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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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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刻着这十个字的匾依然象征性的悬在客栈门口。渐渐已经成为天然居客栈的金字招牌。
独臂人背着长剑,立于天然居客栈门口,细细沉吟那十个字,冷峻的脸微微抽动,连着牵动他那如钢锥般的双眉。
那灵气的笑声依旧萦绕耳畔。
记得当时是一抹浅紫色,突然闯入视线,笑吟吟的接了句:“居然天上客。”不矫揉造作的素雅装束,不刻意描画的清丽脸庞,一举手一投足,无不美!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也叫人不想将她与世俗女子归为同类,身上毫无一点所谓大家闺秀女子的俗艳、故作害羞!
她拍手,说:“这两句说的可真妙!小二哥,把这十个字刻在匾上,我要挂在客栈门口!”
后来方知她竟是这客栈的老板。
傍晚的风轻轻的撩起他空荡荡的左袖,在夕阳下,整个身影显得孤寂、苍凉。
他毫不犹豫的跨进天然居,一如十年前那般。
十年的时间,他觉得足够了!足够了!
天然居内所有的摆设都已焕然一新,包括这儿他能看得见的面孔,没有一张脸有当年的影子。他刚一进来就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他戴着斗篷,遮住整个面孔。也许是因为别人戴着斗篷,所以想不注意都难。
“一壶清茶,一碟油炒花生,外加两个馒头。”独臂人对前来招呼的小二说着,语气不温不愠,似是没有任何温度。
“请问客官要住店吗?”
“不用!”
店小二好奇的多看几眼独臂人,独臂人微微抬头,漠视店小二。店小二情不自禁的哆嗦,噤若寒蝉,慌忙跑开,嘴里叨叨的念:“真够冷的一双眼!”
独臂人坐下还不足半柱香时间,天然居又陆陆续续进了几位特别的客人。尤其那个蓝衫女孩,抬头看见女孩的一瞬间,独臂人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那个蓝衫女孩的眼眸实在像煞了她,心中那股沉寂已久的伤痛回忆又被勾起。他轻轻呷着茶,嘴间不经意的竟滑出她的名字“嫣容……”
这一声轻呼,让他感觉体内如五脏错位般难受,说不清道不楚的刺通涌上脑门,心,在一点一点的被吞噬。此刻虽未饮酒,却已如醉了一般。
蓝衫女孩看似十五六岁,她仿若是刚从禁锢的笼子里飞出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她旁边的那几个男子对她更是宠溺有加,争着回答她的问题。
思绪一闪,独臂人突然警惕起来,他不动声色的把已经喝下的毒茶从指尖给逼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是欣喜还是悲哀,看来他要找的人已经知道他在这儿了,这么一来,很快,他就可以又见到她。
再一次重逢,该是一场噩梦,而非喜悦。
蓝衫女孩突然又扬起清亮的眼眸疑惑的问:“师兄,为什么这天然居门口的牌子不换换呢?都那么破旧了,跟这华贵的地方多不搭调。”
那位看着最为年长的师兄急忙压低嗓音,说道:“嘘——切勿大声议论那十个字,人说那是天然居的镇店之宝,而且还会帮助真心相爱的人,叫那些男男女女能够得到真爱!”
蓝衫女孩不解:“这是为何?”
尽管那些人都压着嗓子,独臂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师兄道:“丫头,当年发生这事的时候,你不过五六岁的小娃,自然是不晓得。此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富甲天下的欧阳凌桦听闻天然居客栈菜色天下一流,亲临天然居一尝美味。这欧阳凌桦为人豪爽,风流倜傥,他所到之处,必会引起江湖人尾随。当年,我也是想一见欧阳凌桦,就跟着师父到了这天然居客栈。
“这‘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便是欧阳凌桦跟当时天然居的老板紫嫣容姑娘同时想的……”
独臂人听得“当时”两个字,心里疑惑,难不成这时天然居已不是她为老板?他侧耳继续听下去。
蓝衫女孩瞪大眼睛惊道:“这么大的一家华丽客栈,竟是一个女人为老板?”
