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日常》夜影清寒

9、惩罚

　　面子倒是好给，余地却不好留，于是乎苏府众人为了苏颜又一次齐齐登了王府的大门。

　　而在这期间沐晨也将苏府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原来苏颜与苏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苏颜是嫡子，而苏谦是庶子，更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是，苏谦的生母原本才是苏桐的原配妻子，后来吴薇看上了苏桐，死活要嫁给他，但太师的女儿怎么能做小小翰林的妾。

　　后来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吴薇性子不好，又仗着吴太师的权势，苏府已差不多是她当家了，本来吴薇想将贬为妾室的夏姨娘赶出苏府，但苏桐到底舍不得，几拖几不拖的，吴薇怀孕了，有了孩子吴薇心性也收敛些，加之苏桐无微不至的照料，便也没在提此事，两人偶尔见了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是好景不长，在吴薇坐月子的时候，夏姨娘竟也有了身孕，从此之后，两人的关系便水火不容了，吴薇更是不待见苏谦，见则打骂，平日连府门也不能随意出入，从小药就没断过。

　　沐晨听得浑身都要冒火了，简直欺人太甚了，难怪苏谦会得什么虚劳之症，肯定天天被虐待。

　　但是沐晨想了一日也没想出怎么处置苏颜，于是就将苏家人在王府冷了一日，没见。

　　到了晚间，沐晨正对着白瓷碗里黑黑的药汁发呆，星六就进来说，苏公子醒了。

　　沐晨顺势放下药碗，起身去了，星烛看着桌子上一滴未少的汤药，跺了跺脚，端着药追了出去，“王爷，您的药”

　　沐晨一进门就见到苏谦挣扎着要起身，连忙走过去将人按住了，“你伤重，别乱动，好好躺着。”

　　而苏谦听到星烛的叫声，倏地瞪大了眼，愣愣的望着沐晨，“王..王爷？”

　　沐晨轻笑着抬了抬眉毛，算是承认了。

　　苏谦见了更是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自小长在府中，所有皇亲贵戚他一概都不认识，但也知道当今这般年纪的王爷，整个东临也只有二皇子沐晨，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就算他不怎么出门也是听过安王爷的事迹的。

　　沐晨自己身上也疼，不敢用力，只得提高音量说了一句：“不许起来。”

　　苏谦虽不愿但又不敢忤逆沐晨，只得僵着身子不敢再动了。

　　这时星六端着一碗药进来，“王爷，苏公子的药煎好了，让奴婢服侍苏公子喝药吧。”

　　沐晨看着和自己一样黑黑的药汁，突然有些幸灾乐祸，伸手接过药碗，“我来吧”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拿勺子舀了舀竟是准备喂他。

　　苏谦受宠若惊，哪里敢让沐晨喂，连忙道：“不敢劳驾王爷，草民自己来就行了”

　　沐晨看了他一眼，也没打算让他自己来，还颇好心的提醒，“有点苦，你稍微忍着点”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受了吴太医这么久的折磨，终于可以看别人受吴太医的折磨了。

　　勺子都到了嘴边了，且看沐晨那认真的模样，苏谦不张嘴也不行了，竟鬼使神差的真的张口喝了沐晨喂他的药。

　　星六在旁见了，惊得半日都没回过神来。

　　一勺一勺喝得一点不带停顿的，沐晨越喂越惊诧，这吴太医配的药有多苦他是知道，他喝了半年都还没习惯，这人竟能喝得面色不改。

　　苏谦喝完药，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缘何会在王府？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不知草民为何会在王府打扰？”

　　星六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心中的惊讶还未散去，瞪着大眼睛问道，“你都忘了？”

　　苏谦听了心中很是纳闷，他自醒来就在王府了，什么都不知道谈何忘了？仔细回想起昏过去前的事，忽的脑子一闪，那日救他的人该不会是..？

　　苏谦还没来得及问，就听星六不满的说道，“我们王爷为了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竟然....”

　　沐晨见星六越说越激动，连忙出声制止了她，“星六”

　　星六见沐晨不让说，也不敢在多话了，撇撇嘴就住了口。

　　沐晨朝苏谦笑笑，“你别听星六胡说，其实也没多大的点事”

　　星六在一旁小声的插了一句嘴，“都晕了两天还没多大点事啊”

　　“咳咳”沐晨瞪了星六一眼，星六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星六刚走，星一就进来了，“王爷，这苏府的人一直在前厅待着也不是个事啊”

　　苏谦脑子转得快，猜到那日是苏颜设计他，却没料那三人竟将沐晨也打了，沐晨岂肯轻易放过这事，说不定连苏颜也逃不掉。

　　沐晨转头看了发神的苏谦，问他，“你想怎么报仇？”

　　苏谦抬眸看着沐晨，“什么报仇？”

　　沐晨道：“苏颜啊，你不想报仇？”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苏谦更恨苏颜的人，若能报仇自是最好，但是沐晨的恶名比之苏颜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不能信他。

　　于是便垂眸恭敬的说道：“苏颜是我大哥，哪里有什么仇呢？”

　　沐晨伸手摸了摸苏谦的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沐晨的动作惹得苏谦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靠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沐晨的手很热，摸得他的额头似乎也热了些。

　　沐晨将手拿下来，若有所思的盯着苏谦，“你不说，那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他对你那么差，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替你报了这些仇”

　　苏谦一愣，“替我？”他原以为就算沐晨要罚苏颜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怎么也不会和他有关系。

　　沐晨望着苏谦，目光神采奕奕好似有光在闪动，让那张烧伤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丑了，“替我们，好生歇着”说着替他拉了拉被子，转身就走了出去。

