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休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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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暂时还没有给她安排具体工作，官告院给小笙的初始官职是“造物掌固”，设定是统管二十书手，但这其实是个实职但虚权的岗位，因为她手底下并没有人来给她管。
大俞的官场制度就是这样的，为了分散权利，官职和工作内容往往不相符。比如一个殿前司管仪仗队的禁军，可以临时委派去查贪墨案。只要能力出众以及天子信得过，当然最重要的是后者，经常做着跟自己官职不相关的工作。
后来这种风气就蔓延到了整个朝堂，自上而下这样互相影响。
但不管怎样，来匠房给小笙贺喜的同仁络绎不绝，还都不空着手，不到一个上午她的桌案、椅子和茶几都被各色肉脯，蜜饯和茶点摆满。
姜芷嫣也在百忙之中匆匆找来看她，开春后才制的锦缎绣鞋，送给小笙当贺礼。
小笙瞧着她眼下两团乌青，看来进到营缮书院以后，芷嫣也是相当刻苦，于是临走前小笙回赠给她几包闽岭进贡的茶叶，其作用主要是活血化瘀，提神醒脑！
虽然今天格外的忙，但小笙倒是很高兴，难得她这里这么热闹，迎来送往一拨又一拨，终于把人情世故这套流程待尽，才揉了揉笑得有些酸疼的脸颊，关门，准备回家。
书院考勤司的主事午后就来跟她说了，让她先好好休息几日，不忙这一时，相当于变相给她放假吧。
路过观英巷的鲜花铺子时，她兴致盎然买下一捧水仙，另外在店主的极力推销下，顺带又要了一捧玲珑花和一支金丝楠木苗，因为店主说买一送一。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小笙乐此不彼掏钱付款。
谁知走出店门，她才知道自己被诓诓了。
城郊近日发现大量的金丝楠木树苗，农人拔了一车拖进城里贱卖，各大花房嗅到敏锐的商机全部低价收了放在店里和卖不出去的花束捆绑销售，说是买一送一，其实都是廉价且没人要的，小笙好像无意之间当了个棒槌。
她看看花儿，又看看树苗，算了，不管，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
回到院子，她修剪花枝，挑拣了几支，将水仙和小铃铛按高低次序插在观音瓶里。在院角的芭蕉旁边挖个小坑，灌透水，把金丝楠木苗种下去。金丝楠木生长速度极其缓慢，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一定能长成正常的树木那样。
小笙拄着铁锹兴致勃勃望着这株还没有她小拇指粗的小树苗儿，也不知道，它猴年马月才能长大。
夜幕降临时，小笙已经沐浴更衣，膝下盖着绒毯，半躺在院子的胡床凉棚里，边喝香醇，边看星空，没一会儿，酒劲弥散开来，她脸颊红扑扑的，靠着凭几，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嘴角悬挂的微笑，时而甜美，时而沉静，眼角逐渐弥漫起湿润，模糊了视线。
她抚摸手里的酒瓶，不知不觉间，她竟喝完了一整瓶的玫瑰酿，连呼出的气都是玫瑰的香气。
三花猫猫比三个月前长大了好些，趴在她的怀窝里，仿佛也被她满身的酒香熏醉了，咕噜咕噜睡着迷糊觉。
檐下清风过，墙头芭蕉摇，天穹晚来月，不觉光阴浅，就这样，她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竟也安然无恙！
清晨睁开眼，小笙一骨碌坐起来，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两秒，猫猫蹲在一旁认认真真洗脸，张了张嘴巴，镇定看着她。
一人一猫对视了片刻。
小笙这才恍然记起该给它喂吃的。忙不迭先把猫饭做好，才顾得上自己洗脸刷牙。
汴梁这几日热闹得很，国公府要在盛林园举办马球会，此消息早已传开，据说要邀最好的四司六局前去制宴，瓦肆里竞相争聘，好些大酒楼的厨司也欲欲跃试。
国公府韩家马球会的请帖送到观英巷时，小笙正准备出门去拜访张中全。
来送贴子的是位中年妇人，自称是韩誊的乳母，姓秦，听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唤她秦妈妈。小笙便要请她进院子，先烹茶待客吧。
但大概是韩誊提前跟她交代过什么，这位秦妈妈笑眯眯的说先不喝茶，姑娘就别忙了，赶忙将请帖交给小笙，又把一只螺钿漆盒转递给她。
“这是二公子给姑娘的礼物，姑娘且先收下，夫人也是知晓的，姑娘莫忧。另外二公子怕姑娘诸事不便，特地拣了个老实温厚的丫头过来给姑娘作伴，照顾姑娘衣食起居，倒是也妥帖。”
说着，那位水灵灵的女孩儿便上前来对她款款行礼。
小笙茫然片刻，微笑婉拒道：“多谢盛情，只是我日常不用人服侍，这位姐姐还是请回去吧。”
秦妈妈稍稍凑拢过来，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马球宴会上繁杂规矩累心累力，二郎是为姑娘着想，千万莫要生分客气，就连这个也是夫人的意思。”
换句话说，国公夫人是默许了的。
