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要说韩叙这短短二十二年人生里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大概就是被一条冻硬了的大黑鱼打晕了吧。
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架打过不少,在家挨打也挨的不少,韩叙在挨揍这件事上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专业人士了,但被一条黑鱼一击致命原地躺展,还是再次刷新了他的战绩下限。
这就是韩叙昏迷之前的最后心理活动。他以为这已经是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人生永远没有极限,永远,都有更匪夷所思的事埋伏在看似平坦的道路上,给你致命一击,让你摔得四仰八叉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比如,韩叙在睁开眼恢复意识的第一秒,就听见钟晴激动的解释:“不是他的孩子!我要跟林建豪结婚!”
一句话,十四个字,全是标准的普通话。
韩叙甚至细致的数了数字数,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句子,包含的巨大信息量还是让他彻底的懵了逼,他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糊了。
但还好韩叙的智商还没彻底被李能文带跑偏,他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面时钟晴和林建豪那简短的互动,在心里否定了“孩子”是林建豪的的这个可能性,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钟晴很快又继续解释:“不是!根本就没有孩子!我只是要结婚,不是因为孩子,我没有怀孕!”
“但是林家说你用孩子要挟阿豪要他在这个月之内完婚。”
这个声音韩叙很陌生,但这声音不怒自威,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让韩叙想起那个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或许就是大佬的特殊磁场,钟晴撇撇嘴,她费劲巴拉努力半天都没能让这间屋子里的人安静下来听她说话,但钟南平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成功成为整个房间的焦点。
但很快,钟南平把这个焦点的位置重新换给了钟晴。
“离开家的这些天,你长出息了。”
钟南平定定的看着钟晴,仿佛这间房间里只有他和钟晴两个人,但他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他不看别人的时候,别人就不敢说话。
就连神经很粗的虎哥都被这种莫名的压强搞得有些紧张。
但还是有个人不怕他。
红婶摇动轮椅挡在了钟晴身前,仰视着钟南平:“这里才是她的家。”
钟南平仿佛这会儿才看见红婶,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并没直接答话,而是问起了红婶的身体。
“红姐,好久不见,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他问的诚恳,但听在红叔耳朵里却格外刺耳,红叔蹭的蹿了起来,冲到钟南平面前瓮声瓮气对他说:“这里不欢迎你,在我动手之前,赶紧出去!”
钟南平看看红叔,叹了口气,“红哥,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
红叔没心情跟钟南平叙旧,粗暴的打断了他:“我看你精神头好得很,不过你们钟家人,活不到老也会死。”
钟南平眉梢微动,并不打算跟红叔继续这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他看了一眼钟晴:“收拾东西,回家。”
红婶继续拦在钟晴面前:“我说了,这里才是她的家!”
钟南平看着钟晴:“恐怕她没把这当成家,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嫁出去。还要用这种丢人现眼的方式。”
他这话说的冷酷到几乎没什么感情,说完没等任何人回答,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带几件必需品就行,住不了几天,婚礼定在下周了。”
钟南平走出了门,钟晴牙齿咬的咯咯响,她并不介意钟南平怎么说她,但她知道,钟南平方才那几句话,是在往红叔红婶的伤口上撒盐。
可是就算她长了一百张嘴,现在也不是辩解的时候。
钟晴只能在心底埋怨自己还是太年轻,算来算去也没算到林建豪这个憨批会用这样的借口结婚,而且他办事效率快的令人发指。
按照钟晴的计划,林建豪最快也应该是明天给她明确的信号之后再通知钟南平,那时候钟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安抚”好红叔红婶,稳妥的离开了永巷,然后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然而林建豪这个猪队友,才跟钟晴分开几个小时,就已经把事情闹到了钟南平面前,还把钟南平闹的亲自来抓钟晴回去……
钟晴在心里骂了林建豪一千八百遍。但是现在她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忍了这口气。
只是红婶……
钟晴垂眸,看见红婶本就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轮椅扶手,手上的青筋高高的挑起,显然是气急了。
钟晴顿时又委屈又内疚,半晌,才低低的叫了声:“婶子……”
红婶没说话,红叔拉住钟晴:“晴儿你别怕,有叔在,谁也不能把你从家带走!”
