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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下儿郎》 ...

  •   我是个说书人,常在茶楼酒肆与人讲故事。每每醒木一拍,才女佳郎,忠臣良将,上天入地,魑魅魍魉,什么都讲,凭借多年练出的口才,倒也说出了些名声,有词评价,说萧国江南一带有个说书人,很会讲故事,啧啧,余音绕梁。

      这都是从我离开繁华的上京城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我从未想过长居一处了此残生,故而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就辗转去到别处。彼时年过半百,料想余生不可长,遂寄情游历,于山水田园,于城镇村庄,走走停停,说说讲讲,五六年光景,竟将整个江南都逛过来了,所以我这个说书人,可能在梁国江南十九州都小有名气,甚至市里坊间将我说过的故事整理成话本子出售,据说卖的还不错。

      而我也会拿到书铺老板分来的酬金,这些钱足够我后半辈子什么也不做,躺着挥霍就成,说书说到我这个程度的,也是没谁了。当然我是不会躺着混吃等死的,我注定是个漂泊之人。

      或许哪一天,走不动了,也说不动了,一头栽下去,有路过的发发善心,掬一把黄土,埋撒在我身上,毕生已矣。

      所以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我得离开江南,去塞外看看,顺便在路过的每一处茶寮酒馆,坐下歇歇脚,天马行空般,说上一两段故事。

      六月初离江南,往北走,至十月初,于丹州最大的悦来客栈落脚,这几日就待在此处,兴致高时,借客栈老板的宝地跟人家天南海北的侃,老板倒也热情,见我说书招来无数宾客,便好酒好菜伺候着,从不曾怠慢过。

      就这样,在丹州待了一个月。

      在丹州的时间差不多了,本来想着早些动身,早日到达关外。无奈昨夜大雪连绵,勾起些许情绪,又喝了不少酒,梦了一夜的前程往事,起床有些迟,闻着被子衣服上都是酒气,于是叫小二烧了热水端来。开门时,却不料是悦来客栈的老板亲自站在门外,态度极为诚恳,“先生,有人找先生,已经等候多时。”

      我有些吃惊。近两日出门便是寸步难行,且这些年独来独往,结的都是路人之缘,没有谁会在大雪纷飞行路艰难时专门找我,便是做生意赚钱的,认得我这个人的,也不会来。

      既然等了一些时候,那就再等等吧,我认认真真的用老板亲自端来的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一下,穿戴整体,很体面地出了房间,下楼去。

      一般这个时候,宾客聚集在一楼大堂,喝着茶水小酒,吃着花生米瓜子,等着堂前纱幔之后的醒目一拍,跟着我去徜徉在那些林林总总的故事里,感慨一番。但是今天,粗粗扫一眼,堂内安静如针,空无一人。

      我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老板,问道,“下雪了,人都不大出门。正好,我找地方赏赏雪景去。”

      老板讪讪的,还没搭话,就听角落里有人道,“说书先生,我不是人么?”

      我在刚才没留意到的角落里定睛一看,果然,一位衣着显贵,单看背影便觉得气度雍容的女子,端在在那里,头也不回,又道,“先生叫我好等。”完了又叹,“也就先生敢叫我好等。”

      哎哟,这口气,好似来头不小啊。

      我听着声音像是上京城人说话的强调,又有点耳熟,约摸是从前的故人,心里不由的抖了三抖,方才镇静下来,“阁下专等我做什么?不会就为了听在下胡吹乱侃吧?”

      那气韵非凡的女子轻笑道,“先生说的没错。某久闻先生大名,不远千里,只为听先生醒木拍桌。”

      我心里又抖了三抖,大老远跑来这里听故事,多半要听的,是她想听的。这个人,是我开罪的起的吗?我不愿意讲给她听,更不愿意她为难我。可惜我现在,怕是骑虎难下了。

      见我不曾回答,那年轻的女子,又道,“刚听先生说要赏雪,也好,某愿与先生烹茶听雪,助先生雅兴。”

      她转过身来,我看到一张美丽的,似曾相识的面孔。果然,是她吧?虽然我从前离京时,她还年少,我们之间打交道也不多,但她不会真的以为,我猜不出她是谁吧。

      我不想拆穿她,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她不愿暴露身份,那彼此装作不认识,最好不过。只是千里迢迢为故人,她到底要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故事?

      我问她,“阁下只身一人?”

      她说,“当然,某诚心诚意,邀先生讲讲上京城的旧事。”她说着,放了两颗金锭子在桌上,在略显昏暗的大堂里,闪着泽泽光芒。

      瞧瞧这份阔绰!