　　苏谦看着沐晨一瘸一瘸的背影，原本寒透的心渗进丝丝暖意，仿若严冬咋遇暖阳，一时竟回不过神来。自他出生以来，漫漫岁月里这还是第一个说要替他报仇的人。

　　苏府的人在王府坐了一天的冷板凳，终于见到沐晨出来了，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王爷”

　　沐晨走到上首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终于感受到了权利的好处，我坐你跪，我说你听，我罚你受，妙极妙极。

　　苏桐跪在下方，卑谦的拱手道，“王爷，犬子顽劣不知天高地厚，是臣教子不当之过，请王爷看在他年幼大发慈悲，王爷怒火臣愿替他承受”

　　沐晨听着苏桐的话越发恼怒了，冷冷的看着苏桐，“敢问苏大人，苏谦可是你儿子？”

　　苏桐闻言瞳孔微缩，沉沉的低着头，低声回了一句，“是”

　　沐晨端茶饮了一口，冷笑了一声说道，“本王观苏大人所为，我还以为不是呢”

　　苏桐被沐晨几言就扫了面，一时竟开不了口，吴薇见状恼怒的白了苏桐一眼，连忙抢了话说道：“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请王爷饶过小儿吧，臣妇愿意替他受过”

　　沐晨端起茶慢慢的饮着，也不说话，吴薇拿不准沐晨的想法，但又不能僵着不说，只得试探的说道：“王爷可有什么想要的，苏府一定会竭尽全力为王爷办到”

　　沐晨轻蔑的笑了一声，握着茶杯晃了晃，“本王不知苏府的能耐竟比王府还大”

　　沐晨身后是皇后，皇后身旁是皇上，谁的能耐能大过皇上，这顶帽子扣下来可是不得了，苏桐回过神来连忙俯首，“王爷英明，拙襟绝无此意”

　　沐晨也没想将苏桐怎么样，便状似随意的问道：“苏大公子可还安好？”

　　吴薇听到沐晨问起苏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求情的机会，连忙说道：“劣子自打知道误伤了王爷，整日以泪洗面，夜夜不敢入睡，还请王爷念在犬子年幼，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机会啊？”沐晨佯装不解的皱了皱眉，问了吴薇，“他想要怎样的机会？”

　　吴薇虽然知道沐晨嚣张，但终究没和他打过交道，也听不明白沐晨话中的含义，只是这问都问到嘴边了，肯定是要争取的，便道：“能将功赎罪的机会”

　　沐晨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轻飘飘的开口，“听闻临荆盛产楠竹，我看不妨让苏公子去学着种种，学学何为君子之道罢”

　　临荆这地方是沐晨无意之中知道了，据悉临荆乃是边远闭塞之地，放眼望去只有荒山野地，后来，临荆去了一位酷爱竹的知县，意外的发现临荆的土地很适合种植竹，就开荒大力种竹，后来成了东临有名的竹县，但临荆那地方却依旧很偏僻，说起临荆只有五个字，

　　常无生人往。

　　吴薇当场就楞住了，她没想到沐晨竟这么狠毒，临荆那地方是人去的吗？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沐晨此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因为他们三言两语就善罢甘休，临荆虽偏远，但多派些人跟着，想来也没什么危险，去待个一年半载的倒也无妨，只当外出游玩了，于是很痛快就答应了。

　　但她没料到很快沐晨就将她的小算盘给打破了。

　　沐晨想了想，总觉得还觉得差了点什么，突然一拍桌子，好在是想起来了，“本王听闻竹子开花后结有竹米，对内外伤都有好处，苏公子去临荆亲手种出了竹米在回来吧”

　　小辈不知道竹米的事，但吴薇与苏桐是知道的，几百年来，临荆的竹从未开过花，更遑论竹米了，这是想让苏颜老死在临荆啊。

　　吴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颜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于是连忙叩头，额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啊，临荆的竹从未开过花，哪里会有竹米啊”

　　鲜血泊泊，将石板都染成艳丽的红色，看到吴薇磕求的模样，沐晨心里竟生出些不忍来，“此事本王在考虑考虑，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吴薇听罢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明日再来，明日不行就后日，她一定要求得沐晨放过苏颜。

　　苏家人都站起了身，唯独苏若欢还跪在地上，望着沐晨欲言又止，沐晨瞧见了，就问她，“还有何事？”

　　苏若欢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请问王爷，我二哥还好吗？”

　　这么久了，苏府的人中这还是头一个关心苏谦的，沐晨眼中颇有些赞赏，看她的神情也温和了些，“起来吧”随即看向苏桐，语带讽刺的说道：“虚劳之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好了”

　　沐晨的眼神看得苏桐心里发虚，连忙道：“犬子卑贱，不敢劳烦王爷，微臣这就将他带回去”

　　卑贱二字听得沐晨刚才压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连虚伪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生冷的回了苏桐的话，“带回去也可以，那就拿苏颜来换吧，他这么客气的招待了本王一顿，本王自当礼尚往来”

　　吴薇一听这还得了，沐晨是个什么人，苏颜来了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于是连忙又跪下了，“王爷息怒，苏谦能到王府养伤，是苏谦的福气，苏颜顽劣不堪，恐给王爷添乱”

　　苏桐一见也跪下了，“微臣失言，还请王爷海涵”

　　苏若欢看了跪在一旁的家人，心中止不住的寒，刚开口想求情，“王爷..”就见吴薇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他，那眼神阴狠仿若在看仇人，苏若欢被吓得瞬间就住了嘴，低低的伏着头，身在苏府，她终是不敢忤逆吴薇。

　　高下立判，谁轻谁重这就出来了，沐晨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一甩袖子就朝里走了进去，在门后看见了低着头的苏谦，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上，清冷又孤寂，好像一个人站在寂静的街头，任由午夜的黑暗慢慢的将他吞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