钟晴眼眶已经含了泪,一声红叔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该怎么跟红叔解释,是她要走,而不是有人逼她走……
“红哥,让她走。”
红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她枯瘦的手摇着轮椅,头也不回的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红叔一时有些愣住,半晌,才对着妻子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是……”
红婶顿住,头也不回的说:“我说让她走!”
这句的音调有些高,几乎破了音。
红叔知道红婶的脾气,他左右为难的看看红婶又看看钟晴,钟晴含着泪冲他点了点头。
红叔无奈,重重的叹了口气,松开了钟晴的手腕。
韩叙实在不想继续躺下去了,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静静的看着钟晴。
钟晴眼眶里的泪在对上韩叙视线的瞬间摇摇欲坠,她赶忙垂下头躲开了韩叙的视线。
红婶也看向韩叙:“小叙啊,头还疼吗?”
韩叙笑笑,摇了摇头,只是这个笑容苍白又无力,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红婶心里一颤,眼眶也红了,她吸了口气,对韩叙说:“是你叔犯浑,婶子给你道歉。你留下再休息会儿吧,婶子炖鱼给你吃。伤了脑袋,吃鱼补补。”
韩叙也将视线从钟晴身上收了回来,钟晴的逃避让他忽然就泄了气。
他醒来后躺着听了那么久,在心里默默帮钟晴想了一万种借口,却又在钟晴逃避的眼神面前瞬间被全部推翻。
此时此刻,韩叙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钟晴从一开始就在拒绝他。
从他们意识到彼此情愫萌动的一开始,钟晴就在想方设法的逃避,她一次次的推开他。
因为她未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有他。
韩叙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钟晴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他竟然还幻想着来日方长?
“不了婶子,文子和小猛还在外面餐馆等我们呢,我们乐队今天比赛晋级了,我们去庆祝一下。”
韩叙笑着说完这句话,拉着虎哥就往外走。
虎哥虽然虎,也知道现在的气氛不是咋呼的时候,所以方才一直保持沉默,可是眼见就要散场了,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终于憋不住慌了神,哎的一声叫住钟晴:“晴儿!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跟我们去庆祝了吗?”
钟晴抬头,看见虎哥焦急的脸,忽然觉得这姑娘傻的让人羡慕。
韩叙拉着虎哥,虎哥力气不够大,挣不脱他,只好被拖了出去,直走到门口,她还巴巴的看着钟晴。
钟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怕自己只要张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钟晴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计划的时候明明一步步清晰明了,觉得自己理智通透,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然而她算来算去,计划来计划去,始终都忘了一点——人心是没办法被计划的。
无论是红叔红婶的,韩叙的,还是她自己的。
钟晴甚至没想到,她在收拾行李离开的这一刻,不仅对红叔红婶,甚至就连对虎哥,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叛徒,背叛了所有真正爱她在意她的人。
值得吗?
头一回,钟晴在心底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然而她的脚步却没有停留。这条路是她很早以前就为自己选好的,在钟东阳死后把所有遗产都留给钟南平,在钟晴知道钟东阳把钟晴的监护权也给了钟南平,只给她留了一笔信托基金的时候,她就给自己选好了这条路。
她要拿回的不仅仅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还有属于她母亲的那一份。
尽管那个女人或许从未将钟晴当做女儿来爱护,钟晴也从未将她当做母亲来崇拜。
但她是钟晴的母亲。
就像大表姐说的,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们流着一样的血。她没能力做到的事,钟晴一定要做到。
钟晴一步步走的很慢却很稳,没有回过一次头。
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巷口的豪车,钟南平并不在车里,他已经先一步坐另一辆车走了。
他的时间永远是那么金贵。
钟晴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跟钟南平打照面。
司机还是她用惯了的那个,车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音乐,钟晴忽然想起那天韩叙开胡可露的车接她,车里连着韩叙的手机放的那些音乐,钟晴吸了吸鼻子,对司机说:“放点儿歌吧。”
司机愣住:“啊?”
钟晴重复一遍:“放点儿歌。”
司机“哦”了声,又问:“小姐想听什么歌?”
钟晴哪里知道那些歌的名字,她拧着眉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又摇摇头闭上眼睛靠回了车座里:“算了。不放了。”
司机一头雾水,但这样的钟晴他还从未见过。
今天的钟晴看起来就像是楼下那只迷了路的布偶猫。