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水深火热 ...
-
接下来的日子，我频频为这些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问所扰，睡眠更加不安稳，整个人也愈发的憔悴起来。
而凑巧的是，白玉堂从那日说过那番话以后，便再也未在济善堂出现过。换作往日，日子虽然苦闷，但至少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可如今，连这唯一知心的朋友，也寻不到，再加上“谋反”这两个大字，犹如诅咒一般，反复在心底浮现，我的情绪在百般煎熬之下，几乎跌落到了最谷底。
话说这日，我依旧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在药铺里忙着，突然有人挑动布帘，轻轻走了进来。
见状，我惊喜地迎上去，“白玉堂。。。”
话说到一半，脸上的表情便僵住，后半截硬生生让我咽了回去。
“丁姑娘。。。”我淡淡启口。
“苏姑娘。”她脸庞犹带着几分苍白，显得病泱泱的，眼角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最近可好？”
“不错。”我微微笑着回答。
“月华今日前来，是特地向你道谢的。”她微微曲身，低眉顺眼。
“丁姑娘客气了。”我径直不动，这一套，那个假的早已做过，客套话，懒的说第二遍。
谈话间，她竟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昔日穿着的衣服，竟明显宽裕了一截，透过月牙白的衣领，凸出的锁骨忽隐忽现，而青色的静脉在惨白的肌肤上也愈发的清晰。
看到这里，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没来由地心酸起来。当日那个一帆风顺，受尽万千宠爱，飞扬跋扈，连眼角眉梢都带着骄傲的女子，今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倒是更愿意看到，此刻她蹦达着站在我面前，双手叉腰，咄咄逼人，因为那样的话，我根本无需搭理，只当看场笑话。可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得理不饶人的话，反倒显得自己尖酸刻薄了。
于是，赶紧找了个干净的红木椅，请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鹅毛垫，直到看到她舒适的坐在那里，我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真是贱啊。“我懊恼于自己的行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原来我还真有，被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再把另一边贴上去，笑着请人家继续打的潜质。
”苏姑娘真是体贴。“她低垂着眼帘，带着几分凄然地笑着，”难怪小翠平日那么百般维护你。“
”丁姑娘过奖。“听到丁月华的恭维话，我全身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胞都觉得不对劲。
”展昭已经向我说明一切，若不是苏姑娘冰雪聪明，只怕我现在已被那帮贼人所害。这等救命之恩，月华没齿难忘。“她说着，便袅袅跪了下去。
我急忙上前扶住她，说道，”丁姑娘何必客气，苏浣这么做，也是为了早日找出真凶，以慰小翠在天之灵。况且，怎么说来，姑娘也是无辜之人，好端端牵扯到这场无妄之灾里，然后又遭此横祸，已是不幸，又何苦过分苛责自己？“
她抬眼，怔怔地望着我半天，叹气道，”苏姑娘这份胸襟，月华自愧不如。“
”那么敢问丁姑娘，身体好些没？“为了转开话题，我问道。
”好多了。“她点头，”只是那日从大牢被偷梁换柱之后，便被那帮贼子抓住，用了好些迷药，加上终日关在秘道里，身体赢弱了些，多谢姑娘关心。“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就这般，我们乱七八糟地谈了一些时候。丁月华经历此事之后，性情倒是平和了许多，往日的锋芒收了不少，以至于我们两人，竟也能谈上一些话题。
说着说着，我们便聊到了那个假丁月华。我笑道，”那个假的，确实扮的惟妙惟肖，若不是当日地牢里我一时意气，编了个谎话，只怕我们这一干人等，还在被她蒙在鼓里呢。这也着实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她也笑着回应，”是啊。当日你问我，师兄最近有何异常之处，我还猜测，这苏姑娘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呢！“
我低头，叹道，”幸亏当日附在你耳边问了这席话，未曾让隔壁那个傻子，也就是日后假冒你的女子听到，否则的话，怕是真的要铸成大错了。“
她听到，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又谈了不多会，丁月华便告辞离去，我送她到门口，目送她远去。
待我确定她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疾步走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插上门栓，而后，身子一软，径直沿着门背滑了下去。
胸口激烈地起伏，大滴的冷汗从额头跌落，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我那天在地牢里，问的根本不是那些话！
真正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丁姑娘，敢问你平日可曾常用什么香膏？“
”茉莉。这跟此案有何关联？“
”那么夏荷呢？“
”那个丫头，不喜这些东西。“
这些问话的真正用意，是确定顾玦身边经常接触的女子中，有无人使用依兰。因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那个香味的来源，就不一定是小翠。顾玦虽然是江湖中人，但师拜名门，自恃甚高，所以平日里还是端着个君子作风的架势，少了些江湖人本应有的豪放不羁之气。所以他接触到的女子，算来算去也就无非那么几个。而小翠呆在这济善堂里，接触到的男子更是有限。就是这些，和那个香味，才让我把他俩联系到一起。但是，丁月华怎么会不记得那日我们说过的话！更何况，偏差还这么大！
如此说来，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个丁月华也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无力地问自己。