她师兄点点头,继续说:“这紫嫣容可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欧阳凌桦虽见过无数美丽女子,可还是被紫嫣容的容貌震惊,迷恋上这个仙子。”
蓝衫女孩问:“这紫嫣容喜欢欧阳凌桦吗?”
“自然是倾心于他,否则就不会有下面的事情了。两个人在一起,真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
独臂人不屑的从鼻孔发出一丝声响,假若,紫嫣容真的会那般喜欢欧阳凌桦,那么就不会有现在的他了。
“怎么个可惜法?”蓝衫女孩追问。
“可惜啊!这后来,天然居又来了个绝色美人仇惜冰,当时江湖就有人传言仇惜冰美过紫嫣容。果然,仇惜冰一出现,轰动了整个天然居。不过这仇惜冰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她的冷漠如同她的美貌一样闻名天下。以至于后来江湖中人听到仇惜冰这三个字,首先想到的不是其如花的容颜,而是她的冷焰刀。她的冷焰刀法叫人胆战心惊,传说其出刀必见血,我是未见过。许是因为她不同于常人的个性加上无人能比的美貌,欧阳凌桦竟然移情别恋于仇惜冰。”
蓝衫女孩仿佛特别为紫嫣容不平,对欧阳凌桦嗤之以鼻,“这世上,有钱的男人皆不是好东西,一个个就知道趋于美色。师兄,后来呢?”
“因为欧阳凌桦的变心,紫嫣容伤心欲绝,终因爱生恨,欲手弑仇惜冰。她知自己不是仇惜冰的对手,于是就在仇惜冰的饭菜里下毒,谁知结果那饭菜叫欧阳凌桦给吃了。紫嫣容后悔莫及,一气之下去找仇惜冰拼命……”
“啊!真是可惜!”蓝衫女子失声叫了起来,“那她岂不是自找死路!”
“结果仇惜冰也因欧阳凌桦之死而无心杀人,紫嫣容本也就无心活下去,她只是一直守着欧阳凌桦的尸体,痴痴傻傻,直到某天欧阳凌桦的尸体不见了……”
“这尸体竟也有人偷?”
“谁说这不是稀奇事呢!紫嫣容寻遍各个地方也未找到,伤心绝望之余在某天深夜自刎于那十个字前,死前留下血书:‘郎虽薄义,妾难忘情。君之死乃妾之过,愿以身随君,入阴世,以服侍郎君。匾与血书为证!日后无论何人代我之位,主事天然居,须得保护这匾,我定会祈求上苍保佑各位寻得心爱之人。如若有人轻视,必成厉鬼来取之性命’。人们都钦佩她的情深义重,于是这匾一直无人动过!”
独臂人静静的不做声。手指却微微颤抖,他强力使自己的镇定,可仿佛徒劳,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难道事情居然是这样吗?汗水湿透他的额头,他实在难以相信,嫣容居然误会了他,而他竟也误会了嫣容!
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脸上根根青筋暴露。欧阳凌桦,这个名字,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是呀,他就是那个人嘴里的欧阳凌桦。
十年前,他确是爱上了嫣容,并且只爱嫣容。
一切的意外,只因为一个叫仇惜冰的古怪女子。
他承认仇惜冰的美貌超过紫嫣容,可两人的个性完全不同,仇惜冰本就不是他所喜欢的女人。初见仇惜冰,他确实惊叹一番。谁能想到世间竟有此般绝美容颜的女子!不过,那纯粹是对美丽的一种欣赏,而无它意。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嫣容,又怎会喜欢上其他女子!紫嫣容个性爽快,待他更是温柔如蜜,她那浅浅的笑容都足以叫他心满意足。而仇惜冰面容僵硬,从未见过她笑,尤其是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难以想象那张冰冷的快要碎裂的脸咧开嘴笑会是何种模样。仇惜冰似乎很有意愿结识与他,于是,他便随意的跟仇惜冰周旋着,他以为紫嫣容一定不会误会他。只要自己不做对不起嫣容的事,她一定不会胡想。
可惜,他那时没有想到女人向来都善嫉,尤其是漂亮女人之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仇惜冰的房间,他只记得先前吃过嫣容送来的饭菜,然后,是旖旎鬼魅般的一段记忆,再后的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醒来,身体发虚,没有力气,他摸不清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还没来得及跟嫣容解释,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昏,当时那个人的衣服滑过他眼前,尽管只是一个瞬间,他还是捕捉到那是一抹紫色。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是血肉模糊的躺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抬头,看到是蓝蓝的天和望不到顶处的悬崖。浑身的酸痛已经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事情的经过,他只是忘不了那一抹紫色的身影,那个身影他太熟悉了,那是嫣容!