既然二郎如此喜爱那姑娘，不惜与家里大闹也要她，今年又中了殿试十二名，老爷这几日也越发爱重二郎。要是婚姻大事还由不得二郎自己做主，恐怕就真的要断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秦妈妈笑道：“姑娘亭亭可人，喜润和气，一看就是生带福相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这点小迁就姑娘就受用了吧！”
这一番话夸得小笙略微有些不自在，实在是太场面了！恐怕就连这些也都是他们大家大族里的基本功夫。
不过小笙认真想了想，觉得韩誊考虑得很周到，这位秦妈妈说得也有道理，有个得力的老师在旁边提点引路，总归不会错的。
且说过来的这位姐姐又会梳头，又会妆面，还兼顾做饭裁衣收拾屋子，勤劳能干得不像话，从进门起就没有歇过。小笙过意不起，都想问问她一个月多少工钱，“劳务派遣”过来竟如此卖力！
谁知她笑道：“我是秦妈妈的大女儿，叫东菱。笙笙姑娘，昨儿夜里二公子特地吩咐我，叮嘱我务必要尽心对您。您就忙自己的去，家里我看着，哦，您别怪我偷懒不随您出门，是二爷交代过，您上街时，不喜欢有人跟着。”
小笙道：“那你歇歇吧，别累着了，我这院子也不大，你随便扫扫就行，灶房里有柴米油盐，饿了就自己做饭吃，我要晚点才回来。”
东菱追出来：“姑娘带把伞吧，天儿眼看着就要下雨。”
小笙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笑道：“你算错了，今天不会下雨。”
但事实证明，这次是小笙算错了，都道是西边晴来东边雨，明明出观英巷时还好好的，往东大街走，天色就越来越晦暗，不多时，飘来两多乌云吭哧一撞，稀里哗啦的闪电，混合着雨珠砸下来，好在闪电落在山头，可雨珠砸进人群！
在街上溜达正欢的平头百姓，被砸了个抱头乱蹿，小笙也狼狈站在一家铺子的屋檐下躲雨，没仔细看铺子招牌，她起先还庆幸这里躲雨清净，没人来跟她抢，结果一阵灯油纸钱味儿飘出来，她才知道为何没人来抢了。
她只顾着怕淋，没多注意，原是挑了个长生店躲雨。
店家仿佛也很意外，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在他的铺子前站一站，却看是个女孩儿，他突然又有很想赶人的冲动。
小笙非常惶恐，虽然她也不忌讳这些，但店主看起来有些介意，但又不好直言。于是小笙便双手顶在头顶，往隔壁家的布店去了。
正犯愁这雨怎么还不停时，东菱穿着木屐和蓑衣，打着伞，怀里还抱着一柄，一路小跑找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小笙，笑吟吟过来接人：“姑娘，咱们今儿先回去吧。”
小笙接过伞，大喜，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儿了？”
东菱拍拍她裙裾上的雨水，心疼道：“二爷说您休沐都会去宁王府看张爷爷，姑娘四月墨考高中又得了官告，想来是第一时间要去给他老人家报喜的。适才我记得你出门的方向，估摸着姑娘走这条路，就过来碰碰运气。”
她笑道：“今儿还是我的运气好些！”
小笙后悔没听她的话，眼下鞋袜和裙裾都打湿了，冷兮兮腻歪歪的不舒服，只好原路返回观英巷。
东菱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她沐浴，大大的浴桶，盛满热汤。小笙一进去便觉得浑身舒坦，东菱挽着袖子进来，直奔她，拿起澡豆就要给小笙搓背。
小笙吓得往水里沉。
东菱：“不要害羞呀姑娘，我给您松松筋骨，我的按摩手法都是跟娘学的！”
小笙：“我能……自己洗。”
东菱二话不说，将小笙从水里捞起来，认认真真履行义务，顺便给她讲起马球会的礼仪和流程。
等洗完澡，烘干头发，天儿不再下雨，小笙才重新去到宁王府后街的小巷。
张中全如今是半退的状态，不怎么当差，即便府里有什么忙不过来的要紧事儿，他也只是在主子跟前露个脸，具体的事有底下小幺儿们替他去做。
张中全为人和善，笑眯眯的，对她说道，今日探望过后，以后便可以不必勤来。小笙在书院的情况他基本都听说了，为她感到高兴，这一路走来谁也说不准结果怎样，但小笙却也真切踏实地做到了。那么，当初送她去书院的职责和使命也就完成，以后她将迈进人生下一阶段旅程，从前的老黄历，可以暂且搁搁。
其实小笙也隐隐感受到，日后他们这一老一小见面的机会，可能就少了。
小笙如今还没来有关俸禄，没有富裕的钱，就将年节官家赏赐给她，之后买房抵消，如今还剩下赏赐的一半，就是那五十匹绫罗料子的兑票，悉数送给了张中全。
从东大街回来正好赶上吃晚饭，院子炊烟缭缭，饭香阵阵，西边落日余晖灿烂，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女人们在忙着收衣裳，男人们在江堂码头搬搬抗抗，货郎推着车走街串巷吆喝，趁着太阳落山前最后再做一波生意。小孩儿们不顾大人呼唤和警告，三三两两追逐打闹，从前街追到后街，在绕巷水畔，争风车，抢纸鸢，分享糖葫芦。幽静的水面倒映出傍晚的千家百态，各家各户传出锅碗瓢盆叮铃啷当的碰撞声。东菱早就做好了丰盛的晚餐，听到敲门声，迫不及待出来给她开门。
明亮的眸子笑吟吟的喊她，“姑娘回来了！”
登时，那股积压在心头的忧伤，立时就被治愈，烟消云散随风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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