　　奚远说：“敌在暗我在明，还精通隐蔽魔气的秘术，召来这么多螭兽，的确很难对付。”

　　乔随原思忖着，“有没有什么主意，能把他主动逼出来？”

　　“只能等。”

　　虽然对方并没露面，但乔随原揣测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定是江砚无疑，这家伙不仅所持束韫剑，还在炼化了好些螭兽，根本没有离开逾州，还在附近徘徊，缩在暗地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今日若是他们没有察觉，或者来晚了，可想而知整座翠园的下场，将会是血流成河。

　　听见动静的奚秉年和四娘赶过来，乔随原和他们解释了几句，奚秉年恐慌也没有用，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休息了。长夜漫漫，两人坐在树杈上盯着底下的螭兽。

　　乔随原瞧见对方的衣襟前有个带子，伸出一扯抓在手心，发现那是上次他给奚远的小土狗布偶，“你居然还带在身上？”

　　说刚出口，布偶就被奚远一把拿回去了，乔随原见他塞进袖子里，道：“真是，我又不会抢你的。”

　　奚远说：“你还差一个亲手缝的布偶没给我。”

　　乔随原小声说：“一点小事还记得这么牢，我针线活很差的。”

　　“我知道。”

　　“你知道？”乔随原歪头看他神色，奚远侧脸的线条沉浸在夜色里，清冷而疏离，眼眸却很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奚远说：“这里我守着，你去休息吧。”

　　“我一点儿也不困，再说了江砚也不知在哪个簸箕角盯着呢，得防着点。”

　　接下来的几日，天上阴雨不断，就没放过晴，山上的雾气浓重，几人困在这里，幸好宅子里囤够了粮食，能撑上三个月。外面的螭兽没有异动，江砚也没有出现。

　　乔随原顶着芭蕉叶，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越来越焦躁，算算肖河晏应该带了草药到了逾州，可现在却无法和他们联系上。

　　昨日他命听啸冒险出了阵，再把徐霄吊起来诱敌，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再三日，夜半三更，乔随原从梦里惊醒，只见螭兽成群结队地退出翠园，逐渐行远，消失无踪。

　　他们本困着千方百计想出去，这会儿螭兽退了，却没有贸然离开，任谁也知对方不会那么轻易罢手，定然是布好了陷阱等着他们钻。

　　奚远道：“给肖河晏传信，让他来翠园。”

　　“嗯，等恢复了灵力也好办事。”宅子里有信鸽，但太不保险了，乔随原特地折了一个纸鹤，抓着徐霄施加了灵力用来传信。

　　那边纸鹤飞到逾州城客栈里，肖河晏接下，对着纸上最后一句路上多加注意，整个人陷入了沉默，左思右想是怎么个多加注意法。

　　他也清楚自己身肩重任，能帮到乔随原和奚远，责任感从未有过的重，加紧时间上了路。

　　到了山脚下，在灌木林里转了几圈都没有寻到路，明明从外面看一眼就能清路，一走却迷了方向，肖河晏一开始还疑惑，接着就意识到这里被人设了迷阵。

　　肖河晏抽出一张符箓丢出去，在落下之前拔起桃木剑一剑挑穿，闭上眼睛，“破！”

　　符箓无风自动，灵光大作间掀起飓风，浩浩荡荡地挟卷向四面八方，待烟雾退散开，周围环境已然是片空地，再没有什么灌木林。

　　前方不远竹海中庭院座落，肖河晏忙跑进翠园，屋舍门户紧闭，他一边张望一边唤道：“乔前辈？奚阁主？”

　　许久都没有回应，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他的脚步踩上落叶的声音。

　　肖河晏疑惑不已，“难道是我找错了？可就是这里啊……怎么没人？”

　　他在四周察看了一下，确定位置是这里，心想着难不成两人还没有回来，来到庭院里，他在药房里看见一些解开妖鱼血的其他药材，“琨玉枝、九果草、还有……东西都齐全了，反正等着也是白耗时间，不如我先把药在一起炼了，待他们回来就能恢复灵力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里面盛着最后一味仙药。

　　这时候，他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似乎很远又像是近在咫尺，肖河晏回过身，“前辈，你回来了吗？”

　　眼前杵着一个人影，皮肤暗蓝，圆领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饕餮图案，乌纱帽底下贴着一张纸符遮住了脸，风一吹纸一飘，但是脸上却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这一幕简直毛骨悚然，肖河晏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手里的匣子骤然被对方夺去，整个人也被一脚踢得跌了出去！

　　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瞧见四周的景象都在变化，竹林屋舍化为平地，他还置身在山脚处，根本没有到山上的翠园！

　　“阵中阵……”肖河晏惊愕地喃喃，他见那圆领袍无脸人的动作僵硬，像是被丝线拉扯着，当即想到以前在皇宫里看到的傀儡，“江砚？！你是不是躲在附近——”

　　四下除了他和傀儡一片空旷，没有任何人影，肖河晏看傀儡似乎要向灌木林深处闪去，连忙道：“等等别跑，把仙药还来！”

　　他追了几步，然而以傀儡的速度怎么可能让他追上，便伸出手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片刻，然后对着身后的人道：“乔前辈，你还不去追吗？”

　　站在后面的男人赫然是乔随原，他直到傀儡夺了药消失再出现，好整以暇地道：“别急，奚远已经追上去了。”

　　肖河晏便把怀里的另一个匣子掏给他，“真正的灵药在这里，给，仞濯真人说找个鼎炼上几个时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