他以为,紫嫣容骗了他。紫嫣容如果真的喜欢他,绝对不会毒他,打晕他,再弃尸山崖。他断了一只胳膊,并且似是感染毒汁,上面竟有溃烂的皮肤,欧阳凌桦为了活下去,找到紫嫣容,问个究竟,只好狠心的舍弃左臂!
强烈的求生欲望,竟令他悟到了奇云剑法的绝妙之处。那本是他欧阳家的祖传剑法,可自从他曾爷爷过世后,欧阳家再无人悟到这套剑法的精妙。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绝境中,受尽了疼痛的折磨,身边除了那些静静的绿色和碧清的泉水,就是偶尔盘旋上空的鸟儿。除尽一切凡尘琐事,只有求生的欲望时,他悟出这套奇云剑法最高深的境界。它的绝妙在于绝处逢生,剑法旨在当自己处于下下风能够突起威风。当到一定境界时,竟能以无招胜有招,以乱法胜章法。
尽管他用树枝做剑,却能够依着内力砍断一颗如腰般粗的大树。
十年里,他呆在绝壁悬崖下,无法出去。于是,每天他不放弃攀岩,残留的右手尽是伤疤。他不放弃,直到某一天,他能够挺身越出悬崖。没想到,这一飞,他才知道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他有几个十年!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紫嫣容质问清楚,问她当初的一切究竟是为何。
可今天,听别人讲完,他的心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突然,他发疯了一样抓住那个讲述的男子,揪着他问:“你说!紫嫣容真的死了吗?”
那个人根本躲不了他那么快的速度,像个待宰的小鸡,缩着脑袋战战兢兢的回答:“自……然、自然、是死了。都……死了十年了,难、道有假。这位大侠,请、请饶命!”
欧阳凌桦扔掉手里的人。
此时,蓝衫女孩反倒是显得镇定自如,她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问:“这位大侠叔叔,这紫嫣容死不死,跟你什么关系?还这般对待我师兄。”
欧阳凌桦怔怔的看着她的眼睛,嘴里轻轻的呢喃:“嫣容——”
他的嫣容,他的嫣容去了哪里?
他又问:“那你知道紫嫣容葬于何处么?”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紫嫣容又不是常人,她的墓又岂是我们这些小虾小蟹所能打听到的。”
欧阳凌桦失魂的转身,他本想来这天然居寻找紫嫣容,问她自己疑惑的地方,可谁知,结局竟是这般。他呆呆的坐到位置上,问店小二:“小二家。可知现在天然居客栈的老板是谁么?”
小二哥也是战战兢兢的,结结巴巴道:“是、是……”他的是还未说完,已经昏死过去,一看,竟然是刚刚被强制服了毒,看来,别人似乎早就开始对他动了心思,包括先前茶里的毒。
这会是谁呢?
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仇惜冰。
如果是她,一切似乎很容易解释了。当初仇惜冰很巧妙的接近他,再很巧妙的让嫣容误会,接着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可能,唯一例外的是仇惜冰没有想到他欧阳凌桦竟然会没死。
隐隐的杀气在周围蔓延。
欧阳凌桦朗声长啸:“如若是熟人,就赶紧出来吧!否则,我会毁了整个天然居!”
天然居内的所有客人一见状况不妙,皆慌乱的逃窜,没有人敢多看一眼欧阳凌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