      我不是贪钱的人,我也不缺钱,可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可也不是谁的钱都好拿呀,遂嘿嘿两声。“看娘子举手投资,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博学多识,或许我讲的那些故事,说的那些话本子,也是娘子耳熟能详的,娘子恐怕白跑一趟了。”

      “无妨,聊天嘛,高兴就好。”她这一刻显得平易近人,恍惚间,倒有些像她俊雅温润的父亲。

      我想拒绝她,但是我说不出口,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没办法拒绝她。纠结了片刻,我忍痛拒绝了她的金锭子,开门见山,“娘子想听什么,我来说一出。”

      她并不急,“我们换个地方。”

      “好。”

      我们去了庭院,长廊连着水榭,湖面已经结冰,水榭内燃着火炉,我多披了一件厚实的狐裘,方才暖意融融。客栈的老板殷勤的煮好了茶水,然后退下去,再不打扰我们。

      飞雪漫天,洋洋洒洒,周遭静的似乎都能听见它们落在地下的声音。

      我将醒木把玩在手掌之中,笑着问道,“娘子想听什么故事?”

      “我是上京城来的,先生想必猜出来了吧。”她笑道。

      我没说话。默认了她。

      “我曾买过由先生的故事整理编写的话本子,不乏帝王将相,只一样,已故的明贤太后,先生从不提及,这是为什么?”

      我内心苦笑。我就知道,她想从我这里了解太后,了解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皇家秘史,岂敢擅自编排?不怕砍头的么?”

      “怎么会?不敢编排,说实话总可以吧?”娘子笑道,“先生过于谨小慎微了,太后在民间的口碑何其荣盛风光,多少说书先生歌功颂德,怎么不见砍头下狱?”

      “因为......”我长叹一声,我连编排都不敢,那大实话就更不敢从嘴里蹦出来了,“因为,我了解的太后殿下,或许不是百姓口口相传的样子,她们把他架在神坛上,而在下.....,算了,不追究这些。看来娘子专奔着找我,无非是想听些不一样的,哎......”

      “先生肯说?”

      我犹豫片刻,点点头。曾料想过明贤太后的事总有后人真实评断,只是没料到第一个来我这里评断他的,竟是这样一位。

      “那劳烦先生,讲讲太后这一生,讲讲这一生当中,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吧。”

      看着对面那张带着探究意味的美丽的脸,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明贤太后这一生,有些长了呢。

      “先生,说说吧。”美丽的女子轻叹,无形中带着威压。“无论如何,那都是太后他老人家的故事,这样令人钦佩的人,说到底也是仙君跌落凡尘,我是真的想知道,那些满目锦绣的背后,他实在……过了怎样的一生。”

      我内心再有不愿,敢不说?人家是什么身份呢。身居高位上的人,此刻就跟吃饱了没事干的老百姓一般,很是八卦。

      既然那么愿意听,我也是肯豁得出去的,杯中热茶见底,我感慨的告诉对面的人,“明贤太后,这一生,真的太不容易了。”

      对面的人静静聆听,点头同意我的观点。

      我稍稍松口气,又接着说,“想来娘子也知道,明贤太后出萧氏,行六,系出名门,少年时,以才貌品性俱佳而轰动一时。”

      对面的人笑道,“我曾听说,萧家六郎,追求者众,求亲的人别说踏破了门槛,那队都从萧府门口排到城门外了,先生,是真的吗。”

      好在我活的够久,这样的场面也是见识过的,便答,“差不多是这样的。”

      其实不光是萧六郎,威荣大将军萧啸的几个儿子,个个犹如人中彩凤,耀眼夺目。

      萧将军的祖母,原名流风,本是江湖草莽,因缘际会跟着高宗守疆扩土一起打天下,功勋卓著,向来是皇族的左膀右臂,后赐国姓萧,代代袭爵。萧家女骁勇善战,一代一代戍边,最后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到了萧氏六郎的父母辈,萧家就剩下萧啸将军,可即便是先皇帝非常倚重的萧啸,也逃不过为国捐躯的命运。

      萧将军为人风流俊俏,既是美人,又是名将,俘获不少佳郎芳心,娶夫纳侍,便生了萧家七子,萧氏这一代终是没有女子,但萧家儿郎不输女子,自母萧啸去世,也提枪上战场,传承萧家骁勇。萧氏七子中,长子随母阵亡,五子七子早夭,等萧六郎长成时,萧氏一门只剩得兄弟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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