原以为，他们丢卒保车，调虎离山，以偷得那个香囊，谁知道，事实上，连那个”卒“他们都没有丢，反而巧妙的利用这个局，又将第二个假的丁月华送到我们身边。
难怪那日营救丁月华，那么轻易就得手！我竟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反而忽略了这其中的蹊跷。该死！
”冷静！要冷静！“我轻擦额头的汗水，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个时候若失了主见，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分别。
现在看来，这个丁月华非常的自信，以至于对那日地牢谈话这个敏感的话题，她都敢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为什么？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有九分，不，应该说是十分的把握，她的回答是正确的。
为什么？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的这个答案是从真正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嘴里掏出来的。
那么那个人是谁？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真正的丁月华。
那么真正的丁月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以这个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做赌注，向我求救。
所以，把所有的推断结合起来看，我大致可以知晓整件事情的过程。
真正的丁月华至被劫那日起一直到迄今，仍然在那帮人的手里。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个周密而滴水不漏的计划，而且我敢肯定，每一步无论成败，他们都有充分的准备，既不暴露自己，同时能够获得新的情况。
第一个假丁月华事情暴露之后，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之后，他们见机行事，立即布了第二个局，用事先准备好的扭送官府地点和求医老妇为幌子，虚晃一枪，以退为尽，利用我们救人心切，以及得手之后容易放松警惕的常态心理，将第二个假丁月华送到我们身边。同时他们也很聪明的吸取教训，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或许非常糟糕，从真正的丁月华那里得到了，他们自以为正确的那日谈话内容。
一个知道那日秘密的丁月华，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万无一失的筹码。
假作真时真亦假。
只是，他们如何知道我们之间的谈话的？
那日，连展昭，白玉堂都是匆匆而来，也未听他们提及看到任何可疑人物。
所以，应是有人一直在监视我。
他又是谁？
会不会和那日监视我和白玉堂的是同一个人？
会不会是这个丁月华？
我摇头，应该不是。这些日子，她都卧病在床，展昭想必看的紧。
每日监视我的，清楚我一举一动的，常常在身边出没而从未露过马脚的，
难道，是济善堂有内奸？
想到这里，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静静坐在地上，冰凉的石子地渐渐让我清醒。
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最重要最重要的点，我至今都没有来得及思索。
他们煞费苦心，不惜牺牲几条人命，布置出如此详尽的一个计划，为的是什么？
丁月华？
她一个大小姐，平日只是享享乐，发发小脾气，怎么会惹上如此祸事？
倒不如反过来想，劫持真的丁月华，只是为了换上假的丁月华。
可是为什么要换上假的丁月华？
仔细想想，答案昭然若揭。
接近展昭。
接近展昭又为的是什么？
白玉堂前几日提到，展昭调查荥县放粮的事情时，曾经抓到一点关于云海阁的线索。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对那种神秘组织来说，想必也是极大的心腹之患。
那么，假扮丁月华，攻其不备，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这样推断下去，顾玦既然与假丁月华熟识，并且也是这个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那么他应该也是，或者至少，和云海阁有关。
所以，小翠的真正死因，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感情纠缠，而是她从顾玦那里，无意中发现了关于云海阁的蛛丝马迹，所以才被杀人灭口。那个香囊就是最好的证据。
然后，这个幕后的黑手，利用这个机会，一石二鸟，换上假的丁月华。
如此说来，他们早就料到，展昭或者白玉堂能够查出丁月华被诬陷的真相。
也难怪，丁月华怎么说，也是展昭未过门的夫人。无论是他本人，抑或开封府的捕快，怎能不尽心尽力？
而顾玦，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死的。
我疲惫地阖上双眼，心里前所未有的累。
可是，我现在又能做什么？
除去一身不属于自己的精湛医术，我也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偏偏，展昭去了荥县，白玉堂也不见踪影。
而且，我不能打草惊蛇，否则被她看出端倪的话，真的丁月华必然有性命之忧。
只祈祷，他们对那个假的香囊没有起疑心，这样一来，也就不会知晓，我，展昭，白玉堂，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
真的可能么？
我无助地捂住胸口那块白玉堂赠与的玉佩，小声呢喃。
“白玉堂，你在哪里，出来帮帮我，好不好？”
深吸口气，我瘫倒在地，惨然微笑。
这场戏，纵使千辛万苦，我也得撑着作下去。
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假的，看出破绽！
绝对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